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区域，弗洛沦星外围。
一辆登记为普通商务模式的飞行器正围着土黄色的星球盘旋，寻找合适的切入角度。
逸黎将光屏转换为镜子模式，做落地前最后的检查。
放下如瀑般的长发，镜子里的他墨眉如弓，桃眼明眸，剑鼻如峰，喉结饱满圆润，上面有颗淡淡的痣。随意敞开的衣襟下，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逸黎很满意自己长大的模样。但这幅自觉青春无限的躯体不光没让戚程想起求婚的事，还莫名其妙挨了一剑。
光屏接收到逸黎脑波里的图像，显示洛德兰拍的一张“黑白”老照片。
他光着脚丫，如劲松般挺立于怒号的风雪之中。宽大白色睡袍被肆虐的狂风卷起，露出修长而纤瘦的四肢。从母亲去世后就未修剪过的乌亮长发，裹着雪片，迎风飘扬……
长发及腰，身薄如纸。
戚程喜欢弱不禁风的类型？
这还是逸黎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姣好且健康的面容感到自卑。不禁怀疑戚程是不是老虎装久了，生出什么特殊癖好。
根据星际头条的报道，被“施暴”的逸黎现在应该躺在库库鲁斯给他的小城堡里养伤；洛德兰也千叮万嘱，绝对不能以原身外出。
不想给旁人看自己真实的容貌，也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逸黎调整光屏的角度以适应变矮的身体，对着镜子重新捯饬自己。
如洛德兰精神体壳子一般的灰绿肤色；几乎粘连的眼睑、塌陷的鼻子；厚厚的唇下凸起的龅牙；杂草一般的枯黄爆炸头……
丑得极致！
确定不会有人认出他，逸黎把菲洛放进口袋里，走下飞行器。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干涸到发硬的黄土。
扑面而来的干燥热空气，以及脚下传来的坚硬触感，让逸黎切身体会到弗洛沦是货真价实的荒星——这里已经十多年，没下过一滴雨。
星球内核沸腾的能量从皲裂的缝隙逃逸出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把原本就没多少水分的空气烘烤得更加干燥。
仅仅只是站了一会，逸黎就快要被这颗星球抽干。兰瑟能隐匿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追查线索，不愧是沙蜥。
收起飞行器变回纽扣，别在宽大的黑袍子上。
兰瑟标注的位置并不难找：在降落前扫描了弗洛沦，这颗走向灭亡的星球，只有一处繁华区域。
逸黎跟着光屏引导的路线，推开一扇老旧的铁门。
向下延伸的楼梯两旁，喷满了花花绿绿的涂鸦。原本就干燥的空气，因为密不透风而越来越闷。
一层一层往下走，越来越热。下到第十层，才隐约听见从建筑内部传出的嘈杂声。
走完螺旋的扶梯，面前是如羊肠一般又窄又细的小道。足足拐了十一次，又一扇破破烂烂的铁门呈现在眼前。
往里推了推，并没有上锁的迹象。
频闪的灯光让逸黎不太适应，扑面而来的声浪也让耳膜吃不消，用光脑削减了好几十个分贝才勉强能接受。
灯红酒绿，烟雾缭绕，纸醉金迷……
逸黎很难把这里的景象和荒芜的星球表面联系起来。
他不禁反思，单方面认为这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不是过于傲慢。亦或者，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是唯一能企及的天堂？
联系兰瑟的光脑，并没回应。
找了张空闲的桌子，推到舞池一角。一个远距离冲刺助跑，跳上去，踮着脚挨个审视在昏暗的灯光下扭动身躯的人们。
逸黎并没意识到，在这种环境下，他这个丑得出奇的家伙，比舞池里的人更容易成为目标。
视线被挡住，逸黎抬眼，是一位身着吊带鱼尾裙的大波浪美女。
美女递给逸黎一杯不明液体，“来一杯？”
逸黎竖起皱皱的小绿手，拒绝得干净利落。倒不是客气，归功于老年人洛德兰，他的生活习惯相当健康。
美女把杯子放回酒保的托盘，语调上扬：“你来我这，不喝也不玩，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逸黎没听出美女的话外之音，认真回答：“只是来找个人。”
美女挑眉怒视。
逸黎反应过来说错了话，瞅着舞池里一对比一对贴得更近的男男女女，灵机一动，道：“抓奸夫来的……”
真诚的回答让美女疏于表情管理，捂着肚子笑得仪态尽失，“哈哈哈哈哈~~~~”
菲洛也在逸黎兜里憋笑。
忽地，美女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奸夫淫|妇我见得多了，被绿成你这个色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逸黎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料想变成绿皮会引来这样的笑话。一声叹息，“您这样我很为难。这对我来说，并不光彩。”
女子抬起一双芊芊玉手，搭在逸黎肩上：“不如跟我一起，做些更不光彩的事？”
逸黎连连后退。
菲洛也适时吐槽：「殿下您不能从啊！王妃比她好看多了！」
这话对美女很不礼貌，但逸黎是一万个赞同，他老婆确实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明里暗里，很多人都把视线落在逸黎身上。分清他们并不是只看自己，逸黎猜测美女的来头不小。
很快，逸黎从众多不友善的视线中揪出那个隔岸看戏的家伙。给兰瑟追了条信息：「你搞什么？」
兰瑟：「你才搞什么？变成小绿人谁能认识你？」
逸黎：「认出来还得了？！再说你不是认出来了！」
兰瑟解释：「她叫向青葵，酒吧老板，是弗洛沦最大的情报贩。跟她打好关系，对你有好处。」
逸黎当然不会照做，绕开美女，跳下桌子朝兰瑟跑去。
兰瑟怕暴露身份，转身就跑，暗骂，处男真是麻烦。忙中出错，光脑把消息发给逸黎。
逸黎不服，拨开人群追得更带劲，「总比你单身狗强！」
兰瑟抽空反驳：「还真是处男啊！头条写得是真的？」
逸黎：「头条只说我被家暴，没说我是处男！」
菲洛都看不下去，「殿下，您上当了！」
兰瑟：「那不就是说你这只龟连人家的床都没跳上去。」
逸黎被伤到自尊，大喊：“别跑，我杀了你！！”
向青葵撕开鱼尾裙的下摆，开衩开到臀线附近，露出长而细的白腿，踩着高跟鞋纵身一跃。
在空中轻踏酒保的托盘，借力腾空而起，跃到兰瑟面前。纤纤细腰带着大长腿扭转，一记漂亮的360度回旋踢。
兰瑟瞬间被KO。
向青葵则平稳落地，帅气地把裙摆往后一甩，抬起高跟鞋踩在兰瑟脸上，“小沙蜥，你往哪里跑！”
兰瑟嗷嗷喊：“别踩，破相了！！！”
最懵逼的是逸黎，他完全不知道这俩人有什么瓜葛，「你们好像认识？」
兰瑟：「她说我是她的‘仆人’。」
逸黎：「你不是我的仆人吗？」
兰瑟无语，跟处男无法沟通，「这俩意思不一样。」
信息刚发出去，兰瑟就被向青葵揪着衣领提起来质问：“胆子不小啊，敢给我戴绿帽子！”
兰瑟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三个字：“我没有……”
向青葵愤怒到满眼爆血丝：“没有？前脚睡完，转头就有人说你是奸夫要杀了你，合着是我跟那边的绿巨人有一腿呗？”
菲洛很不满主子被骂，「殿下，她含沙射影地骂您」。
逸黎无语，「我听得懂，不用你当翻译，尽添乱。」
菲洛不服：「菲洛明明是关心您。」
逸黎：「你消停会。」
另一边，兰瑟捂脸，睡了是不假，可奸夫又是什么？质问逸黎：「你跟这夜叉说啥了？」
逸黎：「她问我是不是来砸场子，我骗她说我来抓奸夫。」
弄明白前因后果的兰瑟自知辩解无用，直起上半身揽过向青葵一顿猛亲。许久，他放开向青葵，“亲爱的，我在你眼皮底下，就算有动机，也没时间啊。”
逸黎一开始弄不清楚状况，现在是懂了个**不离十。飞快在桌子间跳跃，挤进两人中间，踩在一个酒保身上，背对向青葵。
一边揉兰瑟脸上被高跟鞋踩得发红的印记，一边斥责兰瑟，“老头子说过，出门在外要珍惜自己，不能牺牲色相！”
兰瑟脸都白了，「别连累我！」
逸黎：「放心，我会保护你！」
兰瑟的眼珠子瞪了又瞪，眉毛挤了挤又挤：「你一直在添乱！」
逸黎：「添乱的是菲洛。」
菲洛：「您血口喷人！」
兰瑟不想理这俩被洛德兰教出来的傻子，扶着晕得不行的脑袋站起来，给向青葵解释：“葵，你听我说……”
向青葵见丑八卦护着兰瑟的恩爱模样，又气又好笑。原地抬腿扭转下半身，对着兰瑟又是一记飞踢：“说NM啊说！合着老娘才是奸夫！”
兰瑟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向青葵，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向青葵看都没看兰瑟，心情复杂地瞅了瞅逸黎佝偻的背影，最终是选择放过这个丑家伙。对场子里的人下令：“活捉兰瑟，然后千刀万剐！”
十来个酒保扔下托盘，纷纷向兰瑟聚集。兰瑟扶着碎桌腿站起来，以防守姿态准备迎战。
逸黎趁机跳过去站在兰瑟肩上，跟向青葵理论：“不由分说就踢人，又要活捉又要用私刑，仗势欺人吗？”
向青葵回头打量逸黎，盘后神情鄙夷地吩咐手下：“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俩双双下黄泉吧！”
兰瑟见向青葵翻脸，决心要借此机会跟她划清界限，省得这夜叉总以正牌女友自居，管东管西。抄起身边的酒瓶朝酒保脑袋敲去。
酒保们早就看兰瑟这个利用老板的花花公子不顺眼，围上来对着兰瑟的脸一顿拳打脚踢。
兰瑟打不过向青葵，打几个酒保是不成问题。但要护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向逸黎求救：「搭把手，他们不讲武德，怼脸打！」
逸黎是想为兰瑟解围，但他的目光被踏进酒吧的人吸引。从兰瑟身上跳下去，“我有点事，你自己先看着办。”
个子小就是有优势，逸黎踩着打成一片的酒保，在人群里跳跃，逐渐靠近刚进来的人。
梅菲斯尊贵无比的二王子，为什么穿着弗洛沦的制服来这地下酒吧？
戚程原本清瘦的身材在藏青色制服的衬托下更显高挑。帽子下柔顺的冷粉色长发，随着他高傲的步伐在纤瘦的腰部翩跹。
摇曳的发丝如带刺的荆棘，攀上逸黎那颗小小的心脏……
胸口逐渐蔓延开来的慌乱感，让逸黎又痛又痒。扶着胸口的位置，不自觉盯着戚程的下颌看得出了神。
戚程径直坐走到向青葵对面，端正坐下。向青葵则翘起二郎腿，脚尖一下一下地晃荡。
两人面对面坐着，什么都没说。
搞什么？
这是早就认识了，在神交？！
捅完老公就来荒星的黑酒吧，跟女人眉来眼去？！
菲洛也盯着那两人，「殿下，你老婆有女朋友，难怪他要离婚！而且，王妃的私生活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混乱啊！」
被菲洛戳了心窝子，逸黎胸口疼得上不来气。说是来这里抓奸夫，还真被他一语成谶？！
瞅着自己手臂上越来越深的肤色，逸黎抢了酒保的盘子就往两人面前凑。
向青葵挑眉，“几秒钟之前你还为了兰瑟那个海王出头，没想到，看到更好看的，立马就到这边端茶倒水。”
逸黎正忙着用光脑搜索「撞见妻子的奸情应该如何应对」，暂时没空和向青葵趁口舌之快。
光脑给出的建议：
「首先，保持冷静；其次，尝试沟通；
如果沟通结果不满意，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最有效的是，默默离开，开启下一段恋情」
这……
没什么参考价值。
洛德兰说过，被打可以不还手，但被阴阳了就得阴阳回去，不然有辱他星际第一外交官的名声。
逸黎把装酒的一杯放在向青葵面前，把装水的放在戚程面前。
抱着托盘抬头挺胸道：“您才是，刚刚还骑在兰瑟身上又搂又抱又热吻，现在又要千刀万剐，安的什么心？我只是来提醒您，兰瑟是库库鲁斯的人，您给他千刀万剐了，怕是不好向库库鲁斯交代。”
兰瑟只是逸黎学生时代收的小弟，严格来说并不是库库鲁斯的人。逸黎是故意在戚程面前提库库鲁斯，想看看戚程的反应。
没想到戚程还是那副冰寒雪冷的表情，端正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向青葵：“您来我这……”
戚程抬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胸前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逸黎努力探出脑子，想看清楚戚程要找谁。
向青葵不屑地瞄了一眼把脖子伸得老长的爆炸头小绿龟，轻哼一声，拿起照片，不给逸黎偷窥的机会。
看了几遍，把照片覆在桌上，轻轻推到桌子中间，“我只是个卖情报的，不负责找人。”
逸黎插嘴：“我可以帮忙！我和兰瑟很擅长找人！”
向青葵站起来，如鹰爪般的大手一把抓住逸黎的脑袋，直接把逸黎摁在桌面上：“丑八怪你找死！我留你一条命，不是让你坏我生意！”
强有力的碰撞震开了已经愈合的胸口，逸黎顾不得疼痛，歪着脑袋，眼睛努力往戚程的方向瞟。
不能被戚程看出来！
确定面无表情的戚程并不关心他们的纠纷，逸黎朝向青葵喊话：“葵姐，您误会了。我是说，您提供情报，我和兰瑟找人。九一分成，我九您一！”
向青葵用另一只手卡着逸黎的脖子：“丑八怪，你玩我呢？！”
逸黎细长的绿脖子被向青葵鲜艳的红指甲掐得发疼。喉咙因被钳制而引起剧烈的咳嗽，带着已经裂开的胸口起伏。每一吸一口气，血就往外渗；每吐一口气，血液就被胸腔挤着往外涌。
疼痛导致逸黎很难维持变形，眼看绿皮就要脱色，连忙求饶：“葵姐，葵姐，我数学不好，您九，您九！”
戚程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挪开，起身离去。
逸黎见戚程要走，深吸一口气。趁向青葵想叫住戚程继续谈生意，仰面来了个旋风剪刀腿，甩开向青葵。捡起桌上的照片，追上戚程：“先生，您的照片！”
向青葵也想追戚程，被戚程的仆从拦下，“您有一周的时间。”
吃了瘪的向青葵愤恨转身，专心对付兰瑟。
戚程回头，蹲下来接过逸黎递上的照片，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伸手抚上逸黎的脖子，“还疼吗？”
逸黎摇摇头，轻声道：“还好。”
他有点自恋地想，戚程起身离开，是想帮忙解围吗？为什么他对陌生的自己，这么温柔，这么体贴？
脖颈传来熟悉的触感，戚程的手指拂过的地方，如清冽的泉水，滋润了逸黎干涸到发疼的喉咙。
逸黎想确认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戚程，想知道戚程现在，是不是如那个雪夜里，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尝试抬起眼帘，想看清戚程的表情，但粘连的眼睑根本抬不起来。
昏暗中他看不真切戚程绝美的脸庞，眼前只有个大致的轮廓，逸黎后悔把自己搞成这么丑的模样。
戚程伸手，怜惜地帮逸黎整理凌乱的爆炸头，轻轻分开发丝，露出皱皱巴巴的额头。
逸黎伸手想挡住自己的丑样子，被戚程抢先一步。丑脸蛋被小心捧起，黑乎乎的鼻头被戚程的拇指肚轻轻摩挲。
逸黎胸口一紧，为什么你，会如此温柔地对待陌生的人？
戚程的粉睫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轻轻扇动，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关切的笑容，“小朋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家吧。”
而后起身，带着仆从离开。
小朋友？
无处不在的菲洛冒出一句：「殿下，王妃说您是小朋友，他根本没把您放眼里唉。」
逸黎很想将菲洛人道毁灭，「你不说话能死啊！」
菲洛：「菲洛不说话不会死，但不让菲洛说话菲洛会很不开心。」
逸黎：「我管你开心不开心，把嘴闭上！」
菲洛拉上嘴巴上不存在的拉链，下次还说。
逸黎抓着又疼又痒的胸口思考，戚程的视力，是不是不太好？
兔子么，远视，太近就看不清咯~
兰瑟：老头子你是真啥也不教啊！
洛德兰：勿cue，至今未脱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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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地下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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