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弥和海生拿着机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虽然是经济舱,但好歹两人是挨在一起的,海生的不安又消散了一些。
等他坐下,系上安全带后,空姐还过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郁弥根本就无所谓,哪种交通工具方便就乘哪个。
“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请随时按铃。”
海生举手:“可以给我一条毯子吗?”
空姐笑着说好。
这时一位单独带着孩子的母亲正巧在他们的后排,她抱着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海生说道:“能不能麻烦帮我放一下行李?”
海生转身,二话不说,提起箱子就放进了行李舱内。
对方向他连声道谢。
海生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郁弥支着手臂打量着他,眼睛里藏着几分笑意。
海生有些别扭地咕哝道:“怎么了?”
郁弥摇摇头说:“没什么。”
“舱门关闭,请各机组人员做好准备。”
机舱内的灯暗了下去。
“总算是要起飞了。”海生叹了口气,随着飞机上升时的推背力,耳朵里像是被空气堵住了。郁弥有些不适,微微蹙眉,听见他的话后睁开了眼睛:“是啊,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海生大声问道:“什么?”他没有听清郁弥的问题。
郁弥用口型告诉他:没什么。
返航的飞行时间较来时更长,郁弥这次却没有睡着。等飞机在空中平稳后,打开了遮光板,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砰——”
忽然间,飞机剧烈地晃动起来。
仿佛不安被印证,在强烈的颠簸中,海生一把扶住郁弥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还好吗!”
客舱内的警报灯闪烁了起来。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好晕……耳朵好疼——”
强烈的颠簸感让客舱里响起慌乱的声音。飞行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几次颠簸,但很少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乘客们仿佛不是坐在飞机上,而是在风暴中搭乘一条小船。
郁弥抬起头时,脸色可见地苍白了几分,好在他的目光仍旧清明,他朝海生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紧张。”
“是不是心脏不太舒服?”海生怕他听不清,凑到他的耳边小心地询问,“等停稳了我给你拿药。”
他抬起头,郁弥随身携带的药片此时就在他们上方的行李箱里,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郁弥努力调整着呼吸,目前还不是最糟糕的状态,他试着让自己保持平静:“我没事的。”
飞机广播里传来滋啦的声响,客舱里嘈杂的气氛一时间被压了下去。
“滋……滋、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们目前正受到强气流的影响产生颠簸,全体机组人员将保证各位乘客安全抵达目的地,请不要惊慌,坐在原处。”
机长冷静且迅速地说完这句话后,果断挂掉了对讲机。
接着是客舱乘务长的声音:“很抱歉,客舱服务暂停,厕所已关闭使用,开启时间将另行通知,请各位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不要打开行李架,听从机组人员的指挥……”
海生的心里提着一口气,虽然郁弥嘴上说着没事,可他现在非常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心脏也仿佛被狠狠地攥紧。
好在十五分钟过后,飞机逐渐平稳了下来,飞机舱内的灯也终于平稳地亮了起来。
海生松了口气,“你忍一忍,我给你拿药。”
郁弥咬着牙点了点头。
可正当他准备解开安全带站起来的时候,“咣”的一声,飞机突然以坠落的姿态猛地向□□斜。海生被狠狠地砸回了椅子里。硕大的雨点发狂般地砸在遮光板上,他们几乎陷入厚实的云层里。
闪过的电光打在郁弥毫无血色的脸上。
海生觉得自己的胸膛宛如被人重重地砸了一拳,在耳鸣到失聪的情况下,他看见郁弥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局促,他一下子用力抓紧了自己的手臂,手背上青筋暴起。
海生来不及觉得疼,他的手掌一把扶住郁弥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不停地用唇形告诉他:“放松,深呼吸,郁弥,深呼吸!按我说的做,马上就会过去的!”
飞机又进行了一次俯冲,随即所有人能感觉到被重力拖曳着上升。
强烈的失重感加重了乘客们的不适,有些人甚至被甩地前后左右乱撞。
海生的耳朵已经适应,一恢复听觉便听见了别人的呕吐声。他先捂住了郁弥的耳朵,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时才发现他正在压抑着身体的颤抖。
他先松开了郁弥耳边的手:“你能听见了吗?”
郁弥咬着牙,眉头紧皱,从喉咙里艰难地咽下痛吟:“唔……”
海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没有等到他回来,你要坚持下去。”
周围的人维持不了冷静,声音炸开:
“不会是飞机出事了吧——”
“妈妈,妈妈,我好害怕……呜呜呜!”
“别动,你不要乱动啊!”
哭泣声和咒骂声不分彼此,空乘人员不得不进行安抚。乘务长正在试图与机长室保持联络,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海生无暇分心,他根本没有一丝心情去管别人的事情。他也感到害怕,对死亡的畏惧让他的脊椎都感到颤栗,冷汗从额头滴下,浸湿了衣服。
郁弥朝海生露出一个虚弱而坚强的笑容。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发现有比自己更需要照顾的人存在,就会立刻变得坚强起来。
“幸好你在……”
但是安慰在这样的境况下起不到任何作用。
飞机的颠簸还在继续,时而缓和、时而加剧。平时再冷静的人,此时脸上也全是惊慌。
母亲抱着孩子,夫妻紧握双手,老人互相依偎。
来自灾难的强大破坏力让所有人充满了无力感。
往日里那些纠结与痛苦,此刻好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情绪,回忆中的酸涩开始褪去,只剩下了怀念,还有遗憾。
海生听见后排已经有人念起了佛经: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我现在信佛是不是来不及了?”海生无奈地问,“能回去的话,我一定要向凌灿请教。”
他甚至有几分苦中作乐地想,星合的食堂还是维持原样吧。
这样功利的想法别说是神佛了,就连郁弥都讽刺地笑了,“可惜我不信命。”
眼看着目前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糟,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乘客们拼命地压抑着情绪,甚至不敢高声说话。
海生拍了下郁弥的后背,突然想起来似地问道:“他们会给我发遗书吗?”
郁弥觑了眼他紧张的神色,认真地说道:“如果飞机失事,我们连骨灰都不会存在。”
“呸,童言无忌!”海生赶紧说道:“好歹也是个心理安慰。”
郁弥问道:“你想写给谁?”
别人都说在这种关头,脑子里会像走马观花一样闪过很多影子,可海生想起来的只有李青躺在病床上憔悴而模糊的脸。如果他跟郁弥真的发生意外,留在医院的钱也足以让她接受治疗,在有限的时间里安享晚年。
海生将心中那股莫名悲伤的情绪甩开,深深地看了郁弥一眼:“没有谁。”
剩下的……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我的遗言又能说给谁听呢?
“可是我有。”郁弥艰难地说道,“我有一份遗书放在卧室的保险柜里,密码是1848……”
海生的手指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惹得郁弥吃痛地嘶了一声,“听着,不是给我的东西我不想知道,你别白费功夫了。”
郁弥的声音仿佛被堵在喉咙里,嗬嗬作响。心头传来一阵绞痛,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郁弥……小玉——不要放弃,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海生握住了他的手,尽管郁弥的手一片冰冷,却还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再给他一点勇气。
伴随着起伏的震动,广播声又一次响起,“全体机组人员请注意……滋……目的地所在的机场受到台风的影响无法降落,我们正在与地面控制中心联系……得到塔台的指示,我们将于北市时间凌晨1点14分降落至临市机场。”
机长的声音依旧紧绷着,但落到众人的眼里却仿佛是天籁之音,连乘务长都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越是这样的关头,就越是要谨慎。
海生心里愈发担心郁弥的身体状况,他的状态已经十分虚弱,希望能够撑到他们平稳落地。
乘务长按照经验估算着时间,等差不多了,她立刻拿起对讲机:“飞机准备降落,请所有乘客再次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
当飞机终于穿过云层时,透过玻璃和雨幕,海生终于看见了城市朦胧而遥远的灯光。
这不是幻觉。
飞机开始向□□斜,在城市的上空盘旋着,逐渐下降。
海生的肩膀松了下来,却没有松开郁弥的手。他这才感觉到了安全带勒住肩膀产生的疼痛。这疼痛无比清醒地让他意识到,他们终于脱离了危险。
“看来……我们都暂时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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