薄暮之际,江城飘起了雨,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到了夜半,雨势变得汹涌起来,狂风呼啸,树枝被吹得剧烈摇晃。
迟羽沫被冷醒,模模糊糊中下意识地,在毛毯下朝着对方靠近。林桸体温偏高,即便是冬天手也总是暖的。
冰冷的手脚渐渐转暖。脸埋入她的颈窝,她似乎睡得不安稳。
含糊不清的梦呓被风声淹没。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江城方言,迟羽沫听不明白,又朦胧睡去。
中秋这天,恰好落在国庆节的前两日,机缘巧合,造就了连休十天的超长假期。
林桸和迟羽沫带着月饼,前往母亲沈君澜的别墅共度佳节。
开门的是舒雅。
“舒姨好!”
“舒雅阿姨,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没见你了,快进来吧!晚上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烤肉!”
舒雅接过她们手里的月饼,就听到声惊呼。
“哎呀,有烤肉吃哎!可是最近在江城吃了好多美食,我都胖了!”
迟羽沫摇晃着她的手臂,还指了指自己肚子,亲昵又自然地撒娇。
还在换鞋的林桸无语:“…明明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
昨日的秋雨让气温骤降十余度,两人穿上秋装。
林桸一身浅卡其色风衣,内里是白色衬衣与黑色休闲裤。
迟羽沫穿着机车夹克搭配修身牛仔裤,下面是一双中筒靴。
一个端庄优雅,一个仪态万千,天作之合。
舒雅被她俩挽着,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沫沫来了!”沈君澜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
“妈。”
“伯母好!我们带月饼来了喔!”
“好,年底时与你家人约个时间吧。你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咱们双方也该商议一下你们的事情了。”
沈君澜显然对这个“准儿媳”非常满意,笑着轻轻拍了拍被迟羽沫挽着的手臂。
“太好了,我家里人一直在催这件事呢!等我这次回去就告诉他们!”
“你就这么恨嫁吗?”林桸揶揄她。
“我不恨嫁,我只想我们之间更名正言顺,不受任何法律上的约束。”
突如其来的表白,还是当着自己母亲们的面,惊喜里参杂着感动。
林桸余光瞥见两位长辈悄然离去,便抱紧她,与她耳鬓厮磨。
“可我还没求婚呢。”
“谁叫你之前拒绝我了!”迟羽沫耿耿于怀。
林桸抚着她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我来做,怎么能让你先做呢。而且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够资格。”
“可我等太久了,今年都37了…真的大你六岁啊!”
声音里的失落让人心疼。
林桸微微侧过脑袋,隔着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可我真的高过你!”
迟羽沫忿忿推开她,“臭屁!三厘米而已啦!”
分开的两人又合拢,吻又轻又柔。
暮色西沉,灯光朗照,众人在庭院里赏月看灯。
烟雾袅袅升起,各种美味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炭火的烘烤让油脂不断滴落,又在炭火上溅起小小火花。
林桸站在烧烤炉前,将各式调味料均匀地撒在上面。
舒雅察觉迟羽沫虽与她们有说有笑,目光却不停瞥向林桸的方向。舒雅又看向沈君澜。
沈君澜回她一个挑眉,显摆意味明显。
太臭屁了!尼玛①,一晚上嘴角就没下去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找了新媳妇!
烤串陆续上桌,林桸将最后一盘素菜端上桌才坐了下来。
“你们干嘛要等我,肉串凉了就不好吃了!赶紧趁热吃!”
“沫沫非说要等你一起来吃呢!”舒雅故意调侃她们。
“哪有!舒姨太夸张了,我只是说今天中秋,应该人齐了再一起开动嘛。”迟羽沫小声辩解着。
“没事,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讲究的。”林桸在桌下牵住她的手。
“叮叮。”银匙与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君澜举杯,“今日中秋,唯祈三愿:一愿亲友康宁,二愿过往若云烟,三愿月光所至,年年团圆。”
众人举杯相碰。
月满如盘,皎洁温柔,家人团聚,眼前人亦是心上人。
酒酣耳热,气氛热烈,迟羽沫听着沈君澜讲述林桸儿时趣事,笑到根本停不下来。
“好好笑哦!你六岁的时候居然还会尿床欸!”
迟羽沫眼睛弯成了月牙,一只手不停地轻轻拍打桌面。
林桸不愿再听,起身去洗手间。
“我也要去,笑得我肚子都痛了!林六岁!”
……
迟羽沫一手被她牵着,一手打开手机,查看一小时前收到的消息。
手被扯了一下,再抬头就被她吻了上来。
林桸闭着眼,没发现她慌乱关掉手机屏幕。
“不准再笑我了!个板马②,哪个小时候没有炸把③的事情!”
江城方言总有一种凶狠气势。
迟羽沫嘴上应好,笑却未达眼底。
刚走到庭院门口,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沫沫与木木也患难与共过,难道她们在一起的五年比不过那一年吗?我还是相信木木的!”
“最好如此,不然枉费我苦心,瞒了这么久。”
“你怎么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我不是不相信木木,而是我太了解她了,她太心软了!”
身后传来略响脚步声,迟羽沫转身朝林桸走去。
“酒很重吧,我来帮你拿一些!”
日上三杆,两人才醒。
昨日由于中秋假期司机家政都放假回家,两人又均有饮酒,所以留宿在别墅。
晚上临睡前,林桸有些不安分,迟羽沫有点抗拒。
毕竟两间屋子只一墙之隔,肯定会被长辈听到动静。
结果林桸悄悄告诉她,自己以前住在别墅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动静。
一开始不知晓她们的关系,还告诉了沈君澜和舒姨,猜测是司机或者安保人员偷偷躲着看小视频呢,还提醒她们两个女人独自在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个故事比你六岁尿床还好笑!”迟羽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乌龙。
“是啊,那个时候小嘛。不过还好,后来我出国留学了,不然我妈估计也得赶我出去。”
“为什么要赶你出去?”
“因为耽误她的幸福生活啊!”
炙热的呼气在耳边缭绕,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
手指在她的头发里收紧,迟羽沫闭上眼,任由她索取。
等两人洗漱完,简单用了午餐,便回家收拾行李了。
迟羽沫爱好摄影,在宝岛有独立摄影工作室。
林桸计划带迟羽沫在江城游玩一番,再体验江城周边的小城古镇。正好丰富她的摄影集。
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林桸将会结束这段长达五年的爱情长跑,向她求婚。
五号晚上,林桸找了个借口偷溜出来,坐上韩昊的车,前往码头准备进行现场彩排。
“抱歉,上面下了红头文件,烟花被迫换成无人机了。”
“嗯,旅途中就收到你发的消息了。没关系,效果差别不大,又没有污染,也算两全其美了。难为你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人来设计无人机的灯光系统了。”
“嘿,那还不是我们林总面子大!我一说这是雅君尚品集团总经理求婚用的,对方当时就找来编程师,和我沟通灯光方案了。”
“溜须拍马没用,礼金一分都不能少,股份我可不会收的。”
林桸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烟。
过江轮渡上,江风吹拂,星云若隐若现,零碎的月光透过云层,避开尘世,铺成了江河的麟。
林桸凭倚栏杆,举目环视,颇有一番恬淡的闲适之感。
韩昊从层板那边跑来,肩上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各种声音。
“马上开始!”
船行至江心时,对岸数十栋大楼的灯光同时熄灭,五秒过后又齐刷刷地骤然亮起。
自左向右,连成一片的大楼外立面成为了巨大的荧幕,滚动播放着两位女生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历程。
随着船只的航行,数分钟之后,主体画面切换成了船舱外的实景画面。
后天的此刻,林桸将会在成千上万人的瞩目之下,手持戒指,单膝跪地求婚。
岸边传来几声尖叫与欢呼,林桸闻声抬眼望去。
三千架无人机于空中闪现,宛若璀璨星河在缓缓流淌。灯光明灭闪烁,在夜空之中划开一道道明亮的缝隙,仿若流星雨划过天际。
白色如银河落雪,黄色似恒星余晖,淡蓝像星际幽梦。
光芒仿佛是从宇宙深处偷来的星屑,飞行轨迹像是命运交织的丝线。
求婚成功后,灯光变成烟花,代替传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船上多个扬声器同步播放烟花盛开的声音。
花火绽放,层层叠叠,颜色由内向外逐渐变淡,光芒万丈,碎屑漫天飞舞。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桸低头查看。
“林桸,我走了。
这个十一假期与你一起游玩,真的超级超级开心!但是我考虑了很久,我想我们还是结束吧。
我知道你知道了。
所以,你梦里的呢喃,伯母的担忧,亲密过后偷偷到阳台抽烟,开罐头时因走神而割破手指,不自觉地发呆、恍惚得没听见身边人的说话…
你在心软、纠结、犹豫,面临二选一的抉择。
既然我不是首选,那么,我退出。”
信息冗长,手机的突然熄屏,让林桸只觉眼前一黑,手再也无力支撑栏杆,整个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韩昊与林桸相距百米之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入水中。
秋风凛冽,江水没过头顶,冰冷刺骨,将空气与呼唤声隔绝在外。
多日来,满心的失望与困乱一直被压抑,始终无法宣之于口。林桸身体不断下沉,意识开始模糊,似乎找到了逃离的方向。
沉重的钟声从远处响起,唤醒尘封许久、几近腐朽的往昔。
船即将抵达渡口,最后一栋大楼的灯光再度变换。这次,只一句话。
“唯一唯一,迟唯一永远是林桸的唯一。”
注释:
①尼玛:…这里为口头语,类似于习惯用语。但是也有不好的意思在里面。
②个板马:这里也只用于口头语,语气助词!
③炸把:丢脸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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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退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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