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度过了并不安稳的一夜后，所有人不到五点半都起床了，简单吃点饼干泡水作为早餐，即将下山。
叶卓李瑞衡两人负责锁门还有殿后，走着走着，李瑞衡突然塞给她怀里一只保温杯，“拿着。”
叶卓稀里糊涂接过，她就说怎么找不到这只水杯了，原来在他身边，晃一晃，已经灌满了水，安心放进背包旁边的网带里。
穿行在寂静的山间，草间升起浓雾，周遭树木被笼罩得影影绰绰，仿佛踏进了童话故事的世界中。时间还算早，空气阴冷潮湿，视线前的道路也不真切，需要缓缓地走。
直到快要下山时，阳光才害羞地钻出云层，照在大地上，晒去身上一片森冷气息。
叶卓抖落抖落身上的树叶，刚才一段路走得有些急了，她满头大汗，有点喘气，顺手从背后掏出保温杯，拧开整个盖头，热气扑面而来，晕染得她鼻子都红了。
她小口细啜，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嗯？甜的！”
叶卓不信邪地又喝一大口，被烫到皱眉头，确认味觉没有出错，就是甜的。
因为整个杯口冒着烟，所以她看不见里面液体的颜色，咂巴咂巴嘴巴，应该是红糖水。
哪来的红糖？
叶卓视线转到李瑞衡身上，他正仰头灌着冰冷的矿泉水，喉头上下滚动，嘴角流下的水珠顺着脖颈末进衣领……
也许是习惯，喝完之后他单手捏爆塑料瓶，后又盖上盖头，将瓶身卷了几圈扭成一团，一个完美的弧度，落进垃圾桶。
如果是别人，叶卓恐怕要喷一句“装逼”，但他就别有一番风姿。
虽然不了解他哪来的红糖，但可以确信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叶卓眉眼微弯，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吹了一下，液体缓缓流进口腔，甜丝丝的。
地图上显示，救助中心离这里还有段路程，他们没别的交通工具，只能步行。
绕过好几个圈圈和转角，逐渐能看到稍微繁华的街摊。叶卓越发觉得自己缺少锻炼，明明美好的一天才刚开始，她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一根手指。
小摊上传来的香味环绕，叫醒每个人肚子里的馋虫。
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磨林哥能不能给点时间让他们买点东西吃，“早上那两块饼干我早就消化掉了，好饿。”
叶卓的目光掠过那些小地摊，不仅有吃的，还有很多精致的手工小玩意，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来都来了，不买点天理难容。
云山住着很多少数名族，从她们的服饰头饰也能知晓，蓝色衣领，百褶长裙过膝，看上去典雅大方，绣工精细。
嘴里喊的吆喝声也类同民歌民谣，听不懂但动人心弦。
林哥被他们几个磨得受不了，松口允许买些吃的，提前打好招呼：“这个可不能报销啊。”
“没事没事，我们懂的。”
然后一行人蜂拥般涌上去，几个奶奶被这架势所惊到，瞳孔一缩，嘴里念叨着什么，叶卓猜是让大家慢点，有序排队。
她想买根烤玉米吃，奈何队伍不短，只能等待。
要不是看到前面站着同事和同事的朋友，叶卓根本没想起还有个李瑞衡。
又跑哪去了？
她随处张望的样子引来李瑞衡，“在找我吗？”
这语气怎么那么欠揍呢？
叶卓刚要回头“质问”对方怎么乱走，就被他手里捧着的东西迷住双眼。
“你……”话没说完，愣住。
“怎么了吗？我去买吃的了。”李瑞衡眨巴眼睛略显无辜，脸颊边沾着烟灰黑色，这样也不耽误他的俊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叶卓闭嘴，对不起，错怪他了。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在你们领导讲话时偷偷溜走的。”李瑞衡缩了下手，以一种怪异地姿势握着几包油纸，“你能不能帮我拿掉一些，有点烫。”
“哦哦哦。”叶卓从长队伍里出来，小心翼翼提着袋子，看着就烫呢。
“买这么多！”
李瑞衡提前去摊子就没排队，基本上能吃的食物都买了一些，有刚出炉的烧饼、五彩小汤圆、芋头糕……叶卓首先拿出一根玉米，热腾腾黄澄澄，一口咬下去香甜又多汁。
“这个好好吃！”
她开心得摇头晃脑，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李瑞衡也乐得一笑。
“诶，你怎么就买一个？”叶卓举起袋子，发觉对方每样只买一份，不过种类不少。
“你先吃。”他一开始就观察到叶卓对每个小摊都很感兴趣，但一个女生肯定吃不了那么多，反正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他当最后包圆的那个。
叶卓啃玉米的速度慢了下来，也没有真正的挑选，随便拿几样在手上，顺势塞他一口糕点，“我吃这么多够了。”
李瑞衡被喂上满满一嘴巴，堵住所有想说的话。
小插曲过后，约莫九点多二十几人到达目的地。
虽说这是个救助中心，但基础设施也令人一言难尽。
不能单纯用条件不好来形容，叶卓差点以为来错地方了。
和她们住的木屋一样，破破烂烂，墙面斑驳，风吹日晒下的牌匾颜色褪尽。
一干人浩浩荡荡进去，站在院子里差点施展不开腿脚。
林哥走在最前面，早就和救助中心的管理人员打好招呼，对方也算热情款待，拿出尘封已久的纸杯，为他们倒满水，歉疚道：“条件不好，请见谅。”
林哥：“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来就是解决问题的，大家互帮互助。”
叶卓等几个同事有眼力见地从包里拿出文件，简略宣传介绍。
“我们会募集一个捐款……”
她们这是在进行一个短会。
李瑞衡属于闲杂人等，也听不懂她们说的话，没进门，守在院子里。
前方一大间屋子应该是给孩子们住的，因为他看见有个小孩趴在窗户上探头探脑。
对方对他呲着牙笑，没一点生疏，李瑞衡同样笑笑。
心想这小孩挺好玩的。
这是李瑞衡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大学时他为了赶稿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强制的除外，现在也算是体验一下从未有过的经历吧，如果真的能尽微薄之力帮助到其他人，那真是一件荣幸的事。
说实话，那刻收到叶卓信息的李瑞衡惊诧万分，最多的是受宠若惊，忍不住乱想，对方应该也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吧，对吧。
在院子里坐着的不止他一个人，都是叶卓同事带来的朋友，大家都不健谈，李瑞衡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题。
很奇怪的，李瑞衡自昨天开始都没看几眼手机，可能也有信号不好的影响，手机在口袋里都不是那么有吸引力。
这几天该做的工作早就完成，李瑞衡真是没一点心事。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应该是小红。
他工作第二年开始资助的女孩。
元宵那天打他电话的是小红的老师。
-
突然，一颗突然落在脚边的石子切断李瑞衡的思绪。
李瑞衡抬眼看去，正是不久前对他笑的小男孩，此刻扒在门背后，露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以为自己躲得很好。
“是你扔的吗？”他捏起小石头，好声好气道。
小男孩很诚实地点头。
“为什么要扔过来？”
“和我玩。”
李瑞衡眉头一挑，没料到这个答案。
“不可以用石头扔人的好不好？我会疼。”
小男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继续道：“陪我玩。”
“那你过来。”
他乖乖走过来，脸蛋两团高原红，像猴子一样不一会儿窜过来，满脸兴奋。
他为什么不跟别的小孩玩，反而看中李瑞衡一个成年人。
“这里有别的孩子吗？”
“有呀！”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玩呀？”
“他们不跟我玩。”男孩摆摆手，嘿嘿笑道，一双瞳孔炯炯有神，忽略他的营养不良，其实他的五官长得极好。
李瑞衡惊愕，怕伤了小孩的自尊心，迟迟不敢问出为什么不跟他玩的问题。
他还发现，男孩的普通话极其标准，和接触过的本地人完全不同。
“你……”
李瑞衡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和我玩吧，我们一起玩。”男孩再一次说起。
“好啊，玩什么？”
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把弹珠，“喏！我们互相打弹珠。”
李瑞衡摇摇头，“不行，玩这个太危险了。”
男孩双肩耸拉下来，不吵不闹，“好吧，那我送你一颗弹珠，随便选。”
他摊出那只黑乎乎的小手。
李瑞衡很快选了颗黑色的，细致注意到对方懊恼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痛割爱，他觉得好笑。
礼尚往来，他也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糖，允许他能挑两颗。
“真的可以给我吗？”
“是呀，随便挑。”
男孩高兴了，精挑细选出两颗糖果，也没立即吃，小心放在裤子口袋里。
他一只手扶着李瑞衡的肩膀，蹦蹦跳跳，就当李瑞衡在陪他玩耍了。
两人待在一起打发不少时间。
李瑞衡从一些字眼听出男孩是有家人的，可又怎会来到这里。
“你爸妈呢？”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出心底好奇。
男孩围着他转圈，都快把李瑞衡绕晕了，过了好久才说话：“我爸死了，妈跑了。”
李瑞衡眼底闪过一丝内疚，收回视线，手心不可察觉地发汗。
“对不起啊。”他不该多问的。
“没事的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
氛围被静默沉寂包裹。
李瑞衡摸摸他的头，“你也是好孩子。”
男孩贪恋般地蹭蹭他手，“他们说我是坏孩子。”
“谁说的？”
“很多人。”
李瑞衡鼻头一酸，“他们是瞎说的。”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遭遇家庭变故的孩子会引来如何恶毒的流言蜚语，让本在无忧无虑成长的他承担莫须有的压力。
“嘿嘿，我不难过，哥哥你也别难过。”
李瑞衡又掏出那把水果糖，让他再挑两颗，明显看到男孩眸子一亮，“我要绿色的。”
“好。”
男孩袋子里揣着四颗糖跑掉了，打李瑞衡一个措手不及。
他笑笑。
屋子里叶卓她们已经开了很久的会议，李瑞衡坐着无聊，来时注意到周边有条溪流，盘算着过去瞧一瞧。
梨市的环境不如云山美丽，自然也没有如此澄澈的溪流，闪烁着碧光，清得能看到鱼儿游动。
他蹲下伸手鞠了把水，清凉纯净，在想喝进去会不会有事。
不过他也没渴到要喝溪水，万一落下个肚子疼就不好了。
溪流很窄一条，也没什么可欣赏的，李瑞衡正准备回去，倏尔发现对面的草丛一阵抖动，很快他瞄到两个孩童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
一阵厉声吓到那两个。
李瑞衡走进看，其中一个是来找他玩的小男孩，两人扭打一起的身体还没分开。
就在男孩分神时，另一个孩子狠狠推他一把，李瑞衡眉心一跳，清楚地知道后面就是小溪河。
他迅速拎起即将掉下去的男孩，却不慎一同摔进溪流边，差一点变成落汤鸡，不过幸亏没有小孩受伤。
“哥哥！”男孩反应快，从他身上起来，咬牙拉起他，李瑞衡倒成了被照顾的那个。
他瞪了另一个小孩一眼，随即牵住李瑞衡走开。
一回去发现叶卓早就在等李瑞衡，翘首以盼，看到浑身脏兮兮的他，嘴角抽搐：“你下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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