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冬的最后几只虫子在徒劳的撞着灯罩，似乎对这层把它们和死亡隔开的玻璃帷幕感到了极度的不满。
愚蠢，盲目，对这种行为，人类有无数的形容词。
可惜无论是这些形容词，还是路灯的机制，都不是昆虫的大脑可以理解的。
“你说，对于陆洋元帅这次大胜的晋升很多低级军官并不满意么？”伽黎轻轻地说，两个人在寂静无人的校园里走着，初冬的天气里雾很重，到处都笼罩着浓厚的白色，仿佛将这个熟悉无比的环境变成了反转的里世界一样。
“是的。”洛禾答道，“我感觉他们不满意的点大概有几个，其中一个就是并没有完全论功行赏。”
“嗯，”伽黎点了点头，“那想必他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是的。”洛禾说，“他说是为了捍卫omega权益，所以晋升之中，必然有omega的席位。”
“我记得法律是这么规定的，为了制度的完善。”伽黎淡漠地不带感情地说。
“是的，”洛禾说道，“所以他选择了最没有才能的omega来晋升，并且用一些和军事能力没有太大关系的背书来提升他们的权重。”
“厚颜无耻。”伽黎淡淡地说，“你认为他是想捍卫omega的权益和我们至高无上的法律么？”
“不是。”洛禾答道，“他是想让群众对omega产生由衷的厌恶罢了。”
“然后把其他认真勤勉拥有才能的omega也一起打上刻板印象的标签，从而从下而上地鼓动大家抵制omega甚至于废止法律。”
伽黎点了点头。
这世界上有百分之七十的beta，百分之二十的alpine和百分之十的omega。
omega的声音本来就是过于微弱的。
虽然beta中的女性一般是愿意在舆论上支持omega的，但是他们的人口也不过站百分之四十五罢了，甚至还没有达到半数，声音还是不够大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卑劣手段，说不定还真的会达到效果。
“不管他背后有什么人在操盘，”伽黎淡淡地说，“这个出头鸟是留不得了。”
“恕我直言，”洛禾轻声说，“您在政府中，有可以指挥的动，能铲除陆洋元帅的人么？”
“没有。”伽黎轻声说，“但是我知道谁恨他。”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洛禾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还是有天道的。”伽黎平静地说，“omega参与一切并不是因为他们大发慈悲，而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就会比敌国天然少一半劳动力。”
“所以我认为陆洋元帅此举不过是来针对我罢了，”伽黎轻声说，“对国家的健康发展并无一丝一毫的好处。”
“我想这可以宣布为叛国。”她平静地说，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此人生而为帝王，洛禾在心中不由自主地确认了这一点，这个少女深邃平静如大海。
然而当大海动怒的时候。
七海汪洋之水不会饶恕任何不洁净的东西。
“说起来你知道么？”伽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今天下午收到了一份邮件，有些人提议我加封陆洋元帅为平权卫士呢，以嘉奖他这次论功行赏的公平正直。”
洛禾忍不住笑了一声。“那您要加封他么？”
“不。”伽黎轻声说，“我打算批准另一封邮件。”
“陆洋元帅原本掌握的是面对惑星联邦的边防军，为了嘉奖他此次的功劳，提议把他调入中央，授予核心行星防卫军的元帅席位。”伽黎说。
“这算是明升暗降么？”洛禾问道。
“不，”伽黎轻声说，“如果对于没有起兵之心的人来说就是提拔，统领了这支军队，便有机会进入内阁，甚至于如果我的外祖父不幸，可以成为摄政王。”
“但是的确是从他的老巢里把他带出来了，”伽黎平静地说，“你说他会不会同意呢。”
“您说他一心将长子婚配与您。”洛禾思考了一秒钟，“我觉得他可能会试图富贵险中求一下，听从调令来到京畿。”
伽黎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想此人胆大包天。”她说，“但是贪得无厌。”
“他即使调入中央，也会想办法看住这支军队。”她轻轻地说，踩在潮湿的地面上。
“他也许会把他的长子设法留在边防军里。”洛禾说，看着梧桐树上掉落的大片树叶。
“长子么。”伽黎出了口气，“你觉得这位长子会有多效忠他的父亲。”
“如果从次子来看的话，恐怕十分的父慈子孝。”洛禾回答道。
伽黎停住了脚步，她凝视着黑色的地面和上面金黄的枯叶。
“希望如此。”她安静地说。
“说起来，还有一个多月，”伽黎说，“就放寒假了。”
“你有什么打算么？”她问道。
洛禾微微地出了口气，“大概留在学校里吧。”
“不回家的么？”伽黎问道。
“不了，”洛禾说，他移开了目光，“当时我考上了这里之后，我父母想把我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一起卖掉，我让他们丢了这笔横财，他们大概很恨我吧。”
“所以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回那个家了。”洛禾叹了口气。
伽黎闻言沉默了。
“那您呢？”洛禾轻声问道。
“要举办新年仪式，并且去视察。”伽黎回答道，“要是你没有安排的话，可以来帮忙吗。”
“是我的荣幸了。”洛禾说，他微微地垂下眼睛。
伽黎的手在裙子的小袋里摸了一下，取出了一张卡片，她抬起手，将卡片递给了洛禾，“不知道你缺不缺钱，但是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密码是建国日期，年月日六位数。”她淡淡地说，“如果你要添什么东西的话，就拿去用吧。”
洛禾闪了闪眼睛，手迟疑在了半空中。
伽黎抬起了头，看着少年的脸，少女露出了一个笑意，蓝银色的眼睛在浓厚的白雾里依旧明亮而溢彩流光，“听闻次子也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可不想比他吝啬。”
“我自然是不会效忠于他的。”洛禾说道，别过了眼睛，“但凡我精神正常，也不会愿意和他一路的。”
伽黎盈盈地笑着，抓住了少年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卡片拍在了他的手心，“我说过可以给你需要的，自然是会履行承诺的。”
“而且我当然明白把你拖上我这条船意味着什么，学长。”她笑着说，细腻柔软的手指握着他冰凉的手，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他人的体温，“我很感谢学长愿意选择我的。”
洛禾捏住了卡片，伽黎把手收了回去，少女自顾自地轻快地走在了前方，“若是我将来登基了，”她明快地说，“还真的不希望看到太多人指望着便利店午夜清垃圾活着啊。”
“你知道，他们平日里给我展示的东西，我们的国家简直天使来了都要放弃天堂户口。”伽黎笑着说，然后她点了点地面，少女轻盈地转了个圈，直面着他，倒退着走着，“我当然是不信了。”
“可是请饶恕我，我的想象力还是难以知道这个帝国的普通人到底有什么生存困境。”她说，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喜欢蹦蹦跳跳的十六岁少女别无二致，眼睛里装满了认真和诚恳。
“所以我需要有人教导我，有人劝诫我。”伽黎轻声说，雾似乎更浓了，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水汽打湿了，洛禾担忧地看了看少女穿在身上的白色衬衫。
“既然不希望我在这里站太久的话。”伽黎弯起眼睛笑了笑，“那么请现在告诉我，您愿不愿意效忠于我？”
洛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站住了脚步，忍不住感到了几分头晕目眩，伽黎是他所渴望的救主么，虽然他别无选择。
他相信这个少女可以开创无比光明和美好的未来么？
他依附于她是希望得到庇护呢，还是真的被她所感召了呢。
“既然不放心我的话，”伽黎似乎完全读出了他在想什么，“那你可以跟在我的身边看着我不是么？”
她伸出了一只手，微微偏着头，注视着对面的少年，而洛禾也伸出了一只手，少女动了动，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那么恭喜你，”伽黎笑了笑，“在如今首都四股力量里，选择了最弱的那一方。”
“我会将王冠献给您的。”洛禾轻声说，他低下了眼睛，绯红的眼睛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您必将加冕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至高无上的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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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效忠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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