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军靴踏步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之遥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往上悬。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此时的陆之遥已经动弹不得——他在疯狂思考方法，但是悬起的心脏几乎要挤占掉大脑的位置。
当然这是夸张。
但他真实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情绪太紧绷了，高度紧张的心情直接牵动了仿生义体的能力。
陆之遥安装的仿生义体是最先进的，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和主体绑定太深。
如此一来，原本是机械的、和人类情绪相隔离的机械装置，却被心情操控，情绪也能够影响到义体是否正常运转。
人在惊惧下产生的难以活动、四肢麻痹的情况，此刻在陆之遥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原本的陆之遥，是不会因为这点情绪波动就产生僵直效果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仿生义体默认为他是普通人，情绪波动下直接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十分称职。
可对此刻的陆之遥来说，这实在是太碍事了。
他总不能装作自己是个瞎子。
实在不济，把眼睛挖了吧。
脑子里面各种各样的方法，一个比一个离谱。
陆之遥的神智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
身前的人又走近了一点，哪怕陆之遥仍然低着头，但稍微抬眼，便能看清他的鞋尖、鞋跟，和军靴上的花纹。
可依旧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此时此刻，陆之遥最想把军服厂的人抓来拷问一顿，询问他为什么和邻国的军靴做的一模一样。
就在陆之遥几乎放弃的想，是不是两个国家的军服厂都做了外包，有公司收一分钱干、两份活的时候。
军靴的主人出声问道。
“在害怕什么？”
陆之遥这辈子第1次，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如此大的好感。
简直如同仙乐响在耳畔，整个人放松下来。
放在以前，他如果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心情复杂的，甚至带着点仇恨情绪的。
而现在，陆之遥觉得世界上无论怎么寻找，都没有比这个人的声音更好听的声线了。
但陆之遥还是没有抬头，他担心不想见到的那个人还在远处。
如果那个人还在，那么在他抬头的瞬间，真实的身份信息便暴露无遗。
盛容又等了等，见眼前的人迟迟没有抬头。
“低着头站在这里，本来就是对邻国来访团队的不尊重，哪里有一点新兵的样子。”
“人都走了，你再抬头也没有用了。”
听到他这样说，陆之遥终于完全放心，缓缓抬起眼睛。
此时陆之遥丝毫没有对盛容“阴阳怪气”的埋怨，相反，倒是很感激，感激他无意在话里透露出了最关键信息——
艾登已经离开了，他暂时安全了。
“无意”透露关键信息的盛容，看到对方终于抬头。
瞬间，盛容嘴角紧急绷紧，藏住了一丝差点露出的笑。
陆之遥现在的模样，确实有点好笑，也确实有趣。
还十分罕见。
两人之间的利益联姻多年，从没见过对方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真挚的情感。
松弛、放心，更有些劫后余生的小庆幸。
一瞬间，如此鲜活的情绪环绕在陆之遥周围，对盛容而言，十分陌生、更十分有吸引力。
确认陆之遥身份后，“他还活着”、“还活在我身边”的感觉，在此刻更加强烈，甚至又翻了几倍。
想到这里，盛容愉悦的心情更甚，失而复得的庆幸、难以置信地喜悦，犹如逐渐充满气球的气体，在内心膨胀得越来越满。
盛容的好心情越来越多，身旁副官们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刚刚还在和艾登将军争锋相对的盛容，此刻春风满面。
变脸真快。
也许……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也许……常年混迹官场和战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点人格分裂吧？
陆之遥放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艾登只是暂时离开，又不是彻底从盛容的训练场内消失。
陆之遥在脑内规划了所有能够避开艾登的路线，但却无奈地发现，多数时间内避无可避。
艾登总有考察到新兵团队的一天，除非他装病或者提出什么不得已退场的理由，否则必须在场。
而且艾登刚刚也特意提到：他对火爆星网的002号很感兴趣。
002号几乎成了他的一条尾巴，他走到哪儿，艾尔斯就跟到哪儿。
而且殷勤的让人无法拒绝，还很会看颜色、读空气，根本找不到把他撵走的机会。
陆之遥本就惜才，002号又不断的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虽然以前是辅助，但自从经过陆之遥的指导，仿佛开窍般，能力突飞猛进，实战中举一反三。
很快，他的远程锁定能力越用越活、越来越强，已经成为了帝国闻名的神箭手，甚至在星际网络上有一支庞大的后援团。
网红新兵。这是部分人在星际网络上对他的称呼。
但网红新兵这个词带有贬义，多数是哪些不能接受“辅助翻身把歌唱”的强攻系异能者。
更多人对002号的称呼是：“打破偏见的先行者”。
与之而来的，是他们对002号时常挂在嘴边的“老大”、“头儿”的好奇。
但让002号赞不绝口、无比崇拜的对象，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猜测满天飞，不少人猜测是否是皇子盛倦，或是殿下盛容，还有人认为是黎家独生子黎篮。
但这些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
因为根据时不时透出的训练营情报、或公开采访，大家发现：盛倦和002号从来不对付，似乎看彼此不顺眼，火药味儿很浓，暗流涌动。
而盛容，几乎没怎么和002号有直接接触过。
至于黎篮，他和002号倒是能聊到一起去，但明显关系也夹枪带棒，有时候玩的不错，但只要遇到竞争类项目，哪怕只含有一点点的竞赛元素——
比如每周例行考核。
比如每天晨练晚检。
甚至是休息时间的掰手腕。
而且战况愈演愈烈，这两个人到最后，甚至连谁吃饭更快都要比较一份。
处处针锋相对，像是急于在某人面前展示自己，但大家一通逻辑盘下来，又猜不到是谁。
一来二去，众人都意识到：
好像有某个藏在暗处的人。
这个人就像一记强心剂，把这盛倦、002号和黎篮三个新兵凝聚在一起。
这位神秘新兵仿佛在刻意躲避镜头，不出现在任何采访中，也不出现在任何对外直播的训练项目中。
星际网民们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不断有或靠谱或离谱的猜测涌现出。
夜晚，盛容负责的训练场，来宾休息区域内。
艾登的食指在扶手椅上一下一下点着，面前的悬浮屏上，是星际网络内关于神秘新兵的论坛。
各种猜测看似荒谬，但在艾登眼里，却能够不断地提取出有效信息。
其中最引他注意的一条——逻辑清晰，详细梳理了三人前后的能力变化、和招数改进。
从加入新兵海选，一直到大逃杀突出重围，精确列举差异，还根据画面大致估算每种出攻击的大致数据。
002号，从辅助转为进攻系，无疑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盛倦，活泛的运用了自己的能力，找出了一条先前从没尝试过的道路。从能量攻击系，大幅度跨越成为精神控制系。
黎篮，控制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能取得的突破。
哪怕他原本就天赋异禀，这种质变也令人惊叹。
三人的变化实在过于剧烈。
最关键的是，变化的时间跨度，都是在训练营内。
这条帖子最终的猜测是：一定是有高人指导。
让这三个人凝结在一起，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老师。
仿佛吃醋般不停竞争，也是因为有一位共同的老师。
艾登看着这条帖子连列出的数据变化。
这位背后的老师……或者说指导者，能力非常强大。
既对精神系异能有深入了解，又对强攻系的控制力了如指掌。
胆子也是不一般的大，能短时间内把辅助系抬到进攻的队列。
最终这条帖子认定：三人共同的老师，其实就是盛容。
只不过三人碍于新兵的身份，或介怀身份悬殊，不敢展露太多罢了。
这条帖子排除了所有的高官将领，甚至考虑到大学内的在职教授。
一番排除法后发现，除了盛容，没有其他人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艾登单手托腮，面无表情的向下翻阅着这条帖子剩下的内容。
他起初还颇有兴趣，认为这篇帖子的博主有些头脑，但在看到最终猜测时，果断合上屏幕。
不可能是盛容。
盛容虽然心狠，但却瞻前顾后。
但艾尔斯又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仅仅说过短短几句，也是“我家老大不想暴露身份，他很谨慎。”
把艾登气的够呛。
艾尔斯这小子才多大，就已经胳膊肘儿往外拐，把他这个亲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屏幕响起轻微的滴滴声。
帖子内有了新的楼主发言。
艾登刚刚浏览时间过长，论坛自动把这条帖子加入了他的收藏夹。
艾登性质缺缺，随手翻开屏幕，消磨时间地打量几眼。
这就是这短短几眼，让他愣在原地。
【其实……我最终的结论是盛容殿下，这是没有办法的结论。】
【盛容殿下不是最优解。】
【确实，殿下是全才，但属于博而不精。】
【其实也是精通的。但要做到这个程度，需要的不仅仅是精通，而是……深谙此道，颇有研究，完全是专家、教授，或者顶级统帅的程度。】
【如果……他还在的话。】
“他”。
论坛热帖的博主并没有说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但所有人在一瞬间都理解了。
确实，如果“他”还在的话。
根本不需要如此猜测。
这一晚上，艾登一直没有回寝休息。
他在宾客室坐了很久，始终盯着屏幕。
这条帖子里的众人也都沉默了，把帖子的热度都冷掉几个排名。
没有人讲话。
这是一场盛大的缄默。
无声、却浩大的缅怀。
众人常常不提他，却又常常压抑。
导致只要有人提起，汹涌的怀念便如同海啸，情绪反扑，令人措手不及，又无力逃脱。
艾登只觉得心口发痛。
寂静，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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