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罗的手指不停敲打椅背。
他睁着眼，视线下意识扫过大仙的水杯，紧接着又看了看其他地方。
“该死，我该去找瓶酒清醒清醒……”
他狠狠皱着眉：“大仙，我知道宇宙虚无的事……你的意思是，林佑现在……”
卡斯特罗的话没说完。
但大仙已经给出回应，祂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卡斯特罗的猜测。
阿古丽玛微微低头，靠近常曼曼小声地问了句：“常教授，什么是虚无？”
“归零效应。”
常曼曼收拾好了实验仪器，终于闲下来，漠然解释：
“我们都知道物质宇宙曾经历过‘烁灭危机’，也就是超大范围的归零效应。”
“烁灭过后，死去的宇宙时空，就变成了‘虚无’。”
见阿古丽玛依旧无法第一时间理解，旁边的鹿南补充道：“呐，阿古，可以理解为归零效应产生的黑洞……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
“黑洞？”阿古丽玛摇摇头：“不知道啊。”
“对，没人知道归零效应的黑洞里存在什么。”
鹿南轻轻一笑：“所以我们把里面的世界叫做‘虚无’。”
“那……”
“行了，这没道理。”
卡斯特罗冷哼一声：
“大仙，我知道你把你那块好东西送给了林佑，也知道你们‘流浪神族’能感应到护身符……但你的意思是，现在那颗满是虫子的行星上，发生了归零效应？”
“然后林佑她跟你的灵珏一起，掉进了虚无？”
要凭大仙一家之言，就让人相信这件绝望的噩耗，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被吸入黑洞中……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大仙修长的身躯微微起伏，皮肤上暗金色的纹路闪过光泽。
祂停了好一阵，最终开口：“我不确定，卡斯特罗团长。”
“但如果真是这样，如今想要救乔，就只有一种办法。”
还有办法救？
难道是……
卡斯特罗意识到大仙说的是什么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鹿南问道：“大仙，什么办法？”
“我听说一个叫做‘光尘乐团’的组织，有办法进入虚无。”大仙说着，目光如炬，看着卡斯特罗。
卡斯特罗依旧闭着眼，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鹿南心如明镜，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卡斯特罗团长，你知道这个光尘乐团吗？”
“嗯。”
卡斯特罗应了一声。
片刻，他才又说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因为尊主是他们的一员。”
“尊主？”
“别管了，”卡斯特罗睁开眼，叹了口气：
“反正我也不了解，但听说那个神秘的组织里什么人都有，人类，神族，甚至虫族……他们是宇宙里的异类，追逐世人未知的事物，往返于现实与虚无之间……”
顿了顿：“都是放屁！都是那些爱吹牛的混蛋们瞎编的故事，没有任何根据！”
“但你刚才说‘尊主’？”鹿南没有放过他。
拜托，这种时候就别再提那些天马行空的传说了，先确定星域长到底是生是死才是正事！
卡斯特罗又叹了气，没有回应。
他只是起身看着大仙：“大仙，说白了，就算你说的‘光尘乐团’真的存在，我们也不可能找得到，更不可能加入！他们只帮自己人！”
“等等……”言井有所顾虑：“我们现在还不确定星域长是不是真的掉进……虚无？现在就计划找什么神秘组织，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这话有点道……嗯？”
卡斯特罗难得想赞同言井的说法。
正想着话到嘴边拐个弯阴阳一下，光脑便跳出通讯请求——来自指挥室。
卡斯特罗第一时间接通：
“怎么了？联系上她了？”
【
是羽筝的声音：“团长！是虫群发现我们了！利维坦正在朝这边靠近！”
】
“见鬼！”
卡斯特罗咒骂着，推开言井，径直朝门外跑去。
“我马上来！准备作战！”
阿古丽玛和鹿南对视一眼。
鹿南眼神示意阿古丽玛跟上卡斯特罗。
自己则坐在卡斯特罗刚才的位置上：
“大仙，我还是不太明白。请您详细说说星域长目前的状况吧？”
*
大战过后，寸草不生。
这里确实也没草……
林佑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是虚弱或者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战斗中，她每击败一只“黑色异虫”，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多出一份力量！
直到把二十只由石像活化的异虫都消灭，力量已经比之前强大数倍！
说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感觉不错。
【虫化网路】扩展而出，焕然一新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能主宰一切的感觉。
“搞意识流的我可能不太行……但论打架，咱谁也别小看谁！”林佑满怀自豪。
【试炼，自化，完成】
巨大的虫文如同黑色的极光，在天空中变幻成形，很快组成新的句子：
【试炼开始：超陨】
【脑虫统御着万物，实现精神的允诺。吾将通过这条长路，抵达来时的心园。】
最后一个试炼了。
还是让人头大的虫话！
林佑望着天空中的光彩，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天旋地转，眼前越来越暗，周围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淡。
我勒个去，要命了……
林佑觉得自己恐怕是晕过去了。
直到她睁开眼睛，明澈而柔和。
眼白洁净白皙，瞳仁漆黑深邃。
这里是，哪？
眼前是一条红色的路。
柏油路。
一边有着围栏，一边有马路牙子。
再往外两侧，皆是浓雾。
“叮叮叮叮~~”
熟悉的铃声，熟悉的前奏，在如羊脂般的白色浓雾中响起，悠远回荡。
“晨跑的铃声？”
她读的大学有个要求学生晨跑的奇葩规定。
大学宿舍楼，早上就会放这首歌。
林佑独自在这条被白色浓雾包夹的鲜红步道上前进。
歌曲优美动人，昂扬向上。
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陌生而又熟悉的制式衣服，带有联邦特有的审美，以及大哈兹联邦军事学院的徽记。
这是……校服？
林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肌肤细腻，十指干净灵动。
没虫化之前的手！
脚上还穿着军校的厚底靴，一步一步踏着柏油路面。
前方有东西显现，是一个生锈的篮球架，静静立在路旁，彷如死去的故人。
“咚”、“咚咚”……
球场有人在打球，然后车灯打来，穿透浓雾，晃了一下林佑的眼。
“当”。
篮球敲打蓝框，弹飞出去。
有人喊了声：“林佑，不上课吗，你这是去哪呢？”
“去……”
去哪呢？
公交车晃晃悠悠，在马路上缓缓驶过。
林佑还在往前走。
看不清脸的人们从浓雾中穿出，相互交谈，各自忙碌。
吵闹的人擦肩而过，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谈论无法理解的事物。
他们越来越多，步道越来越拥挤，周围越来越嘈杂。
仿佛市中心的商业步行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林佑抬头，出现在浓雾上空的，是巨大的星舰，“呼呼呼”喷射着尾焰。
“……这，是哪？”
星舰外壳有鹰蛇神的标识，代表这是乔卢的战舰。
星舰在坠毁！
“看呐！”
那些过往的行人终于注意到了什么。
他们的脸模糊不清，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林佑附和：“是啊。”
收回目光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
认不出来的，熟悉的人。
在大学操场看着……在教学楼天台看着……在乔卢拉的总领府看着……
在联邦学院的毕业典礼上看着……在温馨的家里看着……
在贫民窟的棚子里看着……在电影院门口看着……在小时候对门的邻居家看着……
在关押着虫子的牢房里看着……
人们在各种地方，在这个宇宙和那个宇宙的各个角落，都看着她。
林佑也在看着她。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孔，少女的发丝和迷茫的神色。
“我真是中邪了……”
星舰飞速坠落，呼呼呼破开空气；汽车在鸣笛，车灯晃得人头晕；篮球一次次敲打蓝框，却从未投进……
“呼呼呼”、“嘀嘀！嘀！”、“当、当、当、当”……
宛若神明吟唱般的歌声愈发激昂。
穿透浓雾，吹开所有迷障。
“早八歌这么燃？”
林佑脑中能感受到世间万物，像是神经无限延展，连接个体与个体、星球与星球、世界与世界。
“……”
她静静站在原地，等待一切消失。
然而无数目光却牢牢盯住她的一举一动。
仿佛无数条锁链将她困在这里。
【吾将通过这条长路，抵达来时的心园。】
来时……的路……
错乱无理的意象中，林佑牢牢抓住这句话！
别慌！眼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试炼名为“超陨”的试炼！
只要完成它，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别理周围那些东西！别理那些目光！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不要心虚！
“哎嘿哟~咦诶哟~嘿咦嘿咦欸哟~”
林佑忍不住跟着歌曲哼起来。
或许是被林佑豪放的歌喉吸引，周围那无数目光更加明亮了，充满压迫感。
这是要把人瞪死吗？
林佑强迫自己不要理会，只跟着歌声不停，脚下不停。
红色的步道变成了石子路，变成了砖石路，变成了柏油路，变成沙地、泥沼、湖泊……仿佛万水千山顷刻间在脚下流淌过。
仿佛脚底踩着的，是一面大荧幕。
播放着各种不同的地形地貌。
城市、山峦、森林、荒漠。
甚至是深渊，大海，云彩，星空。
林佑越走越远，周围的目光一刻不离，令人无法忽视。
感觉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甚至是无论自己想什么，都要遭受审视，都会遭受指责。
都要付出代价。
那就付出代价吧……
“反正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想怎么看我爱看就看，我只要离开这鬼地方就行。”
“好像谁愿意跟你们呆一块似的……”
吾远矣，勿念。
——溜了溜了！
林佑加快脚步，开始奔跑。
身体在活动，大脑在放空，周遭的一切深入心灵，但却不受关注。
还要多久才能跑出这里？
【吾将通过这条长路，抵达来时的心园。】
脑中又冒出这句话。
等下……
所谓的“通过”，不一定是要往前吧？
还得抵达“来时的心园”？
难不成……
要我“反向通过”？
奔跑的脚步一停。
发丝翩飞，蓦然回首。
身后。
是那条红色的步道，延伸向远方。
尽头有窗帘被风吹起的模样，有闲散的午后静静发呆，屋子里弥漫着果香，阳光像是做了个美梦。
雨后，天放晴了。
世界一片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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