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设宴，云初吃喝到一半再次跑了。
月上柳梢头，他趴在宫墙上，看着院内脱了衣服正准备冲凉的少年，打了声招呼。
“漂亮小哥哥，晚上好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萧序之一跳，转头就看到宫墙上笑得一脸得意的人。
云初已经比两年前长高不少，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能看出小少年的模样。
即便如此，萧序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是谁，他板着脸将地上的衣服捡起，重新穿了回去。
很快少年的肌肤就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云初从墙头跳下，他比两年前黑了不少，也壮了很多。即便萧序之比他大了四岁，但两人站在一处，却并没有比云初高上太多。
云初绕着他转了一圈，忍不住夸道：“真好看，皮肤也白。”
活脱脱一个登徒子。
气得萧序之又瞪了他一眼。
但他丝毫不急，又撩起衣袖，给萧序之展示了一下胳膊上练起来的小肌肉。
“看，我练武了哦。”
他一副给小伙伴炫耀的架势，萧序之低头看了一眼，说不羡慕是假的。
他明明比这个小不点大很多，却高了一点点，甚至还没有小不点壮。
“你来干什么？”脸是臭的，声音是不悦的，但尾音却是颤的。
别别扭扭，一看就没交过朋友。
云初撇了撇嘴，看在漂亮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我来找你玩啊，还给你带了吃的呢。”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巾帕包好的好看点心，一股脑塞到了萧序之的怀里。
这些糕点萧序之只在娘娘们的宫里看见过，自己从来没机会吃到。
云初见他愣神，率先捏起一块塞到萧序之嘴里，同时也不忘给自己嘴里扔一块。
“怎么样，甜吧？”
“嗯。”
见萧序之点头，云初又贼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道：“还有个好东西。”
“？”
“嘿嘿，好东西，”云初从里面打开院门，绕到刚刚爬的墙外，再次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东西。
“刚刚怕洒了，就放在外面了。”
他手里赫然是一只银壶，还是惯常用来装酒的银壶。
“你从哪弄来的？！”萧序之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小小年纪就敢偷酒喝。
“就刚刚宴会上随手顺的。上次看表哥他们喝，我就馋得很，但他们不准我喝。你看还是我把你当兄弟吧，一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你。”
他这么说着，就对着酒壶嘴来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咳咳，怎么这么辣！”
萧序之将自己唯一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找出来，嘟囔道：“分明只是想找我替你分担罪恶感。”
虽然嘴上嫌弃，但帮云初擦眼泪的动作却很轻，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点笑意。
云初也没狡辩，喊着让萧序之也来一口，在萧序之躲开的时候，硬给人家嘴里倒了点。
微凉的银壶嘴，带着火辣的酒味，从少年的嘴边一直烧到心口。
见萧序之也被呛得咳嗽起来，云初笑得肆意张扬，还没心没肺。
也是从这天开始，两人正式成为朋友。本来云初还想学话本里的歃血为盟，但拿着小刀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半天，最后还是因为怕疼而放弃了这个仪式。
天冷之后，祖父告诉云初，开春的时候他要去皇家书院上学，当太子的伴读。
云初简直苦不堪言，他抗议自己比太子小了十岁，跟太子没有共同语言，也背不动太子的书箱，当不动书童伴读，气得云老太傅放弃教养对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
虽然云初人小，但耳濡目染也懂一些，不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选他当伴读，看重的都不是他，而是他的外祖梁家。
但梁家守在边关，两个表哥又入了军中，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他了。
他被云太傅踢了一脚后，又蹦了回来，“祖父，皇家书院是不是所有皇子都能入学？”
云太傅不满地瞥他一眼，“只要年满五岁，便可入学。”
云初暗道：根本就是放屁，序之都十一了，不还没入学？
他轻咳一声，上前乖巧地拉了拉云太傅的衣袖，“祖父，你要是能让九皇子入学，那我就去当太子伴读。”
云伯兴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跟九皇子关系这么好了？”
“嘿嘿，这不是他长得好看嘛，又美又惨，真让人心眼啊。”
“……”这花调调梗得云伯兴一口气不上不下。
“我云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人呢！”
云初再次“嘿嘿”两声，明显在说当然是因为他娘。
梁言出身武将世家，能看上文质彬彬的云初他爹，最大的原因便是云初的爹长得好看，而且是相当好看。
简而言之就是颜控。
很不幸，云初遗传了他娘的颜控属性。
虽然云初要求九皇子入学有些无理取闹，但云伯兴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皇子们本就该五岁入学，这是先帝时定下的规矩，不能因为九皇子没有母亲，就没人为他张罗。
况且他是太傅，理应提一提这个事。
于是来年开春，云初入学时，便看到了同样来上学的萧序之。
虽然来通知宫人没有说，但萧序之明白，能帮他的只会是那个人。他看着对方递给自己一只好看的书包，笑得明媚而阳光，耀眼得让人忍不住流泪。
“喏，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说着，云舒拎起挎在身上的包，“看，是不是跟你的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萧序之觉得这只包重如磐石。
书院的生活很是枯燥。
虽然云初说起来是太子的伴读，但他平时并不跟太子在一处，主要还是他跟太子年龄差得太多了，尤其是现在太子十七，而他才七岁，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甚至两人读的书也完全不一样。
云初觉得太子高深莫测，太子嘴上不说但心里着实将他当个只会上蹿下跳的小屁孩。
倒是云初与刚刚开始认字的九皇子能玩到一处，甚至还能摆起老师的谱，教九皇子认字。
九皇子十一岁了才开始认字，自然会遭到其他兄弟的嗤笑，尤其是那些比他小的。每次都是七岁的云初挡在前面，替他舌战群儒将那些皇子们一个一个喷退。
后来萧序之问云初为何要对他这么好，云初捧着他的脸感叹：
“你就当是美人的特权吧。”
萧序之这才想起刚开始的时候，云初一直喊他“漂亮哥哥”来着，他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始焦虑。
若是他看到更好看的人，会不会也会这么对那个人？
萧序之焦虑得一夜没睡好。
第二日，十二岁的少年便开始在书中悄悄查有什么美容养颜的方子。
读书的日子虽然枯燥却很快乐，快乐的日子总会过得特别快，眨眼萧序之就十九了。
他读书刻苦，虽时常得到表扬，却始终入不了章元帝的眼，这个年纪的皇子不是被派去各个衙门，就是商议婚事，亦或是出宫开府。
萧序之面上依旧沉稳，但云初知道他心里着急，没见漂亮的脸上都长了一颗痘。
这都着急上火了。
“序之。”
云初喊他的时候，萧序之并未抬头，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倒了一杯凉茶，递到云初的手里。
“序之，”云初又喊了一声，“你去军中吧。”
就是这么一句，彻底改变了萧序之的一生。
见萧序之看他，云初挠了挠脑袋，“我是觉得就这么一只耗着也不是事。你马上就二十了，寻常皇子十五岁便开始张罗婚事，即便不能立即成亲，也能定下一个世家女。但你……”
“你家人给你议亲了？”
云初被他惊得一口咬到了舌头。
萧序之伸手掰过他的脸，让他把舌头吐出来，看看有没有伤到。
云初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大大方方地伸舌头让萧序之看。等到萧序之松开手，他又道：“别转移话题，现在在说你的事。”
“没转移话题，你母亲帮你相看姑娘了？”
云初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他刚刚说皇子十五岁议亲，但官宦之家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不是说马上就成亲，而是要先定下来，省得后面都被被人选走了。
“也就提了一嘴，不过不能告诉你。若是没成，会影响人家闺誉。”
萧序之低头，他也不是想知道云母看中的是谁家姑娘。左右不可能是他。
云初见他没追问，又重拾话题。
“京中没有指望，不如出去拼一拼？等你功成名就，自然有人家愿意将姑娘嫁给你。”
见萧序之低头思索，云初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去东北？我祖父舅舅都在那里，你若是去那，我给他们写信，让他们照拂一下。我表哥他们你也见过，他们人都很好，肯定不会抢你军功的。”
萧序之虽是皇子，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过得不如外面的普通人，即便入军，也得从底层做起。
所以云初才建议他去东北，有舅舅和外公照料，至少序之的安全没有问题，舅舅他们也不会夺扣他的军功，说不定还能顺带着沾点功。
萧序之闻言笑道：“你这是打算让我走后门去镀金？”
云初被他笑得晃花了眼，尴尬地咳嗽一声，“我也是为你好嘛。”
“行，我会考虑的。”
几日后的中秋宴上，萧序之当众要求投军。只是他去的不是东北，而是西北。
急得云初差点跳上去晃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进了多少水。西北常年战乱，萧序之没有一丁点打仗的经验，去了岂不是就是马前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章元帝允了萧序之的请求。
云初气得半月没理萧序之，还是萧序之给他传信说要离京了，他才匆匆赶去送行。
那日，萧序之说：
“等我回来。”
而云初气还没消，回怼道：
“不等。”
然后，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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