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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机遇与锚断

医疗舱的光线像一层薄薄的、毫无温度的油脂,覆盖在每一寸金属表面。莉亚的意识从黑暗深处缓慢浮起,首先感知到的是这种无处不在的苍白,然后是身体各处的钝痛,像不同频率的警报信号在同时鸣响。她试图移动,一阵尖锐的头痛立刻将她钉回床铺,视野边缘泛起破碎的雪花点。

一个经过精密调制的电子合成音响起:"你醒了,莉亚女士。你在'十字路口'中转站遭遇意外,有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编码。"

"莉亚……"她下意识地回答,身份编码像一段刻在系统上的基础程序般流畅输出。但当她试图调取记忆,定位自己为何在此,下一站去往何处时,神经回路里只有一片刺耳的静电噪音,以及更深处的、令人恐慌的虚无。

"我的……为什么在这里?"她的音色带着陌生的沙哑与成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

AI执行了认知评估。结果显示出大面积的、不规则的记忆缺失。她的时间线似乎断裂在十七八岁的某个节点,刚刚离开"远航者号",正准备前往……某个地方求学?具体的坐标模糊不清。

整整八年的时光——在"希望边际"星的日日夜夜,图书馆里纸张与尘埃的气味,实验室仪器冰冷的触感,那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全部被抹去,像从未存在过。

她不记得自己为何踏上这趟跨越星系的旅程,不记得那封关于母亲米拉病危的讯息。米拉这个名字,如今只是一个空洞的标签,附着在同样空洞的"技术工人7B-Gamma"这个代号上。

她像一个被随机抛掷到陌生坐标的探测器,丢失了全部的任务日志和导航数据,只剩下最基本的核心指令在徒劳运行。

根据残存记忆中那个早已失效的舰队坐标发出的通讯请求,如同投入虚空的石子,没有回响。试图联系米拉的尝试,自然也以失败告终。那个代号背后,似乎从来就只是一片寂静。

两个月后,当中转站警务系统历经繁琐的星际协议,终于联系上"远航者号"当前的管辖机构,再辗转找到米拉所在的医疗中心时,莉亚得到的回复简洁而迟滞:

【技术工人7B-Gamma已于数个标准日前离世,葬礼已按舰队规程从简举行。】

屏幕上那几行黑色的文字,莉亚反复读取了许多遍。她没有流泪,只是感到一种彻骨的、虚无的寒冷,像突然暴露在星际真空。她与母亲之间那本就稀薄如蛛丝的联系,被彻底、永久地切断了。

她甚至没能获得一个告别的机会,因为在她残存的记忆数据库里,她根本不知道需要告别。

紧接着,因为她失忆导致的行程中断和逾期不归,贸易联盟的自动化系统按照合同条款,单方面终止了她的雇佣关系。通知函发到了她已无法正常登录的工作账户。

效率,一如既往。

短短时间内,她失去了与过去的连接,失去了唯一的血亲(尽管那亲缘关系如此稀薄),也失去了未来的航向。

那个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内心充满渴望又茫然无措的年轻女孩,在某种意义上,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背负着更沉重的、无法理解的失去,像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用虚无编织成的外套。

【观察员有话说】:记忆丢失是什么感觉?想象一下,你正演奏一首名为《我的人生》的复杂乐章,突然乐谱中间缺了整整八页。你不得不凭着肌肉记忆和偶尔蹦出的几个音符,试图理解你之前到底在弹什么调子,以及为什么现在的你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得像一首劣质的仿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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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断裂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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