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两人一个在租房里，一个在寝室里，每天给对方发一些琐碎的小事。假期结束学生返校时，辞生拿出好几颗柠檬夹心软糖，塞进于兮手里，笑着说：“升级版，你尝尝。”
然后于兮被陷害了一颗升级版无敌特别酸的柠檬夹心软糖。
*
国庆假期结束后，课程继续安排下去。数媒生们纷纷为繁复的课程和常出常新的作业烦恼。对于不太参与大学生或喜或悲日常的于兮，她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不同。
返校的第二天，下课，此时已经临近傍晚。于兮正准备给聊天框对面的人发一个表情包，代表自己在线时，对面的人赶来现实，走到于兮作为旁边，坐下，问于兮：“有空一起去吃饭吗？”
于兮收拾好了课本，她看向辞生，还没摘下的眼镜上映着玻璃的反光，似乎在问：什么？
什么？有事吗？现在吗？以及，为什么？
任何走到于兮面前的人都要递上一封信，信上是自己的简介。
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反应，辞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带上点匆忙，补充道：“有一件或许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于兮把眼镜放回眼镜盒后，再塞进包里，之后又变回了那副像带点回避的神情。
然后被辞生捏着衣角彻底带走了。
两人一起去了食堂。辞生第一次和于兮吃饭，发现对方吃饭时，像穿上了所有的保护壳，不和人说话。
别人或许会觉得于兮捂不热，处不出感情——任何的。但辞生认为，坐在对面的人只是将自己的安全感分开了。网络上是一部分，现实中是一部分，在外面是一部分，在特定的地方又是一部分。
总之需要有很多次的关心，有很多张的入场券。
两人吃完饭后，辞生直接坐到于兮身边，挨得很近。她打破了那一点点的距离，然后和于兮讲述自己。
辞生递给于兮一张校园卡。于兮接过来看，上面印着：法学系一班，林今如。
辞生说：“想找你帮个忙。”
于兮：“什么？”
辞生继续凑近，说：“还记得上次在豫明镇看到的四个女生吗？”
于兮往旁边靠，但被辞生拉着衣角又拽过去一点，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于兮装镇定，说：“嗯。”
辞生慢慢的说着接下来的话：“其中至少有两个女生在进行霸凌。我猜，那个被抓住头发的女生是受害者。”
于兮听着辞生的话，心里对事情本身没什么反应。但下一秒，她仿佛又猜到了什么。于兮举起手里的校园卡：“所以这个……”
辞生：“用它来找到那个可能是受害者的女生。”
辞生停顿了一下，又说：“这张卡是我在国庆前捡到的。林今如，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她大学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她高中的时候，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施暴者。”
辞生点开手机相册，找到在豫明镇拍的视频，指着其中一人：“这个就是林今如，”又指另一个，“这个是陈欠。她们高中时就凑在一起欺辱别人。”
过了会，辞生又说：“林今如此人极度爱钱，校园卡丢了，她不会去补办。她只会用别人的钱。”
于兮听完了这些话，心里想着：这几个人和辞生有关系。她仿佛知道身边人不愿多说的事情，只配合的问：“用她的卡，怎么找出另一个人？”
辞生回答：“加害者总是离不开受害者。你如果去失物招领时，在广播站等到了林今如，那也一定能等到那个女生。”
*
几天后，又是傍晚。
操场这边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散步。嘻戏吵闹声，聊笑声。
简目依看着站在操场护栏旁边的女生，心里起着一丝不悦。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没有一丁点反应呢。
她侧头看着事不关己的林今如，引得对方关注后又收回目光。
平时吃完饭后，她们几个会来操场散步。那个被牵连的女生就在一旁等着她们。
护栏旁的女生朝这侧转过了头，简目依能略到那人的神色。从那眼神里，她觉得，那人什么都知道。
知道反抗会变得无休止。所以也从不逃跑。
操场这边的扩音箱窜起电流，响了两声。
简目依停下了脚步。
广播声响起，女声说：“现播报一则失物招领。于今日捡到一张校园卡，卡上信息——法学系一班，林今如。请该同学到校广播室拿取。广播再重复一遍……”
简目依侧头看着林今如。
林今如的校园卡在一周多前丢了，但她既没去找过，也没想去补。她整天拉着一旁的女生，让对方帮忙付钱——中饭晚饭，包括去小超市的钱。
她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既然你同意跟着我们，那其他事也就别想躲着。
林今如和简目依走到女生旁边，林今如拉过女生，仿佛心情不错的说：“走了，一起去。”
可能对她来说，任何劫得的钱都是奖赏。
操场这边离广播室很近。两分钟后，三人到了广播室。
这边的走廊晒不到太阳，显得昏暗。
林今如推门先走了进去，之后是简目依，再是走在后面的女生。
女生跨上台阶进去时，光线从没关的窗户那照到她脸上，她没有闭眼，径直往里走。
广播室内两个女生正在讲话。站在门口也能听见内容。室内光线好，还开着灯，东西一览无余。
两个女生听见开门声，遥遥转过身。
一个看向她们，没有说话，视线在某处似乎还停留了一下。
另一个把手中薄薄一小沓纸放在了桌上，侧头对她们说：“来拿校园卡的吗？在旁边小桌上，自己拿，”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门别忘了关。”
她们没有说话，但好像被猜透了。
林今如向小桌那边走去。后面女生和简目依也向里面走。
林今如到了小桌前，这张小桌堆了好多东西。管理的人可能比较大条，东西都是杂乱的放在一起，让人不好找。
林今如翻见好几张校园卡，都长得一样没有装饰。她翻过来一一看去。
翻找时，旁边两个女生的声音传过来，好像谈起了新的事：“广播室最近正好招人。你和你同学加入进来后，就要开始准备一下运动会的事。”
另一个声音说：“有哪些需要做的吗？”
“开幕式播报，比赛项目播报……”
林今如找到了自己的校园卡，转身向门口走去，后面两个女生的声音渐渐小下来。
没走几步，有人突然说：“等一下。”
简目依抬头，看着身边总是不说话的人。
女生半长发，发丝垂落在眼边，视角原因，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知道女生的视线正往对面讲话的两人看去。
简目依开口：“什么事？”
那人垂眼，像是收回目光，然后说：“我也有东西要失物招领。”
然后，女生从包里拿出一只翻译笔，她没再抬眼。之后经过林今如，走到另外两人那边。
简目依看着这个女生对那边其中一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把翻译笔递过去，之后向她这边走来。
走出去前，她拉住这个女生，不带铺垫的说：“那只翻译笔什么时候捡到的？”
一时没有回答。
蒙在鼓里的人猜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广播室静了一瞬，之后里面两个女生的声音才又传过来。
简目依看着女生，对方说：“很早了。现在想还了。”
女生稍稍抬起头，露出眼睛。没什么光，带着疲惫。
简目依看着这些，像是放下了心思，又像是想起了别的，最后说：“走了。”
*
广播室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动静。
今天傍晚于兮来广播室失物招领，东西放好后，她又拿出辞生提前给她准备好的资料。一个是运动会比赛项目的人员名单，一个是广播室招人的申请名单。
她在这边慢悠悠的和学姐讲这两件事，就等着那些人来。
其实结果怎么样于兮并不确定，她们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去做这些事。
既在赌那个人能不能找到那个人，也在赌她想不想让她们找到。
现在，见几人走出广播室后，于兮自然的问：“学姐，刚才那个来失物招领的女生你知道吗？”
学姐：“我知道啊。她叫伏玥，怎么了吗？”
于兮回忆起刚才的情形，回忆起那个叫伏玥的女生看过来的视线。
于兮又想到今天辞生讲的话——“如果她问你的话，就委婉的提一下追人。”
于兮斟酌的说：“我朋友想认识她，一直在要微信。”更多的话于兮没说，她给租了想象的空间。
学姐看着于兮，好像听出了话外音，秒懂后，说“她微信是挺难要到的，毕竟专业第一，不太社交，”又说，“我有她微信，可以先推给你。”
专业第一，于兮小小震惊了一下，然后说：“好的。”
于兮和学姐加了微信，临走前又问：“对了学姐，能问一下这个女生是哪个系的吗？”
学姐：“法学系。”于兮的震惊又增多了一点。
于兮走出广播室，点开学姐推过来的名片——头像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是什么，这个人简介也没写。
于兮走到大楼楼下，辞生在那边等着她。于兮把拿到名片的消息和辞生讲。
辞生想了一下，说：“我不方便加，下次时机到了你加一下。”
*
很多事情总是来不及问询原因，就一刻也不带停的往前走去。对于于兮来说也一样。
或许如果辞生没让于兮帮忙的话，此时于兮肯定在缓慢又笨拙的接纳辞生的来访，偶尔拒绝，再加上一点回避。
但现在就是不一样了。现在是辞生拉着进度条，迅速而又直接的，把于兮“嘭”地放进自己的生活中。
*
三天后，校运动会。
今年运动会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算热闹。如果没遇见辞生，于兮肯定还是不来参加。以至于现在的场面她有点没见过。
于兮此时正待在领奖台这边当广播员，桌上手上还有怀里抱着一堆吃的，全是辞生和周遥给她塞的。
他们两个的意思是：为避免打草惊蛇，今天一整天的零食都先提前搬过来了。
于兮手里拿着杯奶茶，没事嚼两口的时候撇一撇不远处的伏玥，以及那几个在她身边的女生。
他们在广播员名单上看见了伏玥，所以特地和伏玥排在了同一天。
*
另一边，辞生和周遥在观众席，两人坐在最后一排。
今天太阳不大，周遥弯起一条腿平躺着，手枕在脑后，他和辞生偶尔聊几句天，实在无聊了，就没话找话给于兮发消息。于兮怀里揣着好大一袋小蛋糕，也稍微回复了两句。
眼见太阳被云遮了个底，周遥终于讲了点重要的事。
他看着坐一边没什么事干的人，问：“辞生，于兮知道你以前的事？”
辞生像在发呆，视线落得地方没个准数。周遥问完后，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语调沉沉：“不知道吧，”后面又斟酌的说：“过段时间……”
周遥见没了下文，开口：“不行的话我去讲。”
辞生靠在后面的栏杆上，终于回过了神，语调又转回平常那样，淡淡的，带着点懒：“啊，我不知道从哪说起。”
周遥看着辞生，没反驳。
以前的事虽说是已经过去了。可周遥觉得，于兮对辞生来说，是不一样的。那点他俩深知的事，现在应该有第一个听众。
*
下午的时候周遥代替于兮去读加油稿。但在辞生的强烈要求下，那袋小蛋糕只给周遥留了一个，剩下的全被她们带走了。周遥一气之下点了三杯奶茶。最后实在喝不下了，又被辞生薅走了一杯。
上午连着下午，伏玥那边都没什么动静。
时间转到傍晚。周遥去吃饭了，辞生让于兮在这边继续看着，她去食堂买好饭再过来。
观众席上的人零零散散结伴去吃饭，于兮待在观众席上吹吹风。
等着的时候，她看见伏玥那边有动作了——那三人拉着伏玥正往另一条路走，不是食堂的方向。
于兮隔了一段距离，悄悄跟在她们后面。走的时候给辞生发了消息。
一行人走到了旧操场。
天色昏暗，一切事物偃旗息鼓。监控早已无力自持，没了亮光。
她们最终停在了器具室后边。
器具室靠近图书馆，上次于兮就是在这附近看见那只小黑猫的。
于兮看见那些人走到了器具室后面。这边前面是旧操场，后面是水泥地。
好几间器具室挨在一起，中间有小过道，左右两边分别是两间器具室的前后门。
于兮最后在离那群人两间器具室的地方停下，这个视野能大致看到那边发生了什么。她站着地方的旁边还睡着一只小黑猫，不知是不是上次那只。
过了没多久，那边又来了一个女生。她个子不矮，身上背着一个包。
于兮举起手机，点开录像模式。画面里，最后到的女生站在角落里，林今如和陈欠围着她。伏玥戴着帽子，站的远，另一个女生站在她内侧，看着她。
于兮把画面对着角落放大。她站在人群的最外侧，静候。
画面像是按下了播放键，短暂卡顿之后开始动起来。
先是角落里的女生，她无措的低头，开始说“对不起”。
但她的头发还是被抓了起来，因为皮筋捆着的原因，头发被弄得很乱。
“——啪！”没有预兆，那一巴掌打在女生脸上，画面里开始了今天的迁怒。
女生被打的偏过脸，不至于摔倒，但她害怕的后退，跌坐在地上。面前的人脚踩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不悦：“那天就是你去告密的吧？”
女生无力反抗，嘴里重复着“对不起”。她的声音太小了，面前的人听不到，只继续迁怒：“啊？说话！”
一声声“对不起”，引得对方嘶声：“你会不会说话！”对方抬起脚，从一旁踹向女生的肩膀，把女生踢倒在地。
画面里，另一个人走上前，冷语：“今天带钱了没？”
那几声“对不起”没有停，女生撑起一点身子，颤抖，小声：“对……啊！”
最先上前的人往女生肚子上猛踹，话不带停：“直接说！”
女生蜷缩起身子，捂着肚子。她倒在水泥地上，没出声。
但眼见着下一次殴打在即，她闭上眼，无奈开口：“……在最里面的隔层里。”
身前的人蹲下身，扯下女生身上的包，翻出了一小沓钱。那人数了数，不满道：“就两千？”
她又扯过女生的头发，让她抬起头：“咱不说好三千的吗？”那些钱慢吞吞拍打着女生的脸，仿佛一场漫长的羞辱。
女生早已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脸上粘着石子碎屑，嘴角剐蹭出血，她说：“下个月，下个月好不好……我这个月打工的钱还没发……”
距离下个月还有十五天。
居高临下的人没有说话，像在思考，也像即将爆发。最后，她扯起嘴角，宽恕道：“给你七天，自己看着办。”
她们站起身，代表一场劫取的结束。
于兮关闭录像。一时好像两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
人群里，伏玥往那边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没有谁发现。
她看向前方，没有说出一句话。
今天的这一切，是三方人的沉默。
一边是放弃抵抗，恐惧暴力。一边是默不出声，无关你我。
至于她这边，她平静的看待这一切，是为了在最后平静的打破这一切。
简目依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伏玥暂时放下了思考。
林今如钱收少了，正心情微妙。她转头看着后面两个仿佛置身事外的人，故意恶心道：“喂简目依，别粘着伏玥了，把人带走。”
每一次都是陈欠动手，林今如收钱，最后简目依负责把人带回寝室。
简目依上前，她拉起女生，正要往外走。
突然，“喵！”不远处传来声音。
几人回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一时看不到什么。
简目依盯着那个方向。这边器材室没有太阳，平时有猫睡在那，这点她知道。但没什么事猫不会叫。
简目依向林今如示意，她们一个径直走过去，另一个穿过小道再走过去。
*
在林今如说出“把人带走”后，于兮也打算往回走。她正转身，脚往后一移，突然踩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刚刚还在另一边睡觉的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脚边。
于兮没辙，她走了几步，往另一侧看。但那边也有人走过来。她走回原地，试着推两边的门。
虽然没有锁，但门推不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
于兮站在原地，一时哪也去不了。
“滴滴”，手表响了两声。整点了。
电子表没有指针，但四周“嗒嗒”声却响个不停。
那是脚步声。
于兮背轻抵着墙，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嗒嗒”。
“嗒嗒”。
“砰。”
不太一样的声音。
背后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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