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没心没肺的人忽然正儿八经说话，杀伤力比想象的大。
她跟谢凡说时间会淡化一切，到底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谢凡的话落进心间见缝就钻，被压抑的感情忽然鲜活起来，蠢蠢欲动，一动再动。
理智和感情的互相较量。
握在手中的电话忽然震起来。
才开机半个小时。
温楠扯了下嘴角，刚刚活跃的感情在一次次的轰炸中冷却，再冷却。
几轮轰炸后，温楠起身对邱秋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电话是温勤打来的，此刻坐在一楼客厅，手机扩音，见她不说话，看了看邹丽娟，语气和善：“温楠，说实话，你到底偷户口本做什么？”
她反问，“你们想听什么答案？给我打了一天的电话，该说的我都说了，还要我说几遍。”
温勤苦口婆心：“你需要户口本可以跟爸妈说一声，都是能商量的事。为什么要偷偷回来补办？你这样让爸妈怎么想？”
笑死！她没要过吗？
人家出价二十万！
“废话就不要再说了。”
邹丽娟夺过电话，“你什么态度？”
她冷笑：“我的态度你不是看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能耐把我们花在你身上的钱还回来！”
尽管手机音量调到最小，邹丽娟尖锐的声音仍然刺得温楠耳膜生疼，眼神微动，很快她就恢复平静，笑了笑，自己还真有这个能耐。
“没问题，你把账单列出来。你拿了钱，我们两清，从此以后你当我死了，别再联系我。”
温勤夺回电话。真断绝关系，她会哭死！维持自己的小家庭已经无比吃力，哪有能力负担花钱大手大脚的父母？
“妈说气话，血浓于水怎么可能断绝关系？她是为你好，担心你被骗，你体谅一下，别一直跟她顶嘴。签证办好了吗？办好了把户口本还回来。”
温楠笑了，真以为一本户口本就能将自己困死在他们的五指山吗？
“我可以交出来，不过，先跟你说一声，你们的户口本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了。”
温勤呆坐在沙发上，“你把户口迁走了？”
“对。”
“你......”邹丽娟嘴唇哆哆嗦嗦地质问：“你迁到哪个野男人户口本上了？”
她平静地说：“跟野男人一个户口本也比跟你们强。”
温勤没想到温楠胆子这么大，责怪起她：“温楠，你眼里还有我们吗？”
“没有。”她干脆利落回答。
“我不会再忍气吞声，也不介意拉黑你们，你们再想从我这里要钱就只能去法院起诉我。”她的语气很淡，听起来仿佛是在出一道无关紧要的选择题，“我怎么做，取决于你们。要钱就该有要钱的态度。”
温勤痛心疾首，“你怎么这么冷血？我们不是你的仇人。”
“我冷血？”她轻笑一声，低不可闻，“我只是拿走你们的筹码而已，不像你们，算计我的钱，安排我死后的事。我人还没死呢，你们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不结婚就会把拼死拼活赚的钱留给你儿子？”
温勤脑袋嗡的一声，脸一阵冷，一阵热。
耳边传来邹丽娟气急声，“天天是我们家的独苗，唯一的香火，他就有资格。你有本事也生一个儿子。”
呵，独苗。
好笑。
她摁断电话。
春节回榕宁市的飞机上，她问方书哲：“你觉得我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怎么样？”
方书哲惊讶：“怎么突然想买房？”
“不想再搬家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也无家可回，我想给自己和阿宝一个家。”
方书哲绝对支持：“钱够吗？”
“买个自己住的房子没问题。”
“想买在哪里？”
“我找了几个价格合适的小区，第一是我们住的小区，我现在租的这套一室一厅；第二是海天花园，在苏宇晨家附近；第三是商务中心地铁口旁的商住楼；第四是云锦花城，新盘、最小的八十三平。”
方书哲没想到她做足了功课。
温楠：“我们小区交通不是那么便利，但自成的生活圈能满足日常需求；海天花园周围配套成熟，但房子有些年头；地铁□□通方便；云锦花城是精装房，位置偏了点。”
“云锦花城不建议，那地方到你上班的地方太远，另外没人帮你照顾阿宝。商住楼也不建议，人员混杂，水电费好像还比较贵。”
“我有考虑买车。”温楠笑笑，“云锦花城房子面积大，相对其他几个地方的价格更便宜，宣传广告上还写了计划通地铁，盖学校。商住楼的房子我看了网图，环境不错。”
“有多少盘十年前就宣传计划通地铁到现在都没个影。”方书哲道，“先不急，回去先到云锦花城和商住楼的实地看看。需要钱跟我说。”
春节后，温楠首先去了云锦花城，刚到小区门口就让方书哲到前面掉头离开。
有多荒凉？
小区周围要么是工地，要么是荒地。
温楠对八十三平死了心，在车上叹息，“真羡慕你们早年买的。”
方书哲承认：“这点确实得感谢我妈。”
她再次感叹：“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方书哲：“凡事都有双面性，我和我妈因为买房的事情闹了一年。”
温楠知道，他毕业第一年，方母非要给他买房子，他不要。
“老天真不公平，就连爱都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温楠又去看了商住楼，外部环境不错，内部混杂，小公司，按摩店，理发店.....
海天花园的房子实际看起来更显旧。
预算有限，选择有限。
温楠选中现在住的小区，房龄合适，开发商送了阳台面积，刨去公摊后实打实的室内面积近五十平。
几次价格拉扯选了隔壁栋的五楼，房主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夫妻，卖小房换大房。
这套房是温楠看下来最满意的一套，边套，四四方方的户型，每个空间都有采光。房子爱护的很好，她请同事帮忙看过，硬装的用料做工不错，而且有足够的柜子用来收纳。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楼层偏低，以及价格超预算，不多，首付超三万块，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瑕不掩瑜。
但有一个难题，她拿不到户口本。
不是没要过。她早就想把户口迁到榕宁市。
第一次提出是几年前。邹丽娟说户口本在老家。回到老家，说没找到，可能放在嘉禾市。回到嘉禾市又说找不到，很忙，有空再找，找到就给她。
第二次是前年，温勤买房时。
邹丽娟转达温林生的意思，想要户口本可以，存二十万到他们账户，他们不是要她的钱，是担心她被男人骗，万一被人骗去结婚，把户口迁到男方家户口本，她这辈子就完了。
温楠浑身汗毛竖起，“我上哪儿找二十万给你。”
邹丽娟冠冕堂皇安慰她：“户口放在老家有很多好处，前两年征田分钱都是按户口分，这种白白捡来的钱，迁出去就没了。”
温楠记得，属于她的那份进了温林生账户。
她再一次尝试：“你们在嘉禾市十几二十年因为外地户口吃了多少亏？先不说其他的，就说上学，婧婧因为外地户口只能上最差一档的学校。”
婧婧是温勤的大女儿。
邹丽娟说，“等你结婚再说，你什么时候结婚，我什么时候给你。”
看房的同时她就在思考如何拿到户口本，零代价从父母手里要到户口本的可能性接近零。
她斟酌了两天，怎么解释哭穷的自己一次性拿出几十万首付？自己又能接受花多少钱从父母手里买户口本？
无解。
她在社交平台搜索关键词条：和家里闹矛盾，拿不到户口本。
许多与她相同遭遇的人在互联网上伸手互相帮助，她在众多建议中看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温楠急忙打开官方网站查证网友的建议。
她对着政府信息公开中的一份文件看了很久。每一个字都没落下。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申请人因家庭矛盾导致无法使用本户居民户口本，需办理结婚登记、购房、诉讼等其他社会活动，应按照公安部批复规定，给予办理单独制发居民户口本。
温楠打电话回老家户籍管理处咨询是否可以补办户口本。
本地话交流方便，对方爽快说可以。
补办的时候她出示身份证的手心潮湿，反复在长裤两侧摩挲。
视线盯着工作人员的动作，不敢眨眼。直到户口本交到她手上，她翘起一点嘴角又急急压下去，只剩下激动的睫毛颤了颤。
她起身道谢听到旁边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过头，惊喜变成惊吓。
温林生喜爱请亲戚朋友吃饭，每逢回家必定宴请一大桌人吃喝，而村书记正是温林生的常客之一。
村书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才肯定眼前的人是温林生的女儿，“你怎么在这儿？你爸也回来了？”
她迅速掩盖慌乱，笑了下：“他没回来，我回来办点事。”
村书记视线落在她刚接过，还攥在手中的户口本，“怎么没听你爸说要补办户口本？”
“他们一时找不到，我急着用户口本办签证出国玩，只好回来补办。”她笑笑，“我先走了。”
坐上前往动车站的汽车，她松开攥在掌心的户口本，小心的翻到自己那页，看了又看。
她迅速签了购房合同，花了一笔钱走加急服务，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过户，顺便把自己的户口迁到榕宁市。
正当她沉浸在户口独立和翻新房子的喜悦时，温林生一通电话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温林生自有了孙子，节假日回老家成了一件必做的事。
五一也不例外。
昨天，温林生接了邹丽娟、温勤以及两个孩子回老家，按照惯例宴请亲戚朋友。晚餐进行到一半，温勤从楼上下来吃饭。
村书记看到温勤，提起之前的事，“你这个大女儿经常回来，能一眼认得，你那个小女儿，没怎么见过，前两个月在派出所看到她，差点没认出来。”
“她在派出所做什么？”温林生有一年多没见过自己的小女儿了。
“办户口本。”
十一点，温林生醉醺醺却没忘记户口本的事情，立刻拨通温楠的电话。
温楠打完牌回房间，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手机铃声在深夜毫无征兆响起。她看到来电显示，呼吸停滞了几秒，摁掉铃声，调成飞行模式，继续睡觉。
早上醒来，关掉飞行模式没五分钟手机就响了。
她刚接起，那头就气愤地质问：“你想做什么？竟敢瞒着我们办户口本。”
温楠静静听完对面的质问，回复统一的答案，“出国玩，办签证需要户口本。”
邹丽娟气疯了，“你以为这种鬼话我会信？你拿户口本做什么？”
“办签证。”相比之下，她毫无波澜。
邹丽娟警告她：“你要是敢偷结婚，把户口迁到哪个男的家里，我打死你！”
“放心，你就是求我结婚我也不结。”
她平静地挂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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