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甜梨》
2024.10.23/梨鸠
第一章
【我又没有抢到Rebellion乐队的演唱会门票！】
【明明已经蹲点了！结果一秒就没了！】
【我没办法欣赏段靳屿的盛世美颜了。呜呜呜，好伤心。】
收到好友消息的时候，穆听梨正捧着束鲜花前往山上。
一滴冰凉的触感砸在她的鼻尖，天空笼罩起大片乌云，随即雨水倾注而下。
穆听梨撑起手中的黑伞，走到了座墓碑前。
今天是奶奶忌日。
她在山上呆了许久，下山时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山路泥泞，很不好走，她到达山脚下已经华灯初上。
周镇是个小镇，整条公路上空无一人，穆听梨等得腿发酸，才终于等来辆出租车。
她上车后，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便看到了这三条消息。
穆听梨神色有片刻的怔然，正考虑着怎么回复，前排司机师傅的手机忽然响了。
响亮的铃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尤为突兀。
司机的嗓门也大:“老爸说过，只要你考到年级前十，一定会带你去看睿…睿什么来着的演唱会！说话算话！”
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司机最后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司机握着方向盘，像是自顾自地感慨着:“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那个组合吧，看把我闺女迷的，天天念叨着组合几个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个主唱。”
“姑娘，你是他们的粉丝么？”他问穆听梨。
穆听梨手指不经意滑到了相册，和段靳屿的合照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她心尖一颤。
穆听梨抬头看向窗外风景，车子正好驶入镇中心，沿路全是段靳屿的代言，甚至贴在墙上的小广告也印着他的照片。
穆听梨真心为他如今的成就感到开心。
她笑了笑，对司机说:“嗯。”
穆听梨从周镇到北都兜兜转转花了一天时间，到家时她累得直接躺在了床上。
只是她没休息太久，又撑着身体爬起来继续画稿。
隔天下午，她终于将这周要交的稿子赶了出来，发给了编辑。
编辑许久没回复，穆听梨等待的同时，顺手点开了网页。
她看着漫画下的一条条评论。
有人说她灵气不在，商业化太重，故事没之前有趣等等负面讨论。
只是，每条这样的评论下方都有个名为“魔法少女天璇星”的漫粉替她辩驳。
甚至会为维护她与其他人争吵起来。
穆听梨非常眼熟这个ID，从她作品连载没多久，这位读者就从漫画平台追到了微博，还经常给她留言。
手机忽地震动了下，穆听梨低头去看。
编辑:【阿梨老师，对不起，由于你的漫画浏览量等数据达不到平台要求，平台一致决定下一期就要腰斩了。】
穆听梨目光落在这一句话上，神情木讷，久久不能反应。
目前连载的成绩一直不尽人意，腰斩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但她总期盼着奇迹能够出现。
可事实就是，她的作品还是要迎来既定的结局。
编辑又说:【阿梨老师，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画《二小姐的后宫日常》的后续，这部作品有稳定的粉丝，很多人也期待着第二部。】
编辑劝道:【许多日本漫画家时隔多年重新连载，你不要放着赚钱的作品不画，坚持画那些新作品。】
穆听梨兀自地有些出神。
在她的心里，那部作品已经给出最好最满意的结局。
穆听梨在对话框里敲了许多字，想要解释，最后还是一一删除。
她回复说:【嗯，我会考虑。】
编辑大概了解她的倔性和坚持，之后只说了句：
【阿梨老师，比较好消息的是，我刚从品牌方那里得知，您第一部作品与XX衣服联名款衬衫即将上市了！】
【好。】
熄了屏幕，穆听梨干脆闭眼，躺到了床上。
手机被她紧紧捏在手中，机身冰凉，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太多的思绪攀附上来，渐渐让她有了困意。即将坠入梦境时，忽然间，肚子因为饥饿“咕咕”叫起来。
穆听梨才记起这两天她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她纠结到底是先睡还是先吃，最后还是决定先安抚下自己的胃。
四周暗得不像话，穆听梨挣扎着起身去开灯，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瞅了眼，里头已经空空如也。
她摁亮手机，才八点多，离超市关门还早。
穆听梨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下楼时，她正好碰到了隔壁邻居。
他年纪不大，有着一头黄毛。热天里，他身上的白色背心被卷起，打着唇钉，胳膊上有大片纹身。
自从上周这人搬到她隔壁，有事无事都要敲她的房门。
黄毛见到穆听梨，脸上闪过一抹令人不适的笑容。
“小姐姐，你又要出去啊？”
穆听梨没搭理他，抬脚继续往下走。
黄毛立刻追上去:“小姐姐，别这么冷淡嘛。我真没什么恶意，就是单纯想和你交个朋友。”
穆听梨冷着脸掏出手机。
黄毛看她要拨打“110”，笑得讪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穆听梨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松了口气。
北都房价贵，不好租房。
房东又不愿退租，她只能暂时凑合住一阵子，之后再想办法。
逛完超市回到家，她洗完澡直接钻进了被窝。
半夜，穆听梨被一通电话吵醒。
没看来电显示都知道是损友何语夕，整天吵嚷着要看Rebellion乐队演唱会的就是她，平常除了骚扰电话外，只有她会在这个阴间时间点打过来。
“里里，快来会所救驾。”何语夕语气含糊不清：“我好像有些醉了，你赶紧来接我。”
穆听梨的困意顷刻间消失，抄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脚步一停，转身，回到房间拿了把美工刀再离开。
*
打车到了会所。
穆听梨快速奔向何语夕所说的包厢，因担心好友安全，她直接推门而入。
一抬眼，她整个人如被摁了定格键似的，定在了原地。
昏暗的灯光摇晃，男人银白色头发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俊美的五官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更加成熟锋利。
段靳屿拿着球杆伏在台球桌上，似乎察觉到门口灼热的视线。
他撩起眼帘，与她的目光相撞。
穆听梨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他的眼，漆黑，透着一股凉意。
尤其眼下的那颗泪痣，衬得他那双眸子更为淡而薄。
四周所有的一切仿佛被藏在朦胧光影里，逐渐褪了色，穆听梨的眼底唯独剩下他的倒影。
她曾经幻想与他重逢的场景，或许隔着茫茫人海，周围人来人往，她藏匿在人群之中，可以从容大方、笑容明媚地对他轻声说一句——
“段靳屿，好久不见。”
而不是像现在，她穿着廉价宽松的T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与他碰面。
穆听梨的大脑持续处于空白状态，直到包厢里一道不耐的嗓音:“喂，你谁啊？”
另一人插话:“不会是私生饭吧？”
“不会吧！私生饭都追到这里来了！？”
穆听梨的思绪猛地被拉回神，也认出说话的两人是乐团的其他成员。
她赶紧看了看包厢号，连忙朝众人鞠躬解释了句:“抱歉，我走错包厢了。”
说完，穆听梨手忙脚乱地关上门。
如同一堵墙，将她和段靳屿隔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离开得太过干脆，没听到有人问段靳屿:“哇啊，哥，这么简单的球你都撞不进袋，技术大不如前，可惜了啊。”
段靳屿放下球杆，不咸不淡道:“啰嗦。”
……
突如其来的重逢让穆听梨还处于震惊之中，每踏一步，过去的记忆碎片不由分说地涌了出来。
穆听梨的内心一片兵慌乱马，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只能靠着墙停下来歇息。
她仰起头，惨白的灯光刺入眼中，她下意识抬手去遮。
在大庭广众下，她鲜少这般失态过。
良久，穆听梨勉强整理好心情，找到何语夕的包厢，推门走了进去。
何语夕是个名不经传的小编剧，有时为了接到新项目，会被叫来陪投资商或者娱乐圈的人喝酒唱歌，偶尔也会被人恶意灌酒。
今日她就是被个制作人刻意灌了酒，好在包厢人多，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叫来了穆听梨。
何语夕看着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最近赶稿熬夜。”穆听梨扯了个理由:“我送你回去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何语夕叹口气:“早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让你过来了。”
何语夕拿过一旁的包包，正要起身离开，包厢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所有人皆是一愣，紧接着一道亢奋的男声响起:“屿哥！什么大风把您这尊大佛吹了进来啊！”
众人顿时一窝蜂地拥了上去，将段靳屿迎了进来，然后众星捧月般让他坐在了沙发中间。
穆听梨僵硬着身体，视线不敢朝他那边看去，却隐约感觉背后有道视线瞥了过来。
何语夕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震惊问:“卧槽！里里，我没看错吧？”
穆听梨敷衍地嗯了声。
何语夕不信邪地又问了遍:“真的是段靳屿么？”
“……”
何语夕现在兴奋到不行，哪还有半分醉意。她恳求地看向穆听梨：“宝贝，我们玩会儿再走好么？”
穆听梨虽不想留在这儿，但一会儿怕何语夕喝醉，而且也不想扫了她的兴。
思索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何语夕也想去段靳屿那边，只是几乎所有人都围在他那边，她压根挤不进去。
何语吐槽:“这是什么大型粉丝见面会么？”
穆听梨淡淡地笑了下，也没附和。她伸手端了杯酒，正准备饮下时，忽然听到有个小演员问:“屿哥，以前约了你那么多次都拒绝了，这会儿怎么突然进来了？”
不知为何，穆听梨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
段靳屿懒洋洋地向后靠，扯唇笑了下，声音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张扬:“我来你们不欢迎？”
“哪有啊，我们巴不得你每次都来呢。”那人语气带着明显的谄媚。
“好了好了，屿哥能来就是福气，别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穆听梨苦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期待什么答案。
包厢在段靳屿到来后变得更加热闹，喧闹的音乐声涌入耳畔，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气。
一位挺着啤酒肚的影视制作人朝段靳屿递上自己的名片:“靳屿啊，有机会咱们合作。”
段靳屿依旧慵懒地窝在沙发上，看都不看一眼。
就算他这般不给人面子，制作人也只是讪讪收回手，没有半分怨言。
一是段靳屿向来桀骜不驯，谁都不放在眼底，写歌或合作全凭自己喜好。
二是他是段家少爷。
用通俗的话来说，娱乐圈若是混不下去，他就得回家继承家产。
这样的公子哥，他一个小小的制作人又怎敢得罪。
制作人的行为清晰地落进何语夕眼中。她咬了咬后槽牙:“这个超级贱人，晚上还一股爹味地逼我喝酒，刚刚又在段靳屿的面前装孙子，明星演戏都没他这么会演。”
穆听梨缓缓说:“娱乐圈不就这样，谁红和谁玩，你见得还少么？”
“倒也是，娱乐圈最不缺见风使舵的人了。不过还真是爽快，我第一次见制作人那副吃了屎的表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
忽然，穆听梨余光看到有个女人坐到段靳屿的身侧，她的裙子极短，烈焰红唇仿佛一抹朝阳，玲珑曲线在朦胧光影中被勾勒得清晰分明。
女人伸手轻轻抵住酒杯底托，往他的方向推了几寸。段靳屿抬起眼看她，似笑非笑地。
柔和的光线像是蒙上一层薄纱，斑驳旖旎的气氛将这两人衬托得更加暧昧。
穆听梨收回视线，垂下了眼眸。
他举手投足间好像是她曾经熟悉的样子，却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女人勾了勾唇，随意找着话题:“你初恋是什么样的？”
段靳屿散漫地扬了扬眉:“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随意，仿佛再说理所当然的事儿。
穆听梨安静坐在一旁，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酒杯，耳旁何语夕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模糊不清，被酒精侵蚀的胃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受。
好在她早已习惯忍耐这种不适感，面色依旧瞧不出异样。
而且，当年是她亲手抛弃他，那么决绝地离开。
她也没资格觉得委屈。
这时，有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坐着聊天有什么意思，要不我们来玩游戏吧？”
其他人问:“玩什么？”
“掷飞镖吧。”
众人怔愣地望过去，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段靳屿。
“好啊。”一群人附和。
穆听梨真心觉得这个包厢的设计很有问题，镖盘竟处在正中间位置。
她这个座位无论怎样张望，最后的落点都会落在段靳屿的身上，她想不关注他都难。
段靳屿将黑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灯光折射在他的手上，衬得指节更加修长皙白。
在无数期待与注视的目光中，他微微眯起眼，抬手将飞镖一掷。
下一秒，飞镖稳稳地落入靶心，红点被完全覆盖。
“哇哦——”众人一阵惊呼。
接下来许多人上前挑战，但无一人能赢过他。
一小演员不服:“再来一次怎么样？”
可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段靳屿懒散地站在镖盘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色飞镖，神色倦怠，仿佛是这种水平的选手对他是一种侮辱。
小演员扫了一圈，像是受大极大打击:“还有谁想挑战的，反正我是不比了。”
包厢里鸦雀无声，毕竟谁也不想上去丢人。
何语夕看了眼穆听梨:“你要不要挑战下？”
“开什么玩笑。”穆听梨说:“我体育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飞镖这东西我一次也……”没玩过。
何语夕懒得听她啰嗦，这么好的机会接近段靳屿，浪费的不是傻子么。
何语夕指着穆听梨，声音洪亮:“她要挑战！”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望了过来，段靳屿的目光恰好在此时也落在穆听梨的脸上。
他像是没认出她来，神情冷淡而疏离，嘴角微微挑起:“你要挑战？”
穆听梨头皮一阵发麻。
她刚想说“不”，旁边的何语夕已经替她开口:“是的！她要挑战！”
“……”
空气凝滞数秒，人群似乎很有默契地为她让了一条小道出来。穆听梨没办法，只能迈步朝他走去。
穆听梨硬着头皮问:“挑战的规则是什么？”
她刚刚好像听到什么501规则，只是太专业的术语她没听明白。
众人惊愕地睁大了眼，心想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刷什么存在感啊，简直浪费时间。
下一秒，众人却见段靳屿悠悠地看向她，眼尾微挑:“你投掷三次，若三次累积积分大于三十，就算你赢。”
众人:“？？？”
这不是放水，这已经是放海的程度了吧。
穆听梨点了点头:“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回想着段靳屿刚刚的动作。然后她努力将手中的飞镖投了出去，努力的结果就是脱了靶。
“……”穆听梨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的姿势不对。”段靳屿忽然开了口:“右手持镖，左手辅助，身体微微上前倾。”
穆听梨下意识朝他望过去，与他的目光撞到一起。
那双桃花眼依旧很淡，没什么情绪。
是她想太多了吧。
穆听梨深呼了一口气，他们将近七年未见，他怎么可能认出她来。
穆听梨转头继续望着镖盘，指尖反复摩挲着镖针。
她调整了下姿势，正准备掷出时，段靳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把住了她的手腕。
穆听梨还没反应过来，飞镖已经被用力掷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击落了他原先留在靶上的那一支，稳稳扎进红心。
“你赢了。”
男人的气息拂在她的耳畔。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三个字入耳，带着一股细微的电流从耳膜一路窜到心脏，连带着穆听梨的手心都浸了一层薄汗。
众人古怪地看向穆听梨，每个人的眼里充斥各式各样的打量。
穆听梨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沙发上，何语夕忍不住八卦:“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段靳屿只教你啊。”
穆听梨也不明白。
她认真地想了想:“也许教我这种新手，会让他更有成就感一点？”
何语夕觉得挺有道理的:“也对，毕竟洪七公就喜欢收郭靖那样的笨徒弟。”
“……”
聚会差不多到凌晨三点才结束，离开之前，穆听梨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她从隔间出来，打开水龙头。
用凉水洗了很久的脸，直至脑袋清醒了些，她才走了出去。
她的视线一顿，脚步随之也慢了下来。
走廊尽头，男人薄唇咬着烟，神色在暗淡的光晕里被照得隐隐绰绰，迎面走了过来。
穆听梨垂了垂眸，就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两人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男人余光瞥了过来。
“穆听梨。”他似有若无地冒出来一句，淡而懒倦地开口:“你钥匙掉了。”
穆听梨整个人为之一震，瞳眸剧烈收缩，她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
却见男人抬步早已走远。
穆听梨迷蒙地眨了下眼，不由得有些怀疑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她的幻听。
某人，嘴上说着不认识，但是身体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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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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