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在口中是如此的艰涩,日月落甚至可以从舌尖尝到这句话的苦涩气息。她没有咒力。然而说完之后,她却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比起正式考验时等他们发现,倒不如她将事实提前说出来。
“没有……你说的没有是什么意思?”
埃利斯眉头蹙起。他知道有些铭文系的学生无法很好地操持咒素,咒息也不稳,但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一个铭文系的学生是“没有咒力”,哪怕是个刚入学的新生。
“或许我的咒素被禁锢了吧,其实我也不清楚。”
埃利斯脸色再度沉了下来,他望着日月落,在心里评估着。在成绩不佳的情况下,还要冒险再让一个先天不足的新人加入吗?
“诶,这样吗?很高兴你能提前告知我们,我们会进行针对性调整的。”
裘德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将手搭在埃利斯肩膀上。
“这样真的好吗?”
裘德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给新人一个考验机会——你不会怕了吧?”
他们走了。日月落望着通讯录里的新好友,目光落到了他们离开的背影上。
裘德。这个人最好说话,也最不好说话。他很明确地提到是“考验机会”,是在提醒其他人,也是在提醒她。
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入场体验券,但能不能留下来还是要看她自己的表现。但这样就够了。
阿洛很快就给她通知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周日上午的现时,正好是往日学院竞赛的开场时间。地点在……战队训练基地。
但日月落没有在导航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甚至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战队成员和其他学生使用的训练场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阿洛给她发了一个元气满满的表情,告诉她到时候他会在图书馆门口等着她。
回复完讯息,日月落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即使是她满心期待的机会,她却依旧没有对这即将到来的考验有什么恐惧感,倒不如说,自从栖鸦谷毁灭之后,她的恐惧感就麻痹了。
如果还有什么能让她产生恐惧……恐怕也就是和栖鸦谷有关的事物了吧。
比如在她意识领域里哀哀摇曳着的那朵漆黑的花朵。上次她几乎是逃也似地从那一片安谧祥和的幻境中逃离,从那之后,她也没有再进入过那片幻境。
她很害怕。但她却又说不准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在那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黑域里她不曾害怕,遭受噬心般的疼痛之时她也不曾害怕,但面对那样一个看来毫无危险的绿色乐园……她却怕了起来。
日月落将手放在心口。但那句似劝告似挑衅的话却又回荡在她的耳边。
【离开吧,离开。再也不要到这里来。】
如果她真的不再进入那奇怪的幻境……不就依然被这句话说中了吗?她又想起塞伦他们对黑栏线内的情况缄口不言。
她不是为了不痛苦而活着的,也不是会被逃避的念头真正攫住心脏的人。
日月落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挤出了一个微笑。她的意识轻轻触碰着那谜样的漆黑花朵,不出意外,困意立刻袭来。
她沉沉睡了过去。
身下是柔软而绵细的绿叶织毯,温柔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脸颊。她回来了。
“汪!”
日月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那只黑狗正在一脸欢快地对她摇着尾巴。日月落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坐起了身,“你在等我吗?”
“汪!”黑狗只是又对着她摇了摇尾巴。日月落的手从它的脑袋一直抚摸到尾巴尖,黑狗惬意地偎着她的手臂,她这才意识到这只动物虽然外形像狗,但体型却很大,更像是一头小老虎。
日月落直起身子,看向自己身边的无尽绿野。她抬头,从头顶的枝蔓上摘下一颗粉玉般的果实。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有没有毒,直接咬了下去。
入口清甜,很甜,比据说加入了各种各样的甜甜的恢复剂还要甜。
汁液从她的唇边流下,被她伸手擦去,像是她的泪水一般。
所以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黑狗自己跑着玩去了。日月落用各种植物的枝叶给自己做了一套衣服,连络处正是头顶这些长而柔韧的藤蔓。她特意选取了那些触感细腻又质感轻薄的,一绺一绺的枝叶垂下,拂着她的小腿。日月落甚至还给自己编了一个花环。
“甜朵朵学到的就是这样的吧……”
她喃喃低语,脚边的草丛忽而颤抖了一下,她看到自己脚下有一只兔子,耳朵谨慎地俯贴着身体。而后她又听到了从远而近的狗叫声。
兔子的耳朵随着狗叫声又抖了一下。日月落在黑狗跑过来之前将那只兔子抱了起来。
黑狗却丝毫没有猎物被夺的不高兴,它欢快地跑过来,蹭着日月落的腿。日月落笑了起来,“你是特意找它来陪我吗?”
不知道黑狗听没听懂,它又跑开了。日月落将那兔子放在手心,兔子很小,绒绒的一团,卧在她的手里,不躲也不害怕。那双黑玉般的眼睛只是一直望着她。
日月落伸手逗它,它也没有动作。这只兔子的表现也太安静了吧,它是不是……想对她说什么?
她的眼眸颤了一下,用两只手托着它,放在自己的脸前。
日月落思考了一下,回忆着之前看到的密语古书。和动物交流的语言系统复杂琐碎又不稳定,栖鸦谷直到毁灭之前也没能完整破译动物语言,传下来的只有一些零碎的语句和字词。她并没有和动物成功交流的经验。
日月落看着兔子的眼睛,尝试着拼凑那些古怪又晦涩的符语。
四周的风似乎都陷入了停滞。她听到了微弱而紊乱的气息,断断续续,并不是一串有意义的字词。但她能感受到这只兔子的确在努力向她传达着什么。
过度的精力集中让她感到很疲惫,但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字词。
日月落揉了揉眉心,将兔子抱在怀里,重复着那拗口的发音,将它和自己的记忆进行对照。于是她终于意识到它对她说的是什么。
【危险】
危险。兔子对她说的是危险。
是什么危险?是它被黑狗追,所以它的处境危险,还是说追它的黑狗是个危险的东西,还是说……她危险,她所处的这里很危险?
日月落的心揪紧了。那兔子在她怀里相当乖巧,像是一团会动的棉花团子,现在它又像个普通的白毛兔子了。
她将它放下,兔子却没有逃开,反而又缩到她的手下。
日月落立刻张口呼唤,她以咒言的形式呼唤着黑狗。如果它听到了,必定会很快回应她。
但是她没有听到黑狗的叫声,也没有看见及膝绿草有什么波动。
危险,危险,到底是什么危险。
日月落抱着兔子,向着黑狗最后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她的眸光将视线里的一切都收进眼底,头顶的枝蔓生着甜美的果子,周围的树木茁壮,一切欣欣向荣,在这些绿色的植物身上也没有什么邪恶的气息。
危险。兔子说,危险。
日月落跑得像是迷路了的着急孩子。再不找到回家的路,天就要黑了。快,快跑啊,家在哪里?
天黑了。天怎么又会突然变黑呢。这里的太阳明明没有移动过位置,这里的植物常年受着良好的光照。在这样一个没有黑夜的幻境里,天怎么会黑呢?她不是把所有的黑暗都抛在那死气沉沉的黑域里了吗?
她眼睁睁看着天黑了下去,毫无征兆,像暴雨欲来的前夕。但这种黑……却不仅仅是天色的黑,连她的心都觉得一片阴冷。
日月落咬着牙,将兔子又放回了地上。这次兔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着黑暗降临的反方向逃了过去,很快就不见了。
日月落还是大声地呼唤着黑狗,“库欧!”
凡是听到的吠犬,都会立刻应召而来。
但黑狗却不见踪影。只有黑暗在幻境的天空上不断地吞噬着清明,不断蔓延。
日月落爬到树上,折断了一根桦树枝,她用枝蔓将桦树枝缠绕了起来,尽管心沉到了谷底,她却反而越来越冷静。
“库欧——”
她早知道这黑域之后的祥和是片幻影。这天象……明明是最后一日的栖鸦谷!
“呜汪——”
她终于听到了微弱的犬吠声,充满痛楚,黑狗绝望地向她发出求救的声音。日月落大步跑了起来,她大声念着转移咒语。风声残酷地刮着她的脸。变冷了。天黑了,也变冷了。
她看到了黑狗。它被一条碗口粗细的蛇缠紧了身体,那有毒的鳞片阴冷地游离着,蛇紧紧束缚着它的脑袋,深深地勒紧它的四肢,将它的骨头深勒至变形。旁边还有一条蛇,也在不急不慢地向她游过来,像个优雅的猎手。
日月落举起那制作粗劣的巫师手杖。咒语落下,缠着黑狗的蛇体断裂,黑狗的身体陡然一松,它的嘴里汪了几声,重新跃起,向她的方向跑来。好在她到得还及时。
另一条蛇也向她跃来,被她再次念咒击飞,萎靡在地。但死去的蛇忽然融化成点点黑液,而后扭曲着,升到了空中,形成了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脸。
日月落冷冷看着鬼脸。它的大嘴一张,唇角咧到了原本是耳朵的地方。
“离开,日月落,离开……你什么也救不了……”
“滚开!”
日月落怒叱,她用力一挥巫杖,那鬼影狞笑着,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了。
“你什么也救不了,嘻嘻——”
日月落攥紧了手杖,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失去血色。那黑狗浑身毛发竖起,它护在她的前方,龇起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她看到毁掉她的故园的重重鬼影,从树后露出了身形,又一次向她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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