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时父时母去门口的田里干活，三人留在屋子里查看时母递来的手机。
手机充上电开机后要输入密码，伏玥把手机交给文朗，让文朗试试能不能解开。
密码是四位数，文朗第一次试了时欢的生日，没开。第二次试了一个别的数字，开了——这个是她们之间曾经定下的某个特殊的日子，那一天，寓意一切平安。
三人一一看过时欢手机里软件，只有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备忘录是设了密码。
密码依旧是手机锁屏密码。
点开后，里面记着几篇日记。
时间，天气，心情。从五月份开始，最先只是吐槽班里面某些人的行为。一则记录几十个字。后面变成了详细阐述那些人针对她所做的事。记录时间总是在夜晚，记录的字数也变得越来越多。再后来，不再写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大段大段的写下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无力。
“凭什么，是你们嫉妒她，为什么要牵连上我……”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
“我都道歉了，什么叫做讨厌我没有原因……”
“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一则记录，也是最新的，时间在6月29日。
【距离放暑假还有十五天，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文文，今年的生日礼物好像准备不了了。明年应该也不能给你过了。你和我聊天，讲你在放学路上捡到的好玩的事，你安慰我，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你一直在。我很开心，我特别特别开心。但我真的，没办法回到以前了。这几个月我真的没有办法走出来了。】
【明天吧。今天和你说再见，明天或许就是一个晴天了。希望你那里一切安好。】
【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
【爸，妈，如果可以许愿的话，希望你们也要平平安安的。】
【辞生，对不起。当初来找你的时候，我总抱着一颗讨好的心，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交朋友不该是这样的。她们一直再给我灌输着什么，因为你讨厌我，所以她们才会讨厌我这种说法。我曾经信了她们，我总是怕你，离你很远。但我今天突然发现，她们只是嫉妒你，你其实什么也没做错。我不敢去和你道歉，所以现在，我一个人，和你说，对不起。】
十几篇记录，看到最后，看完后，谁也没说话。
当初那些扯成一团的事，几人早就理清，知道真相。但今天实实在在面对着这团杂乱，还是说不出的累。
明明是这样的一件小事，却扯出了这么多，最后得到了这样一个收尾。
*
在得到时父时母的许可后，这部手机作为物证被三人带了回去。手机备忘录上那前面几篇的详细阐述足够打垮网上的谣言了。
回到豫州市后，于兮和伏玥把这部手机上的备忘录内容整理起来，然后发到了网上。
距离开庭还有三天。
在网上谣言反转的第二天，于兮上完了早上的课，就去小区找了辞生。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于兮下了车，给辞生发消息：【你醒了吗？我到小区门口了，来找你。】
于兮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昨晚和伏玥整理好手机备忘录上的内容发网上后，她在寝室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凌晨两点后才算彻底闭了眼。今天早上又是早八，现在实在没什么精神。
很快辞生回了消息：【在门口那边等我】
过了两秒又是一条：【来接你】
这边是西门，算小门，现在没什么人走过。于兮靠着铁门旁边的墙，等着辞生来。
因为太困，于兮头低着，闭上了眼。今天是阴天，有风，站在墙角这边，还能听见叶子的声音。
于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等了没一会就听见了脚步声，她还想着辞生是跑过来的嘛。
于兮睁开眼，正准备往前走两步，但却发现来人不是辞生。
是林今如。
“什么意思？”林今如走到于兮跟前，隔了两步，“故意伪造些证据来害我们？”
经过一夜的酝酿，网上早就炸开了锅。今天在上课之前她和陈欠被一堆人堵着，嘴里全在骂她们。
上完课后，她看见于兮就跟了过来，来找说法。
于兮看着这人，看见她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看见她脸上虚张声势下的慌乱。
于兮直起上半身，没再靠墙后离面前的人近了些，这个距离，她没接话。
林今如没等到回答，眉头皱的更深，她咬牙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一脸平静的看着她，像什么也没注意到。
“你——”
于兮侧过身走了。
“……”
“喂！”林今如抓住于兮的手腕，不让她走，“有病啊你。”
于兮没理这个声音，她一抬手腕，后面的人被带着往前踉跄两步，不得不放开手。
于兮说：“后天见。”
距离开庭还有两天。
林今如看着于兮的背影，一直看到走过前面的拐角，什么都看不见为止。
她像是突然回过神，对自己这种退缩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但又找不到缘由。
林今如眼皮跳了两下，呼吸似乎变得急促，她握拳砸了一下墙，走出门，回了豫大。
回去的路上，林今如看着窗外，觉得今天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到了目的地后，她下了车，正要拿出手机给陈欠发消息。
……这个怂包，早上被一堆人堵着后，直接回了寝室，叫她去找那个叫于兮的都不肯去。
林今如刚在包里摸到手机，突然一个东西递到她眼前。
“林今如同学你好，请问你对网上那些言论怎么看？”
面前这个人举着录音笔抵到她嘴边，旁边还有一个人拿着相机在那拍。
林今如的眼皮跳了好几下。她现在想直接走，但远处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还有些人直直往这边凑。
她开口：“我没什么看法，网上的是谣言。”
可这么一句话扑过来：“那照你的意思，你们发在网上，说辞生同学霸凌别人的言论也是谣言吗？”
什么……
林今如被噎了，她缓了缓才开口：“我没说过，她那件事是事实……”
她还没说完，这个举着录音笔的人又说：“那你怎么证明是事实。你说辞生同学是霸凌者，可她摆出了证据，推翻了你的言论，你还有证据吗？”
“证据……我……”林今如说不出话，那些以前的事本来就骂她们的少，认同她们的更少，大部分是煽风点火，浑水摸鱼的。她把那些找不出证据，全是个人感情的言论一整理，发到网上就完事了。
谁知道真被某人找到证据了……
陈欠和她笃定了辞生当年找不到反驳的话，这次也肯定找不到。
谁知道会这样……
面前的这个人依依不挠的问她：“林今如同学，请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是——”
“我没有看法！别问了！”林今如不想在说下去了，周围全是人，还在这陪着这人让人看笑话吗？
林今如转身，她看见前面堵着人，男的女的什么都有，她推开挡着的人，前面几个没说话，推了最后一个走出这堆人后，那人说了句话。
——“当初就是这么把人推死的吧。”
林今如停了下来，她也没回头，就这么站在那。她握紧了拳，牙快咬碎了。
后面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一堆人在夸那人骂得好。
林今如的耳朵里全是声音，直到——“站这干嘛？让人看笑话呢。”
林今如抬头，看见简目依站在自己跟前，带着个帽子，手插着兜。林今如见这人说完话后转身走了，她像是得了台阶一样也跟着走了。
等彻底离了那群人，林今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你怎么来了？”
她们三个关系没看起来那么亲密，简目依大部分时间在一旁冷眼旁观。今天这倒是不常见。林今如刚想关心关心面前这人，就听见了后边这句话——
“看你可怜。”
林今如愣住了，她站住没再走，心情很不爽，“什么意思？”
简目依见她没跟上来，也停下来，转头看她——她知道林今如最讨厌被人看不起，不管是伏玥也好，还是那个辞生也好，都是林今如觉得她们看不起自己才被这么针对。
不过她可不在乎这个。
简目依说：“还以为你们这群人很厉害呢，结果碰到点事就第一个怂，”她微微拉起嘴角，落下最后一句，“不可怜你可怜谁啊。”
林今如彻底怒了，她冲上前去，抬起手，一巴掌即将打在简目依脸上。
简目依上身一避，双手没抽出口袋，轻巧避开了。她接着说：“旁边就是监控，你还想打就打呗。”
说完，见林今如停下了，她没在说话，转身，手还是插着兜，走了。
*
最先，大一刚开学的时候，简目依和林今如，陈欠，伏玥分到同一个寝室。一开始大家没什么交流。
后来，大一军训结束，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见林今如陈欠这两人问一个女生要钱。她就这么看完了全程，然后挑了眉，对这两人理所应当的行为起了兴趣。
再后面她就和她们凑到了一起。开始在一旁看着她们干这些事。
她一直都看不起谁，她觉得寝室里那个总是不理人的人也是这样。所以后来她们开始抓着伏玥不放，开始搞一些不痛不痒的类似监禁性质的行为，她也在一旁看着，她想看看这个人会怎么办。
她本以为伏玥对这种行为会很生气，会反抗。但这个人好像真的不在乎。她依旧干着自己的事，该学习学习，该干嘛干嘛。
她觉得自己和这样的人好像真的不一样。这个人有自己要完成的事，有自己要走的路。她无所谓的态度，也只是在等，等一个机会彻底远离那些人。
伏玥在广播室把那只可以录音的翻译笔递出去，就是她等到的第一个机会。后面她在器材室那挡着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发现有人在录像，是她等的第二个机会。还包括后面她联系上另外那些人，搬出寝室，都是。
她们之间确实是不一样的。
简目依漫无目的的走着，脑海里过了一轮着段时间的事，她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什么都不是。她说林今如可怜，自己又好到哪去吗？
*
距离开庭还有一天。
*
开庭当天，于兮坐在旁听的位置，她听着原告律师念下起诉状，念完辩论意见，再是后面一些别的程序。
最后审判长一句“请全体起立”，念出了宣判结果。
这样的一场长达两年多，涉及多人的一起校园欺凌事件，算是结束了。
林今如，陈欠，简目依宣判拘留，后者宣判结果较之前面二人略轻。豫明大学对三人进行退学处理。
出了法院后，林今如三人要去学校办理退学。林今如陈欠走在父母身边，只一头往前走。
伏玥看着在后面站着的简目依，她看了一会，还是走上前，问了她想问的那句话。
“那笔钱是不是你拿走的。”伏玥说话声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像早就知道答案。
简目依双手插着兜，没有表情，只说：“是。”
伏玥在听到后，没有再问其他的，就走了。
——那笔钱，是在器材室那天，林今如让王知予在七天内拿出来的钱。也因为后来那笔钱丢了，王知予被打，再在体检那日被查出来身上都是伤。
开庭结束那晚，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段视频，视频是在远处拍的，是一个女生在哭。有人扒出来，这个女生是法学系的陈欠，今天刚被学校开除那位。
那个视频热评第一是：“你想要的不是受害者的原谅，你想要的是你眼中加害者的原谅。”
之后的好多年，这条评论都一直在被传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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