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亲离。
江与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
他暗自咽下险些溢出嘴角的血,竭力维持自己作为魔尊的最后一分体面。
只是,他这个魔尊本就没什么体面。
魔道式微,天下魔修自身难保,隐匿行迹、剪发杜门,清心寡欲得仿佛可与崇宁寺的和尚们相比。此等情况下,魔尊之位俨然就是个烫手山芋,无人敢接。
唯独刚入魔的江与敢。
江与叹了口气,他那时真是傻得可怜。
“还敢分心?”后方传来一声喝。
他被追上了。
江与重重喘了一口气,心知再逃也迟了,于是运转心法,足尖轻点,冯虚御风般轻飘飘立在树梢上,傲慢地俯视追上来的几名正道中人。
他的轻功已臻化境,可多亏了这群正道人士。
一道剑气急掠而来,江与侧身躲过,那剑气行至他身后几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树,竟生生将那巨木劈作两截。
江与回眸瞥了一眼树尸上光滑的切面,皱了皱眉。
他认得那道剑气。
只是那剑气之主不好端端地待在北方,来西南地剿灭魔修做甚?
他捏紧手中佩剑,张了张口,心里酸涩,声音却冷厉异常:“师父。”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眼前之人没作声。倒是随后跟来的几个年轻修者叫嚣道:“魔尊,能死在清惟真君剑下,你知足罢!”
江与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算什么,也配打搅我和我师父说话?”话毕,手中女娲剑长鸣一声,随主人径直向那修士刺去――
“锵!”
又一道剑气。
一把桃木剑,横在那几个道修面前,挡下了这一击。
那桃木剑质地粗糙,钝得出奇,远远看去,不过是一根破木棍子。但,也就是这柄剑,在主人灵力包裹下,仿佛是什么神兵利器,与女娲剑争锋而不落下风,生生逼着江与退后三步。
天底下仅此一个半步登仙的修士,用剑尖指着他,对他释放了威压。
半仙级别的威势,仿佛连骨头都要碾碎。
江与死死咬着牙,不愿退让半步,整个人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抹去唇角一丝殷红,用剑强撑着,不愿伏地示弱。他脚下的石台被印出深深的足印,雨水混杂泥水,将他染得狼狈不堪。
他逃不掉了。
内心居然生出几分释然。江与缓缓抬眼,看着面前素衣执剑而立的人。
好久不见,他心道。
死在这人手里,也不失是一个好结局。
魔怔了似的,他往前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微微抬眸,想看看十年来,这人有没有变化――
“阿与。”
也许是穷途末路下的幻听,他好像听见她唤了自己的名字。
威压散去了。
江与轻笑一声:“怎么?修真界赫赫有名的‘虚情真君’,居然也会念旧情么?还是见昔日旧徒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于心不忍了?”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这人脸上的轮廓。他师父面色略微凝重,嘴唇干裂,眼底有青黑之色。
但美人即使憔悴也是美的。师父站在那儿,长身玉立,执剑望着他,整个人像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人物。
嗤,道貌岸然。
他皱了皱眉,张口就是挖苦:“师父,许久未见,您变老了。”
定睛一看,那本来漆黑如墨的长发,竟混进了几缕银丝。看上去其实不老,反倒有种异样的美。
这世上夸清惟真君美貌无双、德才兼备的人太多。骂她老,却是独他江与一份的。
“师父,您要拦着我杀这几个人吗?”
面前之人眼帘微垂,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没有作答。她收起剑,往前走了两步,不惧江与越来越近的剑锋。
江与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鬼使神差般地动了动手指,收起剑式,想要碰一碰她。
而他师父,眼神微微一凝,却是欲言又止,竟没有躲开。
手伸至一半,江与痴迷神色一转,唇狡黠地一勾。他脚下骤然发力,御风而上,孤注一掷地、狠狠向那先前嚼舌根的弟子掷出女娲剑――
一剑封喉。
剑身喋血,妖异地在半空中映出一道寒光,随着点点喷出的血插进土里。
那正道弟子瞪大双眼,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死。他来不及说话,便就着那姿势缓缓软倒下去。
江与哈哈大笑:“慕潇然,你傻不傻……”
话说到一半,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的唇颤了颤,血色尽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似的,再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江与难以置信地低头,却看见自己身前长出的半截剑尖。
这剑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的佩剑。他曾用手一点点地描摹过上面的图案。那上面纹着细细的、一笔一划勾勒而成的复杂图样――过去,那是慕潇然亲手为他刻上去的。
而当初为他刻剑的人,此刻却微微一怔,松开了握剑的手。
江与的唇止不住地发抖。他偏过头,想再看她一眼,却终是失败了。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垂下头。不过一会儿工夫,那剑尖便不复过去的光洁。妖异的剑纹上,已是鲜血淋漓。
――是他自己的血。
…………
慕潇然猛地睁开双眼。
“现在,你可以考虑我说的事了吗?”
那自称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慕潇然擦去眼角生理性的泪花,慢吞吞地说:“我还没完全明白……”
“这是个小说世界。你刚刚看到的,是这本小说的楔子。”
“哦,然后呢?”
“没有然后,”系统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小说作者写完楔子之后……就坑了。”
慕潇然:“……”
“然后过了几万年,故事来到如今的星际时代——也就是现在你我所处的时空。这时候,作者闲得无聊,突然想回来填坑。”
“哦?”慕潇然来了点兴趣。
系统继续道:“在她笔下,徒弟重生回了刚被师父收徒的熹虞三年;可实际上,人类文明早就迈进星际时代,过去那些人物也被遗忘在漫漫长河之中。
“综上所述,为了重新圆回剧情,我们只能采取一种笨办法了。”
“什么办法?”
“演戏。”
系统直白道:“架构一个舞台、募集几名演员,然后按作者的意愿演一部‘仙侠剧’,让他‘重生’。”
“……”
慕潇然垂下眼帘,看向榻上躺着的黑发少年,梦中主角模糊的脸骤然清晰。
少年穿着熹虞年间常见的青色道袍,看上去有些过分地瘦。
他的颧骨略微突出,鼻梁很高,眼窝深深凹陷下去。
慕潇然看着,不觉有些出神。
就这样,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问:
“他是‘徒弟’,那我在里面担任什么角色?”
“你是他的师父啊,”系统理所当然道,“就那个清冷寡言、修为高深的‘清惟真君’。”
“为什么是我?”
系统谄媚道:“本系统在这片星域苦苦搜寻,终于找到一个实力高强又仪表堂堂的渡劫巅峰期修……”
慕潇然冷笑,指尖聚起一股灵气:“少废话。”
系统一噎:“主要是,生于古地球,熟悉旧史,并且活到这个年代还不飞升的修真者,基本上……也就剩你了。”
“……对不起哦,我这么菜,一直没能飞升,真是不好意思。”
慕潇然面无表情地将灵气凝结成球,一点点地扩大。
“别别别冲动!”系统吓得加快语速,“你看,你们名字多像啊。你道号‘妙惟’,人家师父道号里也有个惟。”
“那还真巧。”慕潇然不为所动。
“你有三个徒弟,加上这个重生的男主,刚好四个徒弟。”
系统连忙拍出作者写的人物小传,“你看,作者的人设本上清清楚楚写着,清惟真君有四个徒弟!大徒弟于溪清隽超群、二徒弟谢渠正气凛然、三徒弟月卿连娇蛮可爱,至于四徒弟江与,他……他……他……”
系统“他”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人设篇第一行的“病娇”、“白切黑”、“偏执”、“阴鸷”、“疯批”、“龙傲天”等形容词读出来。
“他什么?”
慕潇然浑然不知系统的言外之意。她散去灵气,低头又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
对方睡相很好,只是瘦得实在可怜,令她不免生出一些恻隐之心,只是……
她疲于应对系统的歪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以拒绝吗?”
系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麻烦你,可这是个小说世界。不走剧情的话,世界就会崩塌,整片星域的生灵——包括你的三个徒弟,都会没命的啊。”
“……好,我答应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系统一怔:“什么问题?”
“星际时代灵力枯竭,而你要求的熹虞年间灵力充盈,这你要怎么圆?”
“这个嘛,”系统自信满满,“你听说过山穿吗?”
“啥叫山川?”
“不是川,是穿!”
系统兴奋道,“我可不是一般系统。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暂时把你们所在的这座翠韶山调整到剧情正确的年代,也就是熹虞年间!”
它循循善诱道:“星际灵力枯竭,你现在收的这三个徒弟还没筑基吧?等到了熹虞时期,街上一条狗都能炼气,筑基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下,慕潇然心动了。
“行!”
她一口答应,“要我怎么配合?”
“很简单!”
系统灵机一动,突然转移话题,“你还记不记得,刚刚的幻境里,主角被师父一剑穿心的地点?”
“你是指……那座石台?”慕潇然挑眉。
“没错,”系统道,“书里的石台所在地,正是主角师父的清修之地——清扬峰。”
“慕仙师,你师承承负门,而承负门又以幻术闻名。可否请你按照方才梦里的模样,在这座山顶上幻化出一座石台呢?”
“……幻术?”慕潇然一愣。
系统疑惑:“你难道不会?”
“会是会,但用不着那么麻烦。”
慕潇然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系统的意思。
她走出房门,执起女娲剑,手起剑落——
“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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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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