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鹿城分坛内,阴风阵阵,烛火摇曳。
魑魅凝神感知,发现安排出去的十余只探子竟悄然无息地失去了踪迹,并且这些探子的去向杂乱无章,就像有人故意为之。
他冷哼一声,魑魅无形,他是一团庞大的黑雾,此时黑雾在在昏暗的室内翻涌,一双赤红的眼睛如鬼火般闪烁。
“不过是雕虫小技。“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砂纸摩擦,在充斥着诡异符文的屋子里回荡。
底下的仆从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些毫无灵气的□□,对魑魅而言食之犹如干柴,但用来驱使倒是极为趁手。
他下令道:“去把整个鹿城给我封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包括畜生,一律不得进出。”话音落下,黑雾骤然扩散,笼罩整个分坛。
仆从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下传令。
黑雾般的身躯缓缓升腾,赤红的双眼犹如嗜血的野兽。
既然有能耐断他的尾巴,看来这南境也不是没有美味的食物了。
魑魅发出可怕的吞咽声:“正好……我也饿得慌呢!”
清早的晨露犹带着夜里的寒气,薄雾在荒芜的田埂上淡淡笼罩,宛如一层轻纱覆在枯黄的野草上。
一个身披灰色斗篷、头戴帷帽的年轻人脚步轻快地在田间行走,皂纱帷帽的帽檐垂下薄绢,长至颈部,遮住了正缠绕在他脖颈间的小白龙。
此人正是一早便出城的白星临,他抬头望了望天边尚未隐去的残月,笑眯眯地说道:“月亮还挂在天边呢,我猜那个魑魅现在应该在鹿城生气吧。”
小白龙从他脖颈间探出头来,龙眸微眯,似是回应他的调侃。
白星临伸手碰了碰龙角,语气轻松道:“放心,我们跑得够快,他一时半会追不上。”
根据郁九霄提供的信息,他们须得前往东境,巫师伏显的总坛便设在那里。
“伏显的圣火祭将在四月开坛,祭祀后他的实力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若不能在祭祀前阻止他,日后对付他将更加艰难。“郁九霄如是说。
“只有你去对付他吗?”白星临担忧地问道。
郁九霄说道:“自然不是,羲和神麾下不乏高阶术师,只是伏显多次大肆追杀术师,如今术师们都藏匿了起来,静待时机。”
白星临恍然:“难怪我一路走来没有遇到过术师。”
与术师遍地的天元灵境相比,太初灵境的术师可谓是寸步难行了。白星临心中感慨,脚下的步伐却未停歇。
此时他已离鹿城有百里之遥,眼前的景象却仍是一片荒芜。
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摇曳,田埂间不见一丝绿意。
便是从未在乡间待过,白星临也本能觉得不太对劲,“如今这时节应是三月倒春寒之际,农耕之地春雨贵如油,田间怎么还如此荒凉?”
他停住脚步,蹲下查看,泥土干裂,看样子已经荒了好一段时间了。
郁九霄盘在他肩头,低声道:“伏显的邪术侵蚀地脉,此地的生机已被抽干。百姓皆以为是大荒之年,祈求巫师祭祀,以求天降甘霖。”
白星临闻言心中沉重,抬头望向远处,薄雾中,依稀可见几处破败的村落,炊烟稀薄,仿佛连人烟都要被这荒芜吞噬。
临近晌午时分,白星临终于看到一处歇脚的茶亭。
白星临将帷帽取下,放至桌旁,跟煮茶老翁要了一碗粗茶和一块杂粮饼。
郁九霄已主动蜷缩至他怀中,隔着衣衫听他与那老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老人家,这边离城里还有多远的脚程?”
斗篷将白星临的法袍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一脸的细皮嫩肉看起来便不像是跑江湖的。
老翁语气中不免恭敬,“往东南方向五十里便是睦州府,贵人若是往东直走,那还得有八百里路,方能到达并州府。到了并州,便能乘船去东都了。”
白星临听着心中便有了思量,以他的速度,三五日应当能赶到并州。
倘若途中郁九霄的神力恢复,那便更快了。
茶亭的粗茶约莫都是如此涩苦,白星临一边想着事一边掰开饼子就着茶水吃饼,直接被呛得一阵咳嗽——原想着有茶水配着饼子好落肚,没成想这饼子也糙得慌,嚼在口中竟如沙子一样粗粝。
他无奈地盯着手里的粗粮饼,想起一路上的荒凉景象,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地浪费粮食,唯有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茶亭外,田间偶有人弯腰劳作,比先前那段路多了几分人气。
白星临正低头喝茶,忽听田埂间传来牛车的吱呀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户人家拖家带口,牛车上堆着老旧的家什,慢腾腾地经过茶亭。
茶亭老翁扬声问道:“张家的,搬家呢,怎么就你们几个,你家老汉呢?”
那户人家的男子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倒是身旁的小儿童言无忌:“阿翁说他要上山去。”
老翁闻言,顿时哑然,半晌才叹道:“这样啊,也好、也好。这世道艰难,都是糊涂过日,不如一了百了。”说着从竹篮里取出两块饼,塞给那小儿,“乖孩子,拿着路上吃。”
张家的慌忙推辞:“不可不可,这怎么使得?”
老翁摆摆手,笑呵呵道:“拿着吧,你们家也不容易,我黄土都堆到脖颈了,能过一日便一日。”
白星临听着有些奇怪,那孩童的阿翁不随家人一同搬迁,却要上山,这是为何?
他抬眼看向卖茶老翁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不知为何,终究没法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稍作歇息后,白星临起身,在桌上留下双倍的茶钱,戴上帷帽,继续赶路。
老翁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一转身,只见那披着斗篷的年轻人已走出老远。
收拾桌子时,老翁才发现年轻人给他多付的茶钱,一时愣怔。
复又抬头望去,哪里还能瞧见那挺拔身影。
离开茶亭后,怀中的郁九霄重新攀到他肩头,说道:“你很善良。”
白星临却摇摇头,“人非草木,只是力所能及而已。”
日渐西斜,赶了一天的路,夜里须得找个地方好生休整一下。
然而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唯有破庙一间。
“看来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白星临说着缓步上前,推开斑驳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无头神像,彩漆剥落,石身布满裂痕。
屋顶破洞处漏下残阳余晖,为神像镀上了一层冷清肃穆的金光。
庙中已无香案,四壁空荡,杂草横生。
见此情景,他不禁唏嘘道:“连神灵庙宇都破败如此,果真是世事无常。”
小白龙盘在他肩头,并未作声。
白星临进了庙里,寻了一处背风的角落,拾来枯枝点燃篝火。
他方才还钻到树林里掏了一窝蛇蛋,那草蛇他不敢处理,揣了蛇蛋便赶紧溜了。
蛇蛋处理起来也简单,放到火堆里煨熟就行。
如今四下无人,郁九霄便化作人形跟在他身侧,现在的他还没有经过厨艺的打磨,眸中映着跃动的火焰,满是新奇。
“尝尝?”白星临取出一只煨熟的蛇蛋剥开递给他,“没有盐料,可能不太好吃。”
郁九霄接过,试探着咬下一口,蛋香在唇齿间化开。
忽听身侧传来轻笑,他疑惑转头,正对上白星临含笑的眼眸。
“?”郁九霄不解地看向他。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难得看见你这副模样。”白星临望着他沾了些许蛋屑的唇角,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这副可爱的模样。
天元灵境的郁九霄即使虚弱却仍气势惊人,行事不动声色。
而如今才刚成为神子的郁九霄却犹带着一股不自知的纯净与懵懂。
“对了,草药还剩一些,我看你的伤口虽已愈合,但伤痕仍在,我今晚再给你敷上吧。”白星临说道。
郁九霄摇头道:“无妨,吾的神力可自愈,便是放着不管,过两三天也能好全。”
“那怎么能一样,有伤就得治,不能等它自己好。”白星临并不赞同,接着问道,“我看你那伤口多是利器所伤,按理说,神子已经半神之躯,伏显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器,竟然能伤到你。”
郁九霄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是吾大意了。当日下山后,吾日行千里,很快便循着伏显的踪迹抵达这南境一带。途中有一对母子因饥荒逃难半途昏倒,吾一时不忍救下他们,岂知几日后他们寻到吾,装作感谢,实则用弑神之刃刺伤了吾。吾当即显出原身,伏显以此为由,告知天下,妖龙现世。那母子二人便成了最好的目击者。”
又是弑神之刃!
甚至连下手方式都相差无几。
利用本人的良善化成刺向本人的利刃,好一个诛心之举。
白星临闻言愤愤不平,“简直太可恶了!”
却见郁九霄神色有异,垂目低声道,“那日有数百民众因吾而死,是吾的错。”
那一群百姓殷切期盼神子布云施雨,哪里知道是伏显做局令土地生机断绝,郁九霄施法被打断,显出原身后,百姓们就变了一副模样,朝他掷出石子、泥块。
这分明是良民被哄骗,郁九霄自然不好出手,左右支拙,岂知伏显心狠手辣,黑气自地底涌现,吸食百姓精魂。
乍看之下,竟似是郁九霄痛下杀手。
“或许,我并不适合当神子。”郁九霄想起自己的无能为力,神色黯然地注视着摊开的掌心。
白星临气得把身前的野草都揪了起来,“别让我遇到那个什么伏显,我必定把他大卸八块!”
深吸了一口气,他拍干净掌心的杂草,伸手一把抱住郁九霄,笨拙地安慰道:“你没错,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神子。”
郁九霄愣住了,看着将他拥入怀中的白星临,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多年后他的护心鳞会在这个年轻人手中。
真羡慕那个能与他并肩同行的“郁九霄”。
郁九霄抬眸望向屋顶破洞,一弯明月高悬。
他说道:“望月时分天地灵力最盛,最宜施法。下一次望月将在十日后,届时我会助你回到原本的时空。”
这段时间就暂且让他与白星临同行一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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