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李氏那声“能活人”的嘶吼余音仿佛还在荒地上空盘旋,新翻开的湿泥沟壑像一道刺眼的伤疤,刻在死寂的盐碱地上。流民眼中麻木的坚冰被凿开了一道缝隙,贪婪地渴望着那缝隙里漏出的、名为“希望”的光。
“苏姑娘!俺家的地排到了吗?”
“绳子!给俺!俺力气大!”
“水桶呢?再去打水!倒进新翻的沟里!”
人群彻底躁动起来。昨天还死气沉沉的流民,此刻像滚沸的粥锅,争先恐后地扑向草棚边那几架简陋的曲辕犁。争夺绳索,争抢扶犁的位置,甚至为了谁家该先犁自家那块地而互相推搡、叫嚷。巨大的希望暂时压过了恐惧,只剩下对脚下那片“能活人”的白土,以及对“女户”名下那块属于自己土地的疯狂渴望。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肃静!”
一声不高却如同金石交击的清喝,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嬴政不知何时已走下高坡,玄衣如墨,无声地立在沸腾人群的边缘。他没有看那些激动的流民,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锥子,直刺向站在人群前方、额头冒汗手足无措的张头等人。
“张什长。”
“小…小人在!” 张头浑身一激灵,冷汗“唰”地浸透了单薄的粗麻衣,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冰冷坚硬的白土上,头深深埋下去,几乎贴到地面。
“昨日划分田亩之图,何在?” 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冻结。
“在!在!” 张头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卷被揉搓得皱巴巴、边缘破损的树皮纸,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嬴政没有伸手。他的视线掠过人群后方。几个身材相对高大、眼神里混杂着凶悍与畏缩的汉子,正紧张地杵在人群边缘——这是他抵达这弃民坟场后,凭借帝王威势和铁血手段,从流民里挑出来、勉强收服震慑住的临时护卫。其中一个被嬴政目光扫到,浑身一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前,从张头抖个不停的手里接过树皮纸,再弓着腰,笨拙而惶恐地双手捧到嬴政面前。
嬴政的目光在树皮纸上快速扫过。炭灰划出的歪斜线条标记着人名和粗糙的地块范围,不少名字后面特意画了个小小的圈——那是“女户”的记号。他抬眼,冰冷的视线扫过混乱的人群,最后落回张头身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眼底深潭般的寒光。
“依图所示,人户归位,女户优先。”
“按序引犁。”
“违者,鞭三十。”
“乱序争抢,致农具损毁者…” 他略作停顿,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冰河在极寒中断裂,“斩。”
一个“斩”字,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砸落。刚刚燃起的狂热火焰瞬间被浇熄了大半。骚动的人群僵在原地,眼中重新被熟悉的恐惧攫住,齐刷刷看向跪着的张头和他身后那些面无人色的什长。几个争抢最凶的汉子,更是脸色煞白如纸,慌忙向后退缩。而那些登记了“女户”的妇人,则下意识地将佝偻的背脊挺直了些,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那是一种被承认的感觉。
“喏!喏!谨遵上命!” 张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头埋得更低,“小人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女户…女户排前头!”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对着手下什长嘶声吼道:“都聋了?!按图!按图叫人!女户排最前!列队!快!” 什长们如梦初醒,连踢带搡地驱赶着流民,混乱的场面在铁血威压下,迅速被强行扭转为一种压抑而沉默的队列。王李氏、春妮等名字后面画了圈的人,被推到了队伍最前面。
嬴政不再理会,目光转向那架被王李氏死死攥着的曲辕犁,以及犁铧下那道翻卷着湿泥的深沟。他缓步上前,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坚硬的白土。一个临时护卫还算机灵,慌忙递上一柄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尺。
他蹲下身,对跪在泥泞中、捧着湿泥仍在颤抖的王李氏视若无睹。冰冷的青铜尺精准地插入新翻的沟壑,测量深度、宽度,又刮取沟底和翻上来的土壤样本,仔细对比颜色、湿度、盐霜残留的分布。动作精准、迅捷,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像一架最精密的器械在检验部件。旁边的临时护卫大气不敢出,垂手肃立。
苏璃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嬴政专注测量的身影,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效率,控制,数据化的验证——这是帝王的思维,像他手中那把冰冷的尺。她移开目光,望向那些在张头呵斥下开始笨拙地操作曲辕犁的妇女,望向远处那片依旧刺眼的白茫茫废田。心中的那簇火苗无声地燃烧着,不是为了改变这块磐石,而是为了在它冰冷的尺度之外,丈量出另一片属于她们的天地。
“苏姑娘!苏姑娘!” 几个胆子稍大的妇人围拢过来,脸上满是急切和希冀,“俺们…俺们那块地,比王婶的还硬实!能…能用这个犁吗?”
“苏姑娘,水引下去,真能种出东西?”
“俺家也想登个记!女户!家里就剩俺和两个丫头了!能给俺们一块地不?俺们能扶犁!能拉绳!丫头也能干活,不输小子!”
“苏姑娘”的称呼,取代了昨日带着距离的“仙姑”。这细微的变化,像一丝微弱的暖意,渗入苏璃疲惫的心底。她看着这些妇人眼中属于“人”的光芒,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肩头。她们要的,不只是一块能刨食的地,更是活下去的脊梁,是能让女儿也堂堂正正活着的指望。
“能!” 苏璃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她环视着这些饱经风霜的脸,“盐被水带下去,只是头一步!后面还要掺沙子改土,选耐盐的种子!路还长,但只要按法子一步步来,就有指望!” 她指向那几架曲辕犁,“别急,家伙事就这些,按张什长排的队来!女户优先!没轮到的,先去挖引水的沟渠!挖深!把水引到每块地头!记住,水是命根子!地翻深了,立刻引水洗盐!等地真种活了,粮食收进仓了,咱们还要纺线织布,还要打铁造器,还要做更多的事!女子能顶半边天!”
“女子能顶半边天!” 春妮下意识地跟着喊了出来,脸一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其他妇人,尤其是那些家里只剩女子或女儿还小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苏璃的话,像一颗带着火星的种子,落进了她们贫瘠干涸、从未被允许梦想的心田里。她们不再需要催促,纷纷应着,自发地去找工具,奔向分给自家的地块边沿,奋力挖掘起沟渠。荒地上,第一次响起了不再是绝望哀鸣而是充满生机的劳作号子。“女户”、“苏姑娘”、“女子能顶半边天”*这些词,也在汗味和土腥气中悄然传递。
【叮!】
【‘女户’制度初步获得底层认同!核心驱动力:土地所有权与生存尊严!】
【‘苏璃’基层组织威信建立(初级)!关联身份:技术指导者 & 女户权益协调人 & 平等理念萌芽传播者!】
【变革力 15!】
【当前变革力:75/100(解锁新系统模块‘基础技术图鉴库’需100点)】
【提示:技术图鉴库包含基础农具改良、纺织器械、冶炼入门等知识,是‘革新技术,招女工’(黄道婆领域)的重要前置支持。】
冰冷的提示音在苏璃脑海响起。75点…只差25点!黄道婆…纺织器械…招女工… 苏璃的心跳快了一拍,仿佛看到更远的图景——不再只是挣扎求存的垦荒,而是能创造价值的生机勃勃的工坊!她的目光掠过人群,投向远处那道玄色的身影。嬴政负手而立,沉默地注视着这片开始“活”过来的荒地,注视着荒地边缘那些奋力挥动简陋工具的、其中多为妇女的身影。惨白的天光下,他像一尊冰冷的玄铁雕像,唯有垂落的袍袖,在陡然变得凛冽的寒风中,拂动的幅度似乎比刚才明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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