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生没有想到他做了几十年的点心师傅，会有一天在厨房教别人煎小鱼。
“我来给你编个辫子吧，免得把头发弄脏了。”在旁负责打下手的白星临看着郁九霄如瀑般的乌黑长发，虽然赏心悦目，却也实在担心一不小心就被灶火燎了。
郁九霄正按照陆仲生的指点给鱼抹上盐巴、香料，听到他的建议，虽可有可无，但见他一脸兴致勃勃，便应了声：“好。”
白星临站到他身侧，伸出手理了理那一头长发，接着便拢起发丝从他的颈侧开始编起辫子。
正在生火的陆仲生瞥了一眼，见他手指灵活，看起来平日里似乎没少给人编辫子。
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还真像是两兄弟一般，年长的那个看起来性子冷，倒是个包容的，年纪小的这个热情大方，聪明机灵，这么看来还挺互补。
屋子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陆仲生垂下眼帘，拨弄了一下柴火，免得它熄灭了。
“好了，简直完美！”白星临随手将用剩的点心盒带子当发带，在发尾绑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顺便又将辫子轻轻扯松了些，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
“……”郁九霄低头看了眼蝴蝶结，不予置评。
陆仲生清咳了一声，“鱼可以下锅了。”
郁九霄应声端着腌制好的鱼走到灶前，仔细听陆仲生的指导。
坐等午餐的白星临也没闲着，拎着一袋陆仲生让他剥的板栗下楼看店。
中午的点心铺几乎没有客人上门，安安静静的，白星临正专心剥着板栗，忽然就听到几下“笃笃笃”的细微声响，他循声望去，哈，居然有只小鸟在橱窗外踱步，踱了两步便又啄几下窗户，像是要讨点碎糕点吃。
白星临顿时玩心大起，半蹲着摸了过去，趴在橱窗边隔着窗户逗起了小鸟。
这小鸟圆墩墩的，竟不怕人，灰扑扑的小脑袋跟着白星临的手指头转，尖尖的鸟喙开合着，发出细小婉转的叫声。
陆仲生下楼来找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跟他脑海里的某个记忆片段瞬间重合，他顿时怔在原处，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白星临意犹未尽地起身，扭头便看到陆仲生站在楼梯口，登时有些心虚，连忙说：“陆伯，还差几颗板栗我就剥好了，马上、马上！”说完便一个箭步走到柜台前。
陆仲生还有些恍惚，他喃喃道：“没事，孩子，不着急。”
不过一会，白星临就把剥好的板栗装好递了过去，此时的陆仲生已经恢复往常严肃的神色，他接过袋子便转身离开。
中午吃的是炖板栗，以及香煎银鱼。
陆仲生跟郁九霄两个都不是食欲很重的人，只有白星临这个“捧场王”，边吃边夸，什么板栗香糯入口即化，煎鱼酥脆可口，赞美的词汇都不带重的。他的吃相其实很端正，但看起来就是吃得很香的样子，郁九霄看着他吃不免也都多夹了几次煎鱼。
午后，陆仲生惯常是要休息一个时辰的。
点心铺的送货工作主要是上午，下午便是在门店看着，一来是原料商要送货过来，二来便是要准备第二天的材料。
既然一个时辰后点心铺才营业，白星临便打算趁这个时间去找成衣铺的平安要点碎布，好把龙鳞给收妥了。
平安的成衣铺虚掩着门，日光正盛，一小片光斑落在门口夹角处，门边摆放着一溜的小花盆，花朵圆圆小小的，煞是可爱。
白星临摇了一下门铃，清脆悦耳的铃声给昏昏欲睡的午后带来几分清醒。
平安的声音从店里遥遥传来，“在呢，客人可以直接进来哦！”
白星临这才推门入内，一进屋便看到平安正对着一条裙子愁眉苦脸，见到白星临，他马上放下裙子，堆起笑容：“啊是你，又见面了，今天想买点什么呢？”
“想请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碎布，另外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针线，我想缝个小袋子。”白星临比划了一下，“一点点大就可以。”
平安听后脸上满是诧异，问道：“你……会手工？”
就缝个小袋子，应该有手就会吧？白星临眨了下眼，“呃，会一点点。”
平安激动地抓起他的手，“那正好，你帮我看看这条裙子。”说着便把刚才放下的裙子抖开，“你看，这里被我刚才不小心刮出一道口子，我本来想补个花样上去，但我手里的样式看起来都很不适合。”
“这家店原本是我祖母的，她年轻的时候去外面学习过，回到镇上就开了店给大家做衣服。镇里的人都很喜欢她的手艺。可惜我只学到一半，她就去世了。现在镇上已经没有人会这门手艺了。”
“这些是她留下来的纸样，有些是几十年前的了，后面她也做了不少改动。”
平安非常热情地给白星临介绍祖母留下的笔记。
白星临翻看了几页，上面倾注了笔记主人全部的心血，每一个样式上都标注得非常详细，旁边还有针法说明。
“可是一个人的见识是有限的，她后面一直很想再去外面学习，然而海上已经变得非常凶险，出去怕是有去无回。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平安叹了口气，“我也好想去外面看看。”
听到这番感叹，白星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只好拿起那条破了口的裙子仔细查看，光洁的白色缎面，搭配的是圆润的珍珠纽扣，破口在袖子边上——的确不太好改动。
平安也自知有些急病乱投医，却看白星临认真的模样，心里一动，搞不好对方真的会？
心底正如此这般的打着鼓，白星临便问他要了纸笔。
纸笔都是平安的祖母留下的，是霞浦镇十分稀罕的碳笔和白纸。
白星临就读专业是艺术设计相关，素描功底不错，简单几下便勾勒出了一个绣花样式。虽说他学的是艺术设计，但其实跟服装设计根本不沾边，他之所以会懂这些，全是因为他有个做服装设计师的外婆。
白星临从小好动，外婆为了磨他的性子，教他画图、还教他刺绣手工，本意是想让他练习专注力，没想到他好奇心旺盛，格外沉迷未知事物，不但喜欢上绘画，还学会了不少针法，后来还能给外婆打下手了。
碳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平安的铺子里安静得只听见作画声。
平安凑近看，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他一下子看愣了。
“我看你有银线，又有珍珠，一起绣制，会显得蝴蝶更为灵动。”白星临解释道。
平安光看图纸就已经十分心动，尔后迟疑道：“有是有，那得怎么绣？”
白星临抬头看了眼时间，有些为难，“我得回店里了，晚些再过来教你？”
“那不行，天黑后大家都不能出门的。”平安连忙摆手，又像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要不这样，你明天也在午后过来，我还有两个朋友是跟着我做衣服的，我们时常一起研究样式，正好你能给我们指导指导。”
“指导可谈不上，我也只会一些。”白星临赶紧解释，他不过是个业余的，在他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里获得新鲜知识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只是很荣幸地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平安当他谦虚，光是那幅图样，小镇里就找不出第二个能画成这样的人。
他接着说道：“你看需要什么材料，我先准备好。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这条裙子售价是六百文，我按100文给你抽成如何？”
平安诚意满满，白星临也不好再推辞，说道：“这抽成有些多了，按六十文算吧，另外再给我块碎布就行。”
平安一拍胸脯，豪气地说道：“要什么碎布，你尽管挑，我整块送给你。”
话虽如此，白星临眼下确实只需要巴掌大的碎布就行，平安特地给他找一些上好的布料，贴身柔软，且不易破损，用来做个挂脖的小锦囊再适合不过。
除了布料，平安还送了一个针线包给他。
送他出门的时候，平安扒着门框忸怩地说道：“你要是做好了锦囊，能让我瞧瞧吗？我也想学。”
白星临看着他那头微卷的头发，笑道：“没问题，我本来还想着简单缝一个，你这么一说，我还得花点心思了。”
平安顿时笑逐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见！”
回到点心铺，白星临准备先回阁楼把东西放好，平安送的袋子十分显眼，是纯手工编织的手拎袋，颜色艳丽，拎着它就像一只行走的太阳花。
连正在算账的陆仲生都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这可是平安家的贵客才能拥有的呢。”
贫穷的打工勇者白星临只能哈哈笑着推开里屋的门拐进楼梯。
陆仲生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你一会帮忙把面粉搬到后厨去。”
“没问题！”白星临扬声应道，三步并两步地踩着楼梯上了阁楼。
郁九霄正在小圆桌边书写着什么，窗外的阳光像是给他的长发铺上了一层金沙。
见他推门进来，郁九霄停下笔，看向他说道：“你回来得正好，我写了一些基础法术的训练方法给你，你可以开始练习起来了。”
“……我怎么觉得我像一个正在到处接任务的新手玩家？”白星临忍不住挠头，一脸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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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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