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牵牛的大爷非常沉默,他似乎没料到韩桥会陪着公孙鱼一块,于是在看到韩桥的那一刻,显而易见地瑟缩了一下。
公孙鱼也没有说话,俩人见三次,有什么好寒暄的。
牵牛大爷这次似乎乖巧了很多,没走两步就给公孙鱼带到位置,兀自消失。
韩桥全程不发一语。
公孙鱼这次打算跟苏韵进去,他要看看,是不是会有不同的场景。因此也在城门处沉默地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苏韵出现了。她一头撞进公孙鱼的怀里,那双灵动的眸子再次映入眼帘。
“小鱼哥?!”苏韵惊喜地说,“你怎么在这?”
公孙鱼仔细盯着苏韵,苏韵神色慢慢变得僵硬,略带委屈道:“小鱼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苏韵呐。”
“哦~原来是你。”公孙鱼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陪着苏韵演戏。
“苏韵既然你在这里,你家肯定在此地,不如带我去拜见一下你的父母吧?”公孙鱼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有机会离开。
苏韵显然没料到公孙鱼会有此动作,下意识要甩开手,但公孙鱼不会让她脱开,死死抓住她。
苏韵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韩桥看到公孙鱼抓住一位女子的手腕,额头青筋略现。
城门口的侍卫再次喊道:“喂!那三位谈情说爱的,进不进来啊?再不进来了关门了啊。”
苏韵脸上笑容一僵,仿佛这时候才发现公孙鱼身旁还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咱们走吧。”公孙鱼死死抓住苏韵的手腕,率先要踏上护城河的木桥。
“等等!”苏韵脸色苍白,不肯往前走。
韩桥也拉住公孙鱼,他把公孙鱼挡在身后道:“我先走。”
苏韵注意到那个黑衣男人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满是寒意,仿佛自己的所想所做全被看透。苏韵浑身发冷。
三人鱼贯踏上木桥,每走一步天黑一分,走到城门处时,天已经全黑,而城门留着一人大的缝隙,似乎是在等谁。
公孙鱼想进去,但身旁的苏韵像个秤砣似的拉不动。
“不进去吗?”韩桥似笑非笑。
公孙鱼一时分不清韩桥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苏韵说的。
苏韵咬着唇,苍白的手指抚上城门。
公孙鱼一马当先挤进去,根本没有让她脱开,直接拉进了青阳镇。
在韩桥进入青阳镇的那一刻,城门关闭,浓雾如水般褪去。
可是这次城中出乎公孙鱼的意料,城门处那些重复生活的人不在了,只有一个大娘在门口。
而且城中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烛。
“奇怪,这些人呢?”公孙鱼四处找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了?”韩桥不知道公孙鱼在找什么。
而苏韵此时像被拔了舌头,一句话不说。
公孙鱼挠挠头,“真是怪事,我之前每次来这,都有许多人,今日一个没见到。”
韩桥撇了一眼苏韵,不动声色道:“找找看。”
今日的青阳镇没有浓雾,公孙鱼与韩桥带着苏韵穿梭在各个路口,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声音。
韩桥与公孙鱼对视一眼,飞快往那边跑去。
三人在一个路口撞上了一对唢呐手!
公孙鱼急停,险些撞在一起。
待他停稳再看,原来是一对路过的婚事队伍。三人慌忙靠边站住脚,让这队迎亲队伍过去。
“嗯?”韩桥神色明灭不定,眼神中明显带着疑惑之色。
“怎么了?”公孙鱼下意识压低声音问。
韩桥低声贴在公孙鱼耳边道:“从前朝开始,所有的婚事都是早上迎亲,晚上迎亲的只有一种习俗。”
“阴婚。”
公孙鱼吃惊,再看那队迎亲队伍时,总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散发着古怪。
整个队伍带着乐手,可只听唢呐声,不闻古琴箜篌之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僵硬的笑,没有任何人说话,中间的花轿颠簸得很,简直像没坐人。
“这……”
“公孙鱼”韩桥突然贴着他耳朵沉声道,“你好好看看,你拉的是谁?!”
公孙鱼猛然转头,一个大红人脸黑眼珠正贴着他的肩膀阴涔涔地笑,公孙鱼低头,手上牵着的是一个竹子编织的假手。寒意瞬间爬满他的后背,冷汗顿时沁湿了他的衬衣。
公孙鱼慌忙甩开纸人,偏偏越急越脱不开,红色纸人就像粘在公孙鱼左边胳膊上,撕不下来。
情急之下侧面伸出一只手,“撕拉”一声扯碎了那纸人,竹编立刻变成了废柴,通红的纸脸依然在笑。
公孙鱼立刻抖着手躲开,抱着左臂瘫在一旁。
韩桥依然看着那远去的队伍。
公孙鱼正想说什么,却不妨被他突然拽起来就跑。
“诶!”公孙鱼腿还是软的,压根跑不起来,可是韩桥根本不管他,拖着他跑得飞快。
“跑……跑什么?!”公孙鱼喘着粗气,边跑边问。
韩桥拉着他陡然调转方向,在即将追上迎亲队伍的下一刻躲进一条暗巷。
阴影顿时罩住两人。
“苏府……”
“什么??!”公孙鱼探出头看向韩桥凝视的方向,惊呼出声,“竟然是苏家?!”
韩桥低头看他,“你就是在这儿发现苏韵的?”
公孙鱼点点头,惊疑不定,“苏家谁成亲?”
“你不知道?”韩桥意外。
公孙鱼犹豫片刻道:“也许是苏家大姑娘苏瑶,我曾看到他们说将苏瑶嫁给一名姓顾的书生……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顾书生因为某些原因,应该被苏家厌弃了才是,怎么会让苏大姑娘继续嫁给他?”公孙鱼心下不解,他明明看到苏家老爷要打死顾书生。
韩桥颔首,像是在思考什么……
“门口的石狮子一直都是蒙着眼的?”韩桥问公孙鱼。
公孙鱼猛点头,“对,我第一夜进青阳镇,这对石狮子就是蒙眼的。”
“苏韵去哪了?”韩桥话题跳跃得很快,公孙鱼根本跟不上他的想法。
公孙鱼懵懵地样子似乎逗笑了韩桥,他弯了弯唇角。
“新娘子出来了。”
此时不知哪来的一阵阴风,将新娘子的盖头吹飞了一寸。
“是她!”
公孙鱼愣在当场。
要出嫁的明明是苏瑶,为什么盖头下的人是苏韵??!
韩桥眯起眼,“你不是说苏家大姑娘苏瑶出嫁吗?我若没记错,这个人似乎叫苏韵?”
“是她……”公孙鱼已经完全糊涂。
“同一个人……”韩桥沉思。
韩桥和公孙鱼躲在拐角,苏府门前都是画着大花脸的人,各个笑得僵硬,门头上挂的红灯笼阴森森,没一点喜庆之色,倒是像两个血红双眼瞪着众人。
苏韵似乎根本不想上花轿,在苏府门前不肯下门槛,而那迎亲队伍中的媒婆脸色变得不好看,凶恶地盯着苏韵,恶狠狠拉着她,要把她拽进花轿中。
“老爷已经同意你嫁给顾书生,你怎么不上花轿?”
“快上花轿!”
“快上花轿!”
周围的乐手、花童、仆人各个都变了脸色,原本僵硬的笑容都变成了恶意阴毒,一开始低声催促,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像说话,逐渐变成了怪物的嘶吼。
公孙鱼抖着唇,几乎无法再看。
那些迎亲者依旧在催促着苏韵。
这时,公孙鱼对上了苏韵的目光:祈求、绝望、痛苦纠缠在一起,仅仅对视一眼,他已经觉得内心喘不过气。
公孙鱼被蒙住了眼。
韩桥的手指一如既往温热,“你不必承担她的情绪。公孙鱼,离这些东西远点。”
公孙鱼按着心脏,不知为何有种作呕地冲动,心头梗住,上不去下不来。
等韩桥松开手,苏韵已经被拖进了花轿,公孙鱼明知道这些只是曾经的画面,甚至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真正的苏韵和苏瑶,但依然不忍卒视。
花轿被抬起来的一瞬间,冲天的火光突然拔地而起,苏府着火了!
公孙鱼猛然站直了身体,“怪不得我之前一直觉得苏府有焦炭的气味,原来是烧了?”
韩桥凝视着苏宅,“这事恐怕还没完。”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白色孝服,带着白帽子,撒着纸钱,挂着白帆的队伍眨眼间就到了门前。
“怎么回事?”
“不是刚成亲么?怎么又有丧事?”
公孙鱼惶惶之色令韩桥侧目,韩桥道:“你没发现整个青阳镇的场景都是错乱的吗?你看到的,都是曾经画面的碎片。”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烧穿了整个苏府,根本没一个人来救火。而那对送丧的队伍,似乎就是为了送丧,整个白衣停在门前,没了动静。
公孙鱼发现了一件事,这个队伍中的白帆上写的是:苏家二姑娘苏韵之灵柩。
公孙鱼大惊失色:“死的人是苏韵?”
“那出嫁的人到底是谁?”
韩桥扶住他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名字的?”
公孙鱼懵了,“她自己说的,然后小二说的......”
韩桥想了想问:“你不是说进来之后,没有看见惟帽下的人脸吗?”
公孙鱼一愣,还真是......出了苏韵自己说自己是苏韵,他根本没看见小二所说大姑娘长什么样子,难道说......
韩桥观察他的表情,沉思片刻道:“公孙鱼,你得好好想想,到底见到的人是苏韵还是你所谓的大姑娘苏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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