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兜里物归原位的手机,觉得凌云的问题不是出在那个未接来电上。
他若在乎的话,就不会心切地想走。若想阻止我追究,就不该将手机还给我。
从始至终,只有我和那个青少年在意那个奇妙的未接来电。
青少年知道得比我多。
我得找机会……
我刚走了一会神,就觉得来自手臂的挟制更紧了。我放下心事,转头看向凌云,又特意让自身的脚步与他更合拍,过一会儿才皱着眉说手臂痛,等到他舒缓下来。
果然,问题出在我的注意力上。
我在吞光者那里已经品鉴过类似的能力副作用了,有着丰富的安抚经验。
可我不想轻易地套用在凌云身上。
毕竟我在吞光者身上试错了那么多次,那些短期见效的处理方案,放到长期来看,或许无异于饮鸩止渴。
我也清楚地意识到,我很小气,我的注意力资源是有限的,我不愿意都投放在某一件事情上。
而且,凌云太强大了,隐藏的能力又太多,值得我更加的谨慎。若我在前期就投入得太多,等他的需求超过了我的上限,我的控制又不及他全身,他或许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撕成碎片。
我得更加认真,多动动脑,精准摸清他的底线和需求,再用最省力的方式来饲喂。
为什么凌云会在今天突然被触发?明明之前他都没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还当着他的面与许多人聊过天,社交也未受限。
是因为肢体碰触吗?我握住了那个青少年的手腕?我还记得,纵火者那会儿对我做得更过分,我也有所回礼,凌云可没有立刻发作出来。
那时或许太早。我对凌云的能力下得不够深,走得不够近。
但是来到一号基地后,我也没有刻意避免过与人的身体接触,日常挨挨碰碰不少,我看凌云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
我在心底猜到答案,又知道还有一种办法可以确认,就是直接问他。凌云比吞光者强的地方,就是他长了嘴。而且他多半会回答。
我耐心等待人群散去,也就是凌云回到住处的时候。
怪物也需要住所吗?我能从吞光者的巢穴中看出功能性。凌云似乎更加无欲无求,但人类会以己度人地供奉各种“生活所需”。
一号基地的空间是很够用的,费钱的是建筑材料和装修。
凌云的住所在这末日里算得上宽敞,离奢华还有很远的距离。
独门独户,有院子。
建筑者借用岩壁修建了半座假山水,我不知道凌云本身能否欣赏得来。户外照明是常备的。
院里有三间房屋。
凌云将我安排在右边的侧屋居住。我还算欣慰地发现那是间套房,各项设施齐全,居住条件舒适便利。
可惜住得离领导太近了,寄人篱下感很重,领导翻脸就能赶我走。
我自认是睡在保姆房里,睡觉也像是在等工作,很难再生出在四号基地中那种拥有了能自主掌握的住所的欣喜。
走入小院后,那些随从就消失于视线中了。
凌云没有放开我,一路挟着我走入了主屋。我还是第一次踏入这里,下意识先观察环境。
这类的家具陈设很符合人类的习惯,与我刚接手那侧屋时的情况差不多,大概都是下属帮忙布设的。
正常人类在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大概都是先将自己的躯体好好摆放到合适的家具上,椅子或床,端看各人的选择。
凌云没有反常识地坐到桌子或架子上。
他的非人之处在于,进屋后他似乎就关机了,带我站在原地。我转头看了一圈回来,他还没有动静,好像没有别人示范,他就不会想到特意坐下来。
“我们回来了。”我先试探着了解他目前对我的态度在哪个状态,“我可以回自己屋了吗?”
凌云转头来看我,他放开挽住我的手臂,但下一秒就握住了我的肩,将我拉到怀里,然后又举起我。
我缓缓深吸了口气。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平静,没有不快或是需要迫切处理的部分。
这不是什么应激行为。
而是一种尝试。
他在寻找什么,最终找到的姿态可能会被用于日常。
在我思考的时候,凌云大概也在思考,他的动作一刻不停,举着我比比划划,最后将我挤到了墙壁边,身体倾过来,将我压进狭小的空间里,完全包裹住我。
来不及了,我仓促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我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让他看着我,再问一遍,“你想要对我有什么安排,凌云?”
在他的常识里,他的话语就是命令,用不着客气。
我看着他的眼,“你可以直说。”
“靠近你。”凌云紧贴着我的身体,不让我有半寸挪动的余地,“观察你。触碰你。感受你。”
他用眼睛看着我,又凑过来用鼻子嗅闻我,脸贴得太近了,我能感受到我自己的鼻息被撞回来打在自己的脸上。我几乎以为他还要用上味觉,因为他的唇舌也近在咫尺,但他要用嘴来说话,“将你关起来。”
我的心一紧,参照着带路者的做法,先给凌云塞一个我能够接受的方案,“关在基地里?”
难不成是我今天去黑湖的行程触碰到凌云的逆鳞,他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凌云想了想,“关到箱子里,藏起来。”
我想要骂人,不对,是骂怪物。我忍住了没有立刻将这火气发出来,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还不能骂他,不能踢他,不能打他。
不是因为打不过。
真到了要拼死的时候,我就算折了骨头也要戳他眼睛的。
但我总觉得,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这不对。
凌云说完后没有立刻付诸于行动,他的脸还在我的手掌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不会怀疑他说出口的话,他没有撒谎的必要。他说了就是想做。他只是不慌不忙。是的,我自认为我对他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大到他非要将我关起来才能填平**的地步。
——真熬到了那个程度,我可能还会高兴于自己的强大。
当他对我有无可替代的需求的时候,我才能反过来操纵他,引诱他,设法令他自毁。
现在还不行,他的精神体量太庞大了。
他“爱”着我,但并非全身心地“爱”我,这种“爱”还不具备毁灭的力量。
他今天的情绪波动早就平复了,他并非为了填补空虚,为了自救才想要束缚我。
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只是想要索取。
就像孩童索要快乐,开价时从来不用考虑家长的难处。
我总觉得,我曾在吞光者那里遭遇过类似的悲剧。
……那时的我还只懂得在洞底拼命抗争和呼救。
“可是,”我缓缓地说,“被关起来的话,我会死的。”
“你不会。”凌云回答。
我在内心辱骂凌云的自信,辱骂一号基地的伥鬼们将他惯养得太好了。我不想和他实际探讨箱中的通气与食水问题,因为就连我都相信,那些足够了解人类的伥鬼们能帮他想到解决方案。
我甚至还对自己的求生欲有足够的信心。
可是我不能骂他。
对待不懂事的孩童,就只能和他慢慢地讲道理。
“把我关进箱子里,”我忍耐着用舌尖吐出这么荒谬的短句,“不就无法靠近我了吗?至少,携带起来没那么方便吧?”
不等他否定,我又说道,“你说要观察我,可我被关起来后,就是一成不变的了。
“我留在外面,你才能观察到更多的我,不一样的我。”
我松开手掌,弯曲手指,让指尖轻轻地刮过他的脸庞。
低声说,“你得先松开我些。”
凌云满足了我的要求。
于是我被禁锢在胸口的手臂再度有了些许活动的余地,我得以举起手,抚摸他的面颊,触碰他的耳垂,然后绕过耳后,将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轻轻按压。
感谢他有张过于标准的脸,让我在做这些事时,没什么心理抵触。
我不知道他那仿人的神经网络能否顺利享受到头疗推拿的乐趣。至少他很配合。哪怕他只是好奇,对我都是有利的。
我能感受他的情绪暂且还是松弛的。
“只有放开我,让我行动,”我趁他放松,缓声灌输新的观念,“你才能看到我,感受我,了解我。”
凌云在思考。
我按低他的头,他顺从了我微不足道的力气,我教他听我的心跳,“你能听到这个声音,就说明我活着,我还在。”
我暗暗强调我生命的重要性,将之与我的陪伴挂上等号,“你能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他俯身时让出了空间。我上身能活动的范围更大了,呼吸也变得顺畅。
“对你来说,距离有那么要紧吗?”我问,“我在基地的哪个角落,甚至去到黑湖边,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凌云前几天的纵容态度,让我产生了这样的猜测,我借机来证实,“……我不都还在你的箱子里吗?”
他没有否认,没有像说我不会死时一样,立刻否认说无法控制住我。
“哪个箱子比较好?”我问,“我能动的,还是我不能动的?”我不给他独立解答的机会,帮他作出决定,“肯定是前者。”
我知道凌云是个讲道理的怪物。
他暂时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就不会那么快更换决策。
凌云没有立刻放开我,我并不着急,逃得太快会适得其反。
我轻轻怀抱住他,耐心地数数,给他时间让他想起其他要做的事。
我甚至好奇地抚摸他,去找他上次的伤口。他恢复得很好,或者说将新皮肤层仿造得很好,找不到丝毫接缝,摸上去平坦细腻,温热起伏,有如真人。
说实话,这种化外物为己用,甚至能改变材料质感特性的能力,总让我想到吞光者。
一号基地的巢母曾容忍吞光者多次在黑湖边出没。我如今很了解凌云的冷漠和包容,但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我随自己的心意,触摸着他,并不害怕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因为我在最开始就紧张地试探过,确认并放心了,他没有相应性别的生理反应。
我猜他没有学习过在人类生命繁衍中最重要的课程。人类有区别于其他生物的羞耻心。他无法像学习行走坐卧一样,从人类那里学到被藏匿起来的行为。
上次的强吻没准就是他从观察中学到的最高级的人类亲密相处方式了。
大概也没人会身体力行地去教他。我毫不怀疑会有人想引诱他。以一号基地这帮鹰犬的德行,肯定有过尝试。
然而凌云的人类身份是男性。我不知道凌云为何选择了这个性别。在他塑造这幅身躯前,大概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数据采集,知道人类有两种生理构造区分。他选择了样本数量最多的一种?选择了综合体型更庞大的一种?还是说在初步了解文化后选择了人类中更常成为领导者的一种?
那缘由已不可知,选择已成现实。
可是在人类的文化中,亲密接触也常常由男性作为主导者。如果他本身不具备这样的知识,那么外人的引诱无论含蓄还是大胆,只要指望着他的回应,就无法取得效果。
我都能想到那些人铩羽而归的委屈,他们寄希望于唤醒目标的本能,谁能想到,目标并不具备本能呢?
用明确的指令才更可靠些。可谁敢对凌云下命令?
……
我曾经极为恐慌,在乎并害怕他可能存在的生理反应,因为我不想被动接受任何事。此刻却不一样了。
他没有本能。我反而可以放松心情,将他当做取乐的玩具。
凌云只是想要靠近我,观察我,触碰我,感受我。
我信手揉搓着他的发丝,想了想,说,“你知道这时可以做什么吗?”
他抬头看着我。
他有着对人类来说极为标准的脸。
成年人在这样被挟制的境地里,也有苦中作乐的取乐方式,但具体细节涉及个人**,不影响人们理解后续事情发展,最重要的是编述者不让讲,所以就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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