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驭车速度极快，且比马车要平稳许多，清晨出发，到太阳落山时就已行至森林深处。
这辆纯木头打造的灵驭车就像一座移动的小木屋，晃晃悠悠地穿越森林。
白星临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林间风景突发奇想，扭过头冲后边的郁九霄说道：“不如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郁九霄从书中抬起头看他，低应了一声，“可以。”
他似乎不大喜欢坐在前面，此刻正斜倚靠枕，手里翻动着一本书籍——丹阳子送了不少古籍给他。手边是一张矮几，摆放着一壶热茶一碟点心。
这副闲适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出游的贵公子。
“嗯……你这保持这个姿势就可以。”白星临仔细打量着郁九霄，叮嘱道。
郁九霄没有意见，在他看来，应该是白星临感到无聊了。
夜色很快笼罩下来，郁九霄手指微动，车厢里悬挂在窗侧的两盏油灯瞬间亮起。
森林深处传来风声，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不死者踪迹的森林多了几分生机，外头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本坐在条案前画画的白星临连忙站起身“啪”地一声把车窗关上，顺便拉上了帘子。
没错，这车前窗也是有帘子的，因为灵驭车不光能自行驱动，遇到路障也能规避，就是把帘子拉上也没有关系。
白星临曾经做过背包客独自去旅行，坐着大巴车去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也是这样的黑夜，车厢里的人几乎都睡着了，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窗外黑乎乎一片，偶尔会扫过大片的竹叶，就像大雨突然刮过的声响。
那时的风景跟眼下忽然就重叠到了一起，车子不停歇地往前行驶着，载着他去往未知的远方。
“到晚餐的时间了，我们来吃点好吃的吧！”勾勒出人物轮廓的白星临停下笔，叉着腰喊了一声，把心底那一丝丝不安甩到了脑后。
柜子里塞满了朋友们对他们的关爱，为了防止新鲜食物变质，白星临还让郁九霄使了一点点化冰术，对它们进行了“保鲜”。
白星临拿出两颗土豆、一块巴掌厚的鲜肉，看向了郁九霄。
“……”郁九霄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书搁在了软榻旁的矮几上。
是的，厨子只能让精通控火、化冰之术的龙神大人来当。
白星临如今御风小有成就，充当一下“抽油烟机”也是绰绰有余的。
科技造福人类，法术也当如此嘛。
车厢里的软榻足够两个成年人并肩躺下，洗漱后的白星临十分迅速地挤进了郁九霄跟车壁中间，并用毯子把自己卷了起来，只露出个脑袋。
对白星临这一举动，郁九霄已见怪不怪，毕竟在点心铺时，他就喜欢睡在里侧，灯灭后通常会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小朋友嘛，情有可原。
因白星临说过，害怕大半夜看到郁九霄坐在他床头，所以他躺下后不久，郁九霄挥手灭了烛火也在他身侧躺下闭目养神。
车子还在不停歇地往前行驶着，车前悬着的风灯在深夜的森林里如同一点萤光映出跟前的路，更显得远处漆黑一片，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
就这样行驶了五六天，白星临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快给郁九霄讲完的时候，忽然就进入一大片荒原。
视野内，灰蓝色的天空占了三分之二，余下的一分是伶仃枯瘦的树木和低矮泛黄的灌丛。
没有道路，但四面八方又都是路。
除了不能回头。
霞浦镇那个巨大的森林转瞬就不见了踪影，白星临在这个时候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似乎抵达了另外一个世界。
车子开了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仿佛此时天地间只剩下他和郁九霄两个人在这片广袤的时空里踽踽而行。
荒原的黄昏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白星临感叹着大自然的风光，提议道：“不如我们下车走走吧？”
注视着落日的郁九霄原本微蹙着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听到这声提议，倒也没有拒绝。
两人在一棵巨大的枯树下停了车，粗壮的树干起码得十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光秃秃的树冠肆无忌惮地往天际延伸，看起来还挺有生命力的样子。
脚边的野草刚及脚踝，不怕草丛里藏东西。
白星临跳下车往前走了几步，极目远眺。
落日缓缓隐没在漫天绚烂的晚霞里头，留下轻烟似的紫粉色，如梦似幻。
“好美啊。”白星临忍不住赞叹，只可惜手里没有相机。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郁九霄，自打进入了荒原，郁九霄的眉间就没有松开过，眼前转瞬即逝的美景仿佛是他无数岁月里的一帧，日升月落，循环往复，再平常不过。
他不禁问道：“你来过这里？”
荒原的风干燥又迅猛，吹得郁九霄的长袍衣袂翻飞，连白星临给他编好的辫子都被吹出了几根发丝，他转头看了过来，眼眸里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嗯，很久以前。”
“很久是有多久？”白星临好奇追问。
郁九霄环视了一圈，说道：“在这片荒原还是一个城镇的时候。”
他的话音刚落下，西边落日的地方出现了一队赶路的人马，一时间黄沙滚滚。
待他们走近时，余晖未尽，尚能清晰辨认出是一个商队，拉着不少货箱，商队里还有妇孺老少，看样子是一个族群出来营生的。
十几号人大大小小都裹着灰扑扑的头巾，只露出眼睛。
为首的是名身手矫健的女子，见他二人悠闲站在树下看风景，便十分利落地下马，同他们打起了招呼。
恰恰白星临也是个健谈的，两人交谈了几句，就开始拿物品互市了。
女子豪气地说道：“我这里可是有五十多种香料，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
白星临虽然不会做菜，但他会吃啊。
女子让人递来样品，他凭着记忆中的味道挑了七八种，譬如辣椒粉、小茴香、月桂叶、草果等等，诸如此类让食物变得更加美味的香料。
交换的东西是从霞浦镇带来的鱼干，三条手臂长的鱼干换了一斤香料，对彼此来说都非常划算。
末了，女子好心提醒道：“这边夜里多有成群的野狼，还是抓紧赶路较好。”接着又主动介绍，“我看你们像是从都城来的术师，东面的瀛洲城很大，而且有很多术师需要的材料，你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言毕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领着商队往北面深入。
此时天已黑下，马蹄声逐渐远去。
灵驭车也亮起了车前的风灯，指头大的飞蚊开始趋光聚集，吓得白星临赶紧拉着郁九霄上车。
进了车厢，悬在窗侧的油灯相继亮起，白星临把换来的香料收到柜子里，郁九霄则在前头重新绘制了新的阵法，前行的方向调整为东面。
前行数十里后，车子忽然往下一沉，白星临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住了身侧郁九霄的手臂，“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车厢内的油灯悉数亮起，郁九霄伸长手，越过白星临，挑开了帘子，眼前出现了一片平静无波的大湖，湖面烟波渺渺，无边无际。
好在灵驭车水陆皆可，此时灵驭车如同一叶扁舟般在寂河上静静地前行。
白星临撑坐起身，吃惊地看着这凭空出现的大湖，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这、这，什么情况？我们穿越了？”
“这是寂河。”郁九霄收回手，帘子落下，遮住了灰蒙蒙的湖景。
白星临直觉不妙，“听起来可不像是好地方。”
郁九霄看他一眼，轻笑出声，“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着更舒服些，继续说道，“寂河是混沌空间的一个通道，这里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一不小心就会掉进虚妄界。”
一抬眼，白星临又是一脸好奇的模样盯着他看。
不等他发问，郁九霄便自觉解释，“虚妄界相当于世界间的夹缝，与混沌空间扩张造成的缝隙不同，它是人类**与执念所化成的精神空间，通常不会存在太久，会随着时间推移或者欲念消散而消失。”
“懂了，阴间。”白星临了然地打了个响指。
以郁九霄对白星临的了解，他眼下恐怕不太能睡着了，于是贴心提议：“你可以看看这本游记，丹阳子送的，虽然有些老旧，倒是颇有意思。”
白星临摇头，表示你不懂，尔后拍拍胸脯，说道：“我给你唱首歌吧。”
接着，一首歌唱祖国在寂河上飘荡。
“……”郁九霄不太懂，但颇为认可，“听起来有股正气。”
“这就对了。”白星临振振有词，“虽然我见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我本人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原则上，我是不相信什么水鬼、水猴子、海妖的吟唱这些牛鬼蛇神的。”
郁九霄饶有兴味地看他缩在角落里抱着抱枕大放厥词。
白星临话音刚落，寂河忽地无风起浪，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水浪高高卷起，顷刻间灵驭车便被卷入漩涡！
天旋地转之际，白星临本能地抱紧郁九霄，不是吧，他是不是跟水犯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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