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二号偷听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当岑雪拉开门时,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直接没站稳跌入岑雪怀中。
这倒是意外之喜,二号不禁笑得一脸荡漾,努力缩着身上每一块骨头,恨不得整个人都嵌入岑雪的躯体中。
岑雪却是被迎面砸来的大块头砸得一脸懵懂,片刻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不老实,趴在门上偷听她们讲话。顿时气涌心头,二话不说将人推开,顺便甩她一个冷脸。
“哎,小雪儿,你好狠心呐。”二号站稳住脚,微微颔首,用食指点抹着隐身的眼泪,轻声轻语诉说自己的委屈,“我好生可怜,外头冷飕飕的,等了你那么久,却连借你怀里暖暖身子也借不得,想来是你在别处有了新妹妹。”
“……”岑雪瞧眼时间,下午两点十五分,距离小镇天黑仅剩三个多小时,没有多余时间配合二号表演,她道,“现在不是学林妹妹的时候。”
“林妹妹是谁?”二号疑惑,“是你那个好朋友吗?”也不等岑雪回答,自个心里有了答案,顿时心生醋意,酸溜溜道,“林妹妹妍姿艳质、风华绝代,天上人间,仅此绝色,我哪敢东施效颦,惹人笑话。”
“你……算了。”戏精上身的二号总是难缠,岑雪决定无视她,直接回归正题上,“你应该也听见了,我要去杨家墓地。”她原本是想瞒着其他人悄悄履行与杨星依的约定,偏不巧杨星依家就在陈湉珂家附近,二号又偷听了去,便只能光明正大去了。
“听见了。”二号敛起多样的表情,一本正经道,“你要去那做什么?”
“我答应杨星依,要替她带壶米酒和一句话给她家人。”岑雪如实回答。
“哦,那得抓紧时间了。”岑雪没瞒着自己,理应是件高兴的事,此刻二号却高兴不起来,只跟在岑雪身旁,整个人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想来是还惦记着林妹妹。
老街一侧街头,盯梢两人组并排蹲在墙边,双手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双眼无神地盯着远处二楼窗边那抹人影。当身后有人拍了下她们的肩膀时,两人皆像是受到惊吓的猫般瞬间蹦起来。待回头看见来的正是心心念念的岑雪和二号,又拂着胸口顺气。
颜秉茜说:“是你们啊,吓我一跳。”
“嗯。”岑雪点头,“幸好是我们。”
“你们来的正好。”颜秉茜没听出岑雪话中的意思,殷切地将岑雪拉到身前,抬手指着第六户人家的二楼窗户,“那人是陈湉珂,已经在窗边待了许久。”
“你视力挺好的,隔着玻璃都看的清。”岑雪道。
“现在是看不清。”颜秉茜说,“但是,她开过窗,还探出头。她关上窗后,就在窗边坐下了,一直坐到现在,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窗边的人影似乎是听见她们的谈话,竟站起身来,舒展筋骨,好一会儿才重新坐下,埋头继续干先前没干完的活。
在家家门窗紧闭、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又是开窗探头,又是不拉窗帘,实在是怪异。岑雪神色不由变得凝重:“她有看见你们吗?”
“没有。”颜秉茜肯定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你们再看会了。”岑雪说,“我们还有件事要办,晚点来替你们。”
“哎,你们……唔唔……”
“行。”颜秉茜捂住叶璇琪想出声挽留岑雪两人的嘴,笑的虚假,“早去早回啊。”
岑雪和二号是从陈湉珂视野盲区走的,怕惊扰到陈湉珂,特地选择同侧距离她家最远的那户人。
她们敲响门,没过多久,屋里就传来粗哑的男声:“谁啊,有什么事?”
“你好,我们是杨家远房亲戚,听说他们家前几年出事了,我们想来探望探望他们。”岑雪说,“但是我们常年在海外,许久没来,忘记他家在哪了,只记得是在这片。”
“杨家啊,竟然也有有钱的亲戚吗?”中年男子边嘟囔着边走来开门,在看见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贵重物品的两人时,好脸色霎时消失,不耐烦道,“杨家人早就死绝了,你们白来了。”
说完就要关上,好在二号眼疾手快,伸手抵住门,面带笑意,眼底却是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来都来了,我们怎么也得去他们坟前悼念悼念。大叔,他们的坟在哪?”
“就圣山右边那座,说来也奇怪,我们都说把死人葬在那,对圣女不敬,可杨家大丫头非要葬那,还花百来块钱请我们在她死后帮忙把她也葬在那。”
“具体位置你还记得吗?”岑雪问。
“记得,进山就一条路,沿路走,在第一个岔口往左走,没多久就能瞧见三块墓碑。”中年男子说,“你们快走吧,这里不安全,在外头久待更不安全。”
“你家有米酒吗?”岑雪厚着脸皮跟男子索要米酒。
“不是,你空手去拜访亲戚啊。”中年男子不可置信道。
“别废话,有就拿来。”二号一只脚迈进门,一副“你不拿酒来,我就不走”的无赖样。
“你!”就待这么一会,男子便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心只想赶走这两个麻烦,好缩回屋里。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回屋里头提一小壶米酒来,趁着二号伸手接酒的功夫,砰的一声把门迅速关上,心道:真是晦气,本想着从有钱人身上坑点钱,结果倒赔一壶酒。
“谢谢。”岑雪按例道谢后,拉着二号往山那边走。
这座山的山路并不好走,蜿蜒崎岖,狭窄得仅能勉强容下一人行走的黄土路两侧,长满半人高的杂草。那草似乎还带着密密麻麻的细刺,裸露在外头的皮肤被划得火辣辣的痛。
岑雪下意识把双手抱在胸前,努力避免与杂草发生接触。
走在后头的二号把一切看在眼里,她瞧了眼两侧的杂草,伸手摸下带刺的叶,没感觉到疼,但有一滴血从指头冒出,想来要是被扎到了,应该是会疼的。她脱下自己的长袖外套,从后面披到岑雪身上。在岑雪转头看她时,露出一个相当温润无害的笑容:“这草挺锋利的,你把手藏衣服里,别割到了。”
岑雪低眼看向二号那两条白花花的胳膊,没说一个字,只夺过酒壶,拿下外套,硬塞到二号未受伤的手里:“你穿上,我小心点就行。”
“不穿,我热,黏糊糊的难受,而且我皮糙肉厚,这小草拿我没办法,倒是你,细皮嫩肉的,轻轻一划就是一道伤口。”二号又把外套披回岑雪身上,试着将酒壶拿回来,未果,只好退而求其次,催促道,“快些走,再不快点,天就黑了。”
天的确是快黑了,只需再过一两个小时,黑夜便会笼罩整个小镇,彼时山中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她们不该为一件衣服浪费时间。岑雪将目光从二号胳膊移至二号脸上,瞳孔骤然放大。
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小镇里,她看见无比灿烂的阳光,在总是阴风阵阵的小镇里,她感受到无比温柔的微风。一个人的笑容,怎会这般夺目,差点叫她挪不开眼。岑雪匆忙转回头,强装镇定道:“你说的对,我们得快点。”
她大步沿着山路走,呼吸匀畅,心却突突直跳,闻着那若有若无的属于二号的香味,忽然又觉得呼吸不顺畅。她想,怎么走这点路就累了,回去后必须报个班加强锻炼。
走了几公里的山路,她们总算是看见墓碑——三个紧挨的小土堆前各立着一块。根据墓碑上描金的或描红的字,岑雪得知这里埋的正是杨星依一家,三个小土堆从左至右,依次葬着杨星依、杨家夫妇和杨星澄。
岑雪拔开壶塞,将米酒洒在他们的墓碑前:“杨星依托我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酒倒完了,话也带到了,岑雪将壶塞塞回壶嘴,正欲拔腿离去,却又突然转身,低头肃立。
她无声地说:“他们没听见你们的哀鸣,但我听见了。七年前欠你们的公道,我会向他们讨回来。”
心情正沉重时,耳边忽然传来嚓嚓声,岑雪抬头,一眼便注意到蹲在最右侧小土堆前拿着粗树枝挖土的二号,她问道:“你这是在挖人坟墓?”
“对。”二号一脸严肃,手中动作不停,同岑雪解释道,“杨星依和她父母的墓碑上的字描金了,代表他们已经死了,而杨星澄的墓碑,你过来仔细看看。”
闻言,岑雪靠过去仔细瞧墓碑上的字,发现在描红的刻字下隐约有金色的痕迹:“有人把描金的刻字又描红了。”
“对。墓碑上的字描红代表墓主还未死,墓是提前准备好的。”二号说,“那人说,杨星澄花钱托他们在她死后将她葬到此处,所以他们当时一定是给碑上的字描金了,但现在却被人描红了。”
岑雪思索片刻,也捡了根树枝,蹲下来同二号一起挖坟:“你怀疑杨星澄没死?”
“嗯,看那山路杂草丛生,足够说明这座山鲜少有人来,就算是有人来了,也没有谁会无聊到跟死人开玩笑。”二号微仰着头思考,“你们不是有句话叫,‘死者为大’?”
“你的意思是,字是杨星澄自己描的?”岑雪说,“但她是由其他人帮忙下葬的,当时他们肯定是确定她死了,就算她有瞒着所有人假死的本事,可死人的棺材板都是用钉子钉紧的,她要如何从被埋在土中的棺材里出来?总不能是她死后变成鬼跑出来,又认知出现错误,以为自己没死?”
“万一是她出钱买通某个人配合自己演戏呢?”二号耸耸肩,“眼见都不一定为真,道听途说的事会有几分真实性,谁又知道呢?”
二号丢掉手中的树枝,皱眉嫌弃几秒钟后,笑着对岑雪说:“小雪儿,你站远些,我突然觉得浑身是劲,迫切想要发泄一下。”
“啊?”不等岑雪反应过来,二号直接上手把还蹲着的岑雪抱离土坑,然后回来,重新蹲下,双手高频率摆动,将黄土一抔一抔扔出,没多久就挖着棺材。
被她这操作惊得合不拢嘴的岑雪,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才勉强缓过来,但眉头不由紧蹙,嘴唇无意识抿成直线。她走到二号身侧,瞧了眼二号缠绷带的手,没有一丝血迹,又瞧了眼二号的脸,没有一点疲惫的痕迹。
种种疑虑涌上心头,岑雪深吸一口气,看向土坑中的棺椁。棺盖之上并未有钉子,却有四个填满黄土的圆形小孔,看起来像是钉子被人拔除后留下的痕迹。
“哇,那医生真神,手竟然就一点点疼。”二号胡乱挥动昨夜受伤的手,感叹道。等手活动得差不多了,她便铆足劲,试着抬起棺盖,可惜那棺盖沉得很,仅是挪动半分,就叫她憋红脸,差点一口气没喘上当场入土为安。
目睹一切的岑雪微微眯眼,这些日子,她时常觉得自己活在虚幻中,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二号演给她看的。她走到对侧,与二号合力搬动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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