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互不相让的争论声。
“这时候就应该趁热打铁再营销一下他和余音的关系！”
“本来就是自家的节目，你们这样目的性太明显，而且她看了台本要是不来了怎么办？”
……
程简听得心里按捺不住，连带推门的动静也大了许多。众人纷纷住嘴，扭头看他。
强烈主张炒作CP关系的男人是谢道翊的经纪人，他问程简，“你来干什么？”
这话听着不太友善，程简随手抽了张椅子坐下，歪头看旁边人手里涂涂画画好多遍的手稿，同样没好气地答：“我的节目我不能来？”
男人盯了程简好半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
程简隐约从男人的眼神中看见庆幸的意味，他知道在座的每一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没正眼看自己，只因为自己不如谢道翊火。
别说娱乐圈惯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成年人大多如此，谁也不说真心话，全都戴着面具生活。
程简想着，倒也不气愤沮丧。他问人借了支笔，又捡了张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手稿，他低头数落着每一处错误，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在大家眼里难得的沉稳。
“知道你们想炒作谢道翊高智商，但这样的算术题对余音来说就是小儿科，都等不到谢道翊回忆背好的答案，余音一秒就够了。既然想炒作就拿点难题，最好还是多学科融合的，可别忘了余音当年高考是全市第二。”
“你们设置的真心话大冒险环节也就只有谢道翊最宝贝的CP粉会买账，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余音的粉丝才是占观众的主要来源。你们不会真以为谁闲得没事，心甘情愿地浪费点电来看我们这档小综艺吧。”
“我们是综艺节目，能让观众喜欢，开心才是最主要的。余音的粉丝就喜欢看她，你们还在压缩她的出场时间。”
“还有这个游戏我都懒得说，也不知道哪个缺根筋想出来冬天玩泼水，欺负女明星只会让公司挨骂得厉害。”
……
起初大家都以为程简单纯是在抒发改他的台本的不满，可程简每句话都说得头头是道，不失逻辑的同时也说明要如何把利益最大化，这让室内的齐刷刷的脑袋全都低下开始再一次改稿。
程简说完一通很是满意，他扬了扬下巴冲谢道翊的经纪人挑眉笑道：“谢道翊是东道主，贵客来一次，咱们得让人家多些高光时刻。你家艺人别那么小心眼，眼光得放长远些。”
程简说得让哪里是让一分钟两分钟，谢道翊的出场和发言时间简直被削减得就剩开头和结尾。
如果不是节目导演也赞同程简的看法，谢道翊的经纪人才不会紧皱着眉头，死死盯住程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
即便说不过程简，谢道翊的经纪人转念想到新飞的一哥还是谢道翊，面色缓和了些冲程简得意地笑，“就算你是这个综艺的主持人，但你毕竟出道晚，和谢道翊相比，不论是人气作品还是阅历都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听出男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程简后背挺直了从椅子上闲闲站起，抬了下巴微微俯视着面前的人，笑得张扬又痞气十足：“没听说过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山更比一山高？那等你家艺人在家扣脚的时候，你也找个辅导班补补功课吧。”
不给人还口的机会，程简转身倒退着步伐往门口走，向人挥手大声道：“我身为主持人的任务完成了，就不耽误你给某位心眼小见识短的艺人谋划后路了，拜拜！”
嘲讽和谢道翊臭味相投的经纪人和讽刺谢道翊本人一样，程简快步走出公司，仰头看阴霾霾的天空都觉得是好风景，神清气爽。
同样行程不多的余音此刻坐在蒋云倩的办公桌前，听人含蓄的笑声：“不是不喜欢上综艺吗，怎么突然想开了？”
余音低垂的眼皮眨了眨：“想体验一下。”
蒋云倩翻动文件夹的手停了，她把文件夹交给旁边的助理后助理便离开。
等门彻底关上后，蒋云倩起身慢步走到落地窗前：“你的合同就到今年了。”
看着蒋云倩的背影，余音隐约瞧出玻璃倒影的那张美丽的五官在忧愁。
蒋云倩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看着余音，“想好了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吗？”
余音和星朝娱乐的合同还要半年就到期，圈内关于她的去留传得沸沸扬扬有眉有眼。蒋云倩也听了不少小道消息，说余音会离开星朝自立门户，还有说余音已经私下接了新飞抛来的橄榄枝。
如果余音要走，作为余音的老师，家长或者是朋友，蒋云倩一定会放人。但蒋云倩先是星朝的老板，所以出于利益，不论余音最后要走还是要留，蒋云倩都会开口挽留。
“我还记得当时签你的时候，你高中都还没毕业，当时你才十七岁，差不多到我下巴这儿。”好像人到了一定年龄的时候讲起晚辈都会提到身高，蒋云倩抬手在空中比划着，笑容格外慈蔼，“一眨眼，原来你在星朝待了三年三年马上又三年了……”
“我可以留在星朝。”
合作八年来，余音第一次不礼貌地出声打断了蒋云倩。
余音抬起下巴，语气坚定：“但是这次我有条件。”
对上余音不曾闪烁的目光，蒋芸倩脸上慈蔼的笑容慢慢收起，她的语调平平：“别告诉我，分手这么多年了，你对他还有感情。”
没有指名道姓，两人对于这个统称词“他”都心知肚明。
以为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余音眼里的光亮闪了一下：“我二十五了，可以谈恋爱了。”
“余音。”蒋云倩摇着下巴叹气，“你的恋爱对象可以是富二代，可以是普通人，我都不反对，但他绝对不能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
“为什么？”余音不解。
“你一个影后和一个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在一起，别说我不同意，你的粉丝看见你自降身份就为了恋爱，你觉得他们会开心吗？”
“可是恋爱是我谈。”
两人这样对立站着，两双眼睛互相瞪着彼此的画面倒真像一对叛逆期的女儿和正在说教的母亲。
余音从新人到小花，再现在圈内唯一拿下大满贯的年轻女演员，蒋云倩是亲眼看着她，也是唯一手把手带大的。蒋芸倩年近半百没有婚姻没有孩子，眼下她也真把自己代入在余音母亲的角色里，她掐了掐眉心，垂着脖子坐回椅子上。
在余音二十一岁之前，蒋云倩都以为余音心里只有拍戏，单纯无比。也是在余音生日那天，蒋云倩收到了大家最畏惧的头号狗仔发来的邮件。
照片拍得很暗，也是因为照片里两人头顶的那盏本就老旧的路灯还被茂密树叶遮住一半的原因。
尽管灯光再暗，那张五官清晰的侧脸，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双手搂着男生脖子的女生就是余音。而和余音接吻的男生弯了脊梁骨，同样双手相扣环紧女生的腰。
两人吻得极其动情投入，丝毫没注意到这样**的画面已经被人标好价格。
蒋云倩看见照片的第一秒不是愤怒，而是错愕，惊讶偷拍视角下接吻会比偶像剧里还要浪漫缱倦。
只是这张照片，狗仔开口和蒋芸倩要了五十万。
当天，蒋云倩找来余音把照片拍在桌上给她看，可余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蒋云倩这才气急了，曲着手指不停敲响桌面，说：“任何一个女演员在事业上升期爆出恋情都没有好结果，你知道？”
余音垂着眼皮，声音清洌：“知道。”
“知道你还敢！”蒋云倩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双眼依然带着怒气地看向余音，“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三。”
简短的两个字让蒋云倩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蒋云倩扶额叹气许久重新抬眼望着面前神情冷淡的人：“今晚之前我要听见你自己说你和他彻底结束。”
余音纹丝不动的五官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脸朝向被乌云映得灰暗的玻璃窗，嗓音颤了颤：“今天下雨，明天可以吗？”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像是母亲得知女儿早恋，蒋云倩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今晚八点前如果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按照合同你是违约，那张导的戏你也不用去试镜了。”
“好。”
余音是聪明乖顺的孩子，是难得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艺人，没有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而放弃自己的事业，蒋云倩很欣慰。
可再幼小的雏鸟也会有翅膀变硬的一天。
只是蒋云倩没想到，隔了四年，余音这么聪明识时务的一个人会甘愿在一棵树上吊死。
蒋云倩想着余音因为年纪小还没撞南墙，也未涉足黄河所以这样不死心，她又知道余音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所以放缓了语调：“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公司的规定你也必须遵守。”
余音的表情依然倔强。
“星朝的艺人绝不自降身份，你也是一样，否则公司之后的艺人都会有样学样。”蒋云倩拨弄着细长的手指，轻快道：“在签订新合同之前，只要程简的咖位可以和你匹配，那我就不管你。”
“好。”
余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她志在必得的表情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有备而来的。蒋云倩忽然轻笑道：“难怪你会突然想上综艺。”
余音缓缓起身，弯了弯唇角，扑闪的眼睫里有着能融化冬日冰雪的温暖：“我知道自己演得再好也骗不过你，所以我从来不对你撒谎。”
“我知道。”蒋云倩的目光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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