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星炀生病了，高烧不退，持续了两天，最后原亿把他送到了医院。
原亿靠在医院病房的椅子上，看着脸色苍白、依旧昏睡输液的褚星炀。病房里消毒液的味道让他觉得熟悉，就好像是那段灰色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有点安心有点隐痛。
原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这几天来他几乎没有睡觉。
精神和身体一直处在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快要疯了吧。
来换药瓶的护士离开了病房，那股消毒液的味道因为护士的走动变得更加浓郁。
原亿紧绷的神经稍有松懈，他突然感到眼皮重得出奇，脑子也好像顷刻间罢了工。
就那样，原亿眼前一花，趴在褚星炀的病床边睡死了过去。
他太累了，相比褚星炀，他才应该是那个生病住院的人，但他的身体素质又太好了，真就像原亿自己所说，只有等到他筋疲力竭，熬到他的身体亦或是精神全面崩溃，褚星炀才能自由。
可在那之前，褚星炀的身体率先撑不住了。
病房的窗户不知被谁拉开了一扇，白色窗帘被清风吹起，裹拦着阳光，发出一种很温柔、很舒服的声音，也只有这个的声音，才能把时空推向正确的方向。
风过，吹动病床上少年的碎发，为苍白的脸增添一丝无法言说的忧郁动感。
忽略病号服下隐约可见的青紫痕迹，这个少年实在是不多见的俊俏，而加上那些青紫，他的俊俏里就多了些羸弱。
原亿睡在褚星炀床边，侧着脸，甚至没来得及找个舒服的姿势，他就睡熟了，之前被褚星炀砸破的额头贴着纱布，略微渗着血迹，眼下的乌青显眼，小麦色的皮肤缺少光泽。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疲惫，而这些疲惫的氛围里又有一些些互相依存的宿命感流转。
“咳咳咳。”
“妈妈，医生说你不能出院。”
看着骨瘦如柴的母亲，十几岁的原亿红了眼。
“没钱了，原亿，治病是要花钱的，妈妈没钱了。”
“我去赚我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找那个男人！是他害得你生病，他那么有钱——”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原亿的脸上，他睁大了眼睛。
“那个男人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要我说几遍！”
打过他之后母亲就抱住原亿，趴在他身上哭泣，边哭边查看被她打红的脸：“原亿，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好累啊……”
“先生、先生，醒醒，醒醒……”
原亿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眼角的泪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振动。
窗外的太阳刚刚落山，夕阳越过山头，洒在脚边，这一觉，他似乎睡了很久。
“怎么了？”
原亿揉了揉眼睛，看向把他叫醒的小护士。
“您的手机一直在响，已经影响到其他病人了，希望您接听一下。”
闻言，原亿才注意到，安静的病房里响着那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
原亿有些尴尬的勾了一下嘴角，小护士看着他的脸觉得好眼熟，本来想多看几眼，却被护士长叫走了。
原亿拿出包里的手机，不停在响的是褚星炀的手机，手机上的名字有些眼熟——Anna。
原亿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褚星炀接了电话：“你好。”
“舅舅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很忙吗？”
对面传来女孩子稚嫩的声音，让原亿一愣。
“褚星炀现在不太方便接听，挂了。”说完，原亿就按了挂断键。
挂断电话，原亿坐在椅子上出神，刚刚梦的余韵还在，微疼的脑袋让他觉得哪里有些不真实。
没过一会儿，电话再一次响起，看名字还是Anna，这次原亿没有接，而是开了静音，把手机放到面前的，他抱着肩膀，盯着屏幕上亮起又熄灭的号码。
那个小丫头很倔强，原亿不接，她就一直打，直到原亿被她的毅力所折服。
“褚星炀不在，接不了电话。”原亿的语气中没有感情，陈述一般说道。
“叔叔你好，我是Anna褚星炀舅舅的外甥女，”女孩儿一字一顿地说道，原亿听着，觉得这个孩子气血不足，好像下一句就没力气继续说下去一样：“我得了癌症，快要死了，想在死之前再看看放在舅舅那里的手账，能请您帮帮我吗？”
原亿回了褚星炀家。
其实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寸步不离褚星炀，以防褚星炀醒过来逃跑报警对自己不利，但是，在听了Anna的话之后，原亿鬼使神差的离开了医院，一路小跑着到了褚星炀的宿舍。
癌症、死亡、临终之愿就是对原亿的咒语。
他听不得更见不得。
翻遍了褚星炀的宿舍，最后在衣柜最下层抽屉找到了Anna所形容的手账。
同时那个不小的抽屉里装满了大大小小有关于他的照片、明信片、新闻报道、周边物品……
原亿在那瞬间突然错乱了。
他在哪儿？
这里是哪里？粉丝的家？
回过头看，满地狼藉、满床缠绵痕迹、滑到地上的锁链、角落里不堪入目的玩具。
没错啊，这里是褚星炀的宿舍。
可抽屉里不合时宜的东西又是什么？
原亿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混乱的状态里。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神经质一般的表情坐上了去往Anna住处的出租车。
原亿戴着口罩，可他刚一露头，那个躺在床上，被佣人提醒睁眼的女孩儿就露出了笑，待原亿走到她面前，她脸上的笑意竟让那久病苍白的脸上泛出些许红晕。
“原亿哥哥，我是你的粉丝。”
医院里，原亿前脚刚走，褚星炀就被医护人员唤醒，脑子还不清晰的褚星炀下意识的缩起身子。
“这里是医院，我是护士长，现在您很安全，请您不要害怕。”一个中年女人对着褚星炀温柔说道。
褚星炀的眨了眨浮肿的眼睛，确认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紧绷的身子明显放松了，但脸上还是一副警戒的表情。
他没说话。
看到他的样子，护士长与身边的小护士对视一眼，然后轻轻问道：“要不要帮您报警，我们发现您身上的伤痕似乎不太正常，如果您的人身受到威胁，需要我们的帮助请您及时开口。”
闻言，褚星炀的脸色一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别的不说，单他双手手腕上，那被手铐铐住所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就很不正常，再加上他身上那么多青紫，如此联想起来……
褚星炀抿着嘴唇，依旧没有说话。
时间缓慢流逝，慎重的就像是在死神镰刀上轻舞。
他在思考，他在犹疑。
“原、那个人呢？”沉默片刻，褚星炀对护士长道。
他的声音很哑，可是语气里并没有所想象的惊慌激动，反而平静的过分。
“接了电话出去了。”小护士接茬道。
“您……”护士长欲言又止。
褚星炀闭上眼仰了仰头：“这不算什么，多谢你们的好意。”
闻言，护士长皱起眉头，小护士想说什么被护士长阻止了，护士长道：“打扰您，休息吧，有事请直接按铃。”
“好的，谢谢。”
护士长和小护士走后，褚星炀重新躺回了之前的地方，他的心跳很快，很快。
他可以寻求帮助，让她们帮忙报警，这样他便逃离了原亿的魔爪，他甚至可以直接送原亿去坐牢，彻底毁了那个人，可是……
可是……
他毁了他，也是毁了自己。
现在，他想毁了他吗？
他想毁了自己吗？
褚星炀闭上眼睛，心脏的剧烈震动让他感到眩晕。
如果他不说，没人会知道，有一个逃离原亿的机会被他自己暗自放弃了。
等到原亿回来，他便没有机会再离开。
之后，又会是之前的处境。
褚星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些日子对他来说虽然是一种折磨，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逃避与……享痛。
他不是一个喜欢体尝极端爱恋的人，但和原亿之间的事却让他极度上瘾，褚星炀很清楚，除了原亿，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其他男人身下娇转承欢。
他的自尊和骄傲也只有原亿能够卸去。
他知道，
原亿是他的噩梦，同样也是他的救赎。
褚星炀闭着眼睛，心脏剧烈的跳动趋于平缓，没过一会儿他就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褚星炀睁开眼就看到原亿。
他莫名觉得有些心安……
原亿倚着窗户，面对着他，清晨的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进来，因为逆着光，褚星炀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太一样了。
有些平静、有些明亮，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褚星炀抬了抬眼，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们之间是孽缘，孽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褚星炀出院，原亿把他送回了家。
而当褚星炀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发现原亿已经离开了。
客厅茶几上留着他的手机。
而那部手机里存着原亿那夜录下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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