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紫色的星星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被抛上了一棵高大粗犷的银杏树。
驾轻就熟。
这颗紫泥做的小星星,还有星星里藏着的这个问题都出自安奈的手笔。
从十五岁开始,这颗【银杏先生】便成为安奈的专属‘树洞’,她把所有的秘密都说给【银杏先生】听。
每次一有想说的,她就会捏一颗紫砂泥的小星星,然后用【挖嘴刀】在小星星的身体上挖一个贯穿的洞——用来塞写了秘密的小纸条。
泥胚小星星入窑烧制,软的星星就会变成‘熟的’硬的小星星,什么颜色的她都捏过,黄色,紫色,绿色,黑色,还有红色。
【银杏先生】身上挂着很多颜色各异的紫砂小星星,里面藏的秘密大部分是关于林以棠的。
这次也一样。
“我可以喜欢你吗”
是一个安奈想问出口但是却不能问出口的问题,即使这句话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演练了一百遍。
每一遍都震耳欲聋但也最终归于静谧。
安奈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林以棠是在一周前。
可是林以棠是她的哥哥,是一手把她养大的人。
至少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他就是她唯一的监护人了。
当年安奈在世上唯一的亲哥哥也因病去世了之后,她机缘巧合地认识了林以棠,从那时候开始就被林以棠收留至今。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林以棠这么做是出于什么考量,难道就是为了给正在适婚年龄的自己挂上一个硕大的拖油瓶吗?
安奈也问过他,每次他也只是回答的含糊其辞:“也许是缘分吧,曾经我也有一个妹妹,不过她没来得及出生,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她。”
她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可她却不想再叫她哥哥。
“又在摘星星了?”身后的脚步由远及近,来的人是林以棠,他的声音从来疏阔晴朗,今日还夹带着一些澄亮的隐约笑意。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还是喜欢时不时拿来打趣她,自从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思,她就不再喜欢他还把她当小朋友逗趣。
其实也不是特别小的时候,十六岁。
那时候,安奈刚沦为孤儿,正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惊弓小鸟。
翩翩好运得到学校老师的帮助得到了一个拙园紫砂艺术文化中心的招生名额,包吃包住包学费,使她原本毫无希望的人生又有了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
中间还遇上了一些麻烦,都是林以棠帮忙解决的,他是拙园紫砂艺术文化中心的理事,也是那儿的继承人。
后来林以棠送了她一把他自己手工打造的木制小矩车。
还手把手教了她使用方法——在事先准备好的紫砂泥片上裁下一片圆。
那天夜色很美,月亮难得又亮又圆,他那天选择的紫砂泥料是颜色醇正金黄的段泥,安奈将黄澄澄的一片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上,又抬手将它于夜幕之中的圆月重叠。
她觉得那一天林以棠不单单送了她一把小矩车,还裁了一片月亮下来一并送了给她。
她感到久违的温暖,感怀于心,决定投桃报李。
她从那时候开始苦练陶艺,终于赶在林以棠收留安奈第二年的生日那天把自己研究了好久终于做出来的一颗圆胖可爱的黄金段泥紫砂小星星送给他。
“为什么做了一颗星星送给我?”温柔的风吹着他的头发,连带他的声线也晕染温柔。
“为了谢谢你给我裁的月亮。”小小的她仰起稚嫩的脸庞,迎上他的温柔。
换我为你摘颗星星。
那时候安奈的脸上还是肉肉的婴儿肥,刚来的时候瘦得跟个猴儿似得,还经常因为低血糖晕倒,后来愣是被林以棠喂得圆滚起来。
她把礼物双手奉上的时候大眼睛扑闪扑闪地。
林以棠看着一年以来安奈从可怜,弱小,无助的小猴子慢慢到了现在眼里开始重新闪烁着光的小女孩,比收什么礼物都要顺意。
好友嘲笑他是‘妹控’,他也不否认,只是笑着把星星包好妥帖收起来。
可安奈毕竟还是个‘生手’,除了给林以棠这一颗星星做得最完美,剩下还有很多有瑕疵的星星,都堆在她的木泥台子上,扔又舍不得扔掉,收藏又收藏不了那么多。
倒是林以棠给她想了个好办法,“我们把这些星星都挂到银杏树上怎么样?”
她开心到起飞:“不能再同意了!”
挂好之后,林以棠甚至专程通了一路电接过去,晚上的时候树梢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星星上,泛起或明或暗的点点莹亮。
像是星星坠入人间后,又一次重回夜幕,获得圆满结局,闪烁个不停。
那天晚上安奈兴奋得不行,赖在树下不肯走,她是一个误入童话梦境的小女孩,沉浸于此不肯醒来。
最后终于熬不住睡着了被林以棠背回去的。
“干嘛呢?”林以棠看安奈站在树下不动,出声催促,凤目狭长,目光清冷,不怒自威。
今天约好了是来指导她制壶的,林以棠即使拙园理事,又是知名紫砂陶艺家,多重头衔加身,忙得很,他的时间尤其金贵。
“来了!”安奈不再耽误,跟着他的步伐上了树屋上的工作室。
他今天穿一身黑色工装衣裤,整个人看起来赶紧利落,线条清峻,越往上走越是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若隐若现。
看着很近却遥不可及。
银杏树的另一侧造了一间树屋,也是林以棠的工作间之一,除了安奈这里再没有外人踏足过。
刚收留安奈那会儿,可能是相依为命的亲哥哥骤然离世对安奈打击实在太大。
她整个人都病怏怏得,眼神暗淡整日木这张瘦削的小脸,也不怎么爱吃东西。
林以棠才带她过来。
为了哄好她。
安奈最近在制壶上遇到了瓶颈,埋头专研了一段时间也没能冲破。
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都是靠林以棠给她开小灶。
今天也是老规矩,她先上手做给他看一遍。
月光穿过银杏叶偷偷飘洒到落地窗前,耳边是吱吱呀呀的虫鸣声,显得这正夜空寂静谧。
沉浸式制作。
房间里只有钟表尽职尽责地走完一圈又一圈,嘀嗒作响的声音。
树屋里用的椅子是紫光檀圆弧形靠背的圈椅,林以棠俯下身体,双臂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
不动声色地将小小的一只笼在一个宽大的阴影中。
看她制壶。
也看她。
安奈的耳朵很小,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一只耳朵,连带着耳垂也是圆圆小小的一点,缀在颊边。
像一颗半熟还未熟的粉白色樱桃。
而她豪未察觉,纤薄后背因过分专注挺得笔直,一双瓷玉般的手侍着弄深色紫砂泥更显皮肤葱白,表情认真沉着,只有不停上下翻飞的睫毛昭示她此刻其实思绪灵动。
“这里手腕着重发力确实可以帮助泥条快速成型,”生巧一般醇厚的声音钻进安奈的耳朵,在耳蜗里横冲直撞,痒痒的,“不过,必须得保持发力均匀胚体才能发生形变,要像这样。”
说着林以棠凑得更近,他的前胸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地贴着安奈的后背,男人的臂展长得可以从外围包住她双臂,骨肉均匀的手捉住安奈的手腕挥动【木拍子】,另一只手长指伸展微翘提着【泥胚】内壁。
太近了。
耳侧是属于男性的潮热气息。
后颈与背部明显高于自己的体温。
以及让人心跳都漏了一拍的独属味道。
“知道了……”实在难以抵挡这种暗自心悸的感觉,安奈颓然败下阵脚,继续任人摆弄,“太难了……”
一语双关。
要对这样一个男人恒久不动心,实在太难了。
林以棠不知道,以为她说制壶太难。
“熟能生巧。”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脸望她嘟囔跷起的小嘴,凤眼微微上翘,他无奈一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就是这样。
“熟是挺熟的啊,巧倒不是很巧。”她也看他,嘟嘴俏皮说。
为什么是兄妹呢?为什么这么不巧呢?
“哥哥,今天班里有个小姐姐问我要了你的微信。”
她像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只敢用触须小心翼翼地刺探。
“嗯,我已经通过了。”对于这样的行为,林以棠并不陌生,隔三差五就会有备注是‘安奈同学’的微信好友请求发到他的微信上。
基本上他都会通过。
安奈心里不是滋味,心想:哼,果然如此。
“那、她是不是和你表白了,小姐姐长得还挺好看的……”
拙园紫砂文化中心开设了很多班级,【制壶】班、【刻绘】班,【制壶】班还另外分成【花器】班和【光器】班,【刻绘】也分为【陶刻】班和【泥绘】班。
这些班级分别都有自己的专业课,但也有要一起在大教室上的公共课,比如:《紫砂史》这种大家都必须会的课。
上这种课的时候,经常会有其他班的女生借上公共课的机会,和安奈套近乎。
成熟点的一般都是直接来要林以棠微信,年纪小点的都是让她帮忙递情书。
大家都知道,林以棠有个宝贝妹妹,疼得跟眼珠子一样,想和林以棠搭上关系,通过她是最快的办法。
林以棠蝉联了好几届‘宜市杰出青年’又凭借实力在紫砂界崭露头角,名声大噪,年轻有为又长相清峻,导致本地粉丝很多,后援团就叫‘海棠’。
托林以棠的福,安奈吃了好几年的‘百家饭’,说是因此成为‘团宠’也不为过,这些‘海棠’们天天塞各种零食,奶茶给她,她逐渐圆滚,拙园‘海棠’们也又几分功劳。
“真不知道她们都给了你个小叛徒什么好处。”林以棠眯起眼睛佯装愠怒神色。
安奈垂着眼睛嘟囔:“那你不也照单全收了吗?也不见你拒绝人家的好友请求。”
小小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程度。
“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林以棠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什么……我是说那个姐姐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护眼灯的光打向她,脸上的绒毛柔软分明,像一颗蜜桃。
迷路无措的笨蜗牛,懵懂无知又大胆试探。
【挖嘴刀】制作紫砂壶的一种工具,大家理解成一种挖孔的工具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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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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