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眠怔怔地望着晏时津。
光线薄弱,偏偏那一缕照在他眼尾,一闪而过的晶莹水光让她也呆了许久做不出反应。
或许是整个人都被机甲锁扣着无法动弹,又或是因为徐未眠三番四次的解释拒绝,晏时津终于理智回笼了。
他肉眼可见地迅速沉静了下来。
只是仍保持着一个姿势,连看也不看徐未眠一眼。
徐未眠本应该彻底松一口气的,但他突然之间的偃旗息鼓,看在她眼中竟莫名有种生命力骤然消散的破碎感。
她在原地愣了半晌。
想质问他是不是喝了酒,或是被人下了药之类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开口时满是解释的语气:“骗你的,没标记贝拉。就算我同意,她不愿意,我也不可能违背贝拉本人的意愿强行标记吧,只是让春天提取了我一点信息素。”
晏时津没有应声,也没有看她。
徐未眠觉得他应该不会再突然发疯,总担心自己刚才踹出去的那一脚会不会让他伤口复发,被重达千斤的机甲锁扣住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享受,轻声唤了声乘风,便解开了。
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怎么开口都尴尬。
于是长腿一迈逃进了主舱,前脚刚进去,就立即按下开关关门,隔着好几道密不透风的金属舱门,盯着监控画面,从广播中满含暗示意味地提醒:“我赶时间回空间站。”
这一次,晏时津终于听话了。
他只是抬起头,望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镜头,便如她所愿走了出去。
直至乘风在空间站机舱平稳降落,徐未眠都还在反复地想起那最后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了一针,被抽走了一管腺体分泌液的原因,返程路上她的情绪都无法平静。
徐未眠烦不胜烦坐在驾驶位,快把自己的头发手动卷成波浪,才腾地起身,决定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暂时忘了这段插曲。
正好遇上松川凛和霍尔交班,徐未眠直接上了松川的机甲。
今天的厄迪斯识趣的乖觉,机甲在边陲线和小行星带外围绕了一圈,确认过几个基站和跃迁点运转正常后,便启程返航。
徐未眠心不静,连带着嫌弃松川开得慢,接管了驾驶权限后,一路风驰电掣。
松川连安全扣都不敢借,一路抓着,等徐未眠身上那股烦躁减弱,机甲也终于逃过超速驾驶线。
“老大,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啊?”松川委婉地问,“还是我最近哪里表现不好?要不你直说,别用这种危及生命的办法让我体会。”
徐未眠:“……”
她撂下操纵杆起身:“你来开。”
松川赶紧坐回去,查看航线发现离空间站不远了,也不需要再经过跃迁点,习惯□□给人工智能自动驾驶。
徐未眠对此很严格:“自己开。”
松川:“……”
他苦哈哈地重新将精神力覆盖住机甲域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啊?”
“还早着呢。”徐未眠说,“别想着偷懒,精神力完全覆盖域网才能第一时间察觉也周围异动,今天回去自己加练一组精神力训练。”
松川凛:“……”
徐未眠重新坐好。
座椅旁边的低温储物格是所有机甲上保存营养液的地方,她有点饿了,打开后随便拿出来一管白桃乌龙口味的,一饮而尽。
松川看过来的时候已经空了,愣了大半天,作为空间站嘴巴最刁的人,心疼道:“那是我攒了一个月的量。”
多样化的营养液口味算是GA1707队内竞争最激烈的对象。
“回头你拿原味的给我,我给你换三杯白桃乌龙的行不行。”徐未眠说完又补充,“给嘟嘟存的食物还有一块牛排,也给你,这下总行了吧。”
徐未眠在空间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了近一周,连关心伊莎贝拉都只是视频通讯,只为躲着人。
她原以为那天晏时津那么大的反应,总还要再来找她要个说法,但通讯也跟着安静了好几天。
光脑上的对话框一条新消息都没有弹出来。
徐未眠记得晏时津只在第七星系待两周。
满打满算也足够了。
此刻或许已经在返回莫尔的路上。、
没有再找她,大概也已经冷静下来。
徐未眠却并没有因为不再出现的人和消息放下心,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光脑越是安静,她越是辗转反侧,接连好几个夜晚,竟然还都梦到了那天的场景。
昏暗光影下,晏时津落泪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境和脑海。
徐未眠觉得自己反而要被他搞出病来了。
特意去找老方谈了一次心后,接受建议让自己的空闲时间完全占据,好在除了空间站日常工作,还要操心那颗垃圾星上发现的实验室,以及独自前往追踪星舰的常思思。
几天之后,伊莎贝拉的发热期终于安稳度过时,何老将军特令派来的军校生也抵达空间站。
这种事情原本只要在队内随便找个人带一带这帮新兵蛋子即可,徐未眠调回厍雪,让她当这些新人的班长,自己只要一闲下来,就去训练室折磨人家才毕业的孩子。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全占据着精力,脑海里晏时津出现的频率也终于开始降低。
储备部送来的釴合金抵达空间站时,徐未眠正好在训练室。
能容纳乘风这么大重甲的军工厂,边陲只有一颗行星上有。
徐未眠在等待和常思思约定好的通讯,随手给正在做力量训练的艾尔加高难度,喊来厍雪:“你替我开过去,剩下的交给松川就行。”
她没返回空间站之前,厍雪天天都要开着乘风伪装,只是驾驶的话早已熟练。
等待徐未眠开放驾驶权限之后,便离开了训练室。
整间训练师出奇地安静,徐未眠扫视一圈:“怎么都停下来了?继续。”
艾尔是这群新人中最年少的,他还没毕业,这学期正好可以选择实习,学校的实习系统中现在已经没有长城空间站,但他太过向往,主动写了万字申请书,甚至找了校长,才终于破例得到这个机会。
“厍雪只是beta,上将,您居然让她去驾驶乘风?”艾尔忍不住问。
“beta怎么了,你们现在的小孩性别歧视还这么严重啊?”徐未眠手动给他加压,思绪却分神看着光脑,随口道,“不管什么等级、什么类型的机甲,匹配度测试都只看精神力是否够格。虽然alpha、beta、omega天生拥有强弱差异明显的信息素和精神力,但它不是也能靠后天训练么。”
她等待的目光从光脑收回,扫了眼艾尔说:“当初军事比赛厍雪还是你们队长,她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应该很清楚,这种话以后可不要再让我听到了哦。”
徐未眠笑了笑,温柔地说:“不然罚你们加练。”
训练室响起一片哀嚎。
通讯灯开始闪烁,徐未眠松手,没继续留着给这群小孩压力,让他们自行训练。
艾尔定定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身边也不知道是谁开口:“我原来还以为像徐未眠上将这样的顶级alpha,会更看不起等级低下的人。”
“说起来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当年徐上将在学校的时候,可是搞坏过好几台精神力等级检测仪。”
“是吗?”
“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记载,乘风可是联盟第一重器,就是因为徐上将是第一军校那一届唯一的SSS级,军委和校委才吧乘风给上将的。”
艾尔看着他们仰望崇拜的神情和语气,语气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不是检测仪器阈值设置过低,是她的出现才让七大星系有了SSS级的定义。”
他轻蔑地望着他们:“你以为换成其他精神力高的alpha就能拿到乘风的权限?机甲和驾驶员匹配过程从来都是双向选择,乘风当年已经在军委大楼地下落灰了好几年,你们以为为什么一直没有人能通过联盟第一重甲的匹配检测?是它选择了徐未眠上将。”
正在和常思思通话的徐未眠自然不知道训练室发生了一场短暂的粉丝top癌战斗。
常思思发回的坐标中包含五颗实验基地所在行星的坐标位置。
她正要拨通戈遇的通讯远程讨论接下来的调查方案。
头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起来。
下一秒,晚上机甲核发出一级警报。
乘风:“将军。”
徐未眠随即皱眉:“厍雪出事了?”
乘风:“检测到主机遭受重弹攻击。”
-
伯顿β星。
重伤的厍雪已经进入急救室半个小时。
徐未眠与松川等候在外,第七星系现任执政官风尘仆仆而来。
“上将!”新上任的执政官是名女性beta,名叫阿娜斯塔利亚,“我听说乘风受到了厄迪斯突袭,你没事吧?”
“我没事。”徐未眠抬眸的瞬间,视线停在阿娜斯塔利亚身后,微微一顿,又收回目光,“提前和那些记者打招呼,乘风受创的事不要声张。”
“明白,我已经安排了手下去办。”阿娜斯塔利亚忧心忡忡地问,“可是厄迪斯人怎么会跨过小行星和长城出现在境内,这简直、简直……”
徐未眠眉宇紧皱:“袭击的厄迪斯人机甲被入侵之后,就接连自杀,目前还没有找到他们跨过边陲线的线索。您放心,这件事我会给第七星系,给联盟一个交代。”
阿娜斯塔利亚在确认厍雪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便又带着一众第七星系官员离开了医院。
只剩下一个人还没走。
“你没回莫尔?”徐未眠问。
晏时津没有回答这个明摆着的问题,目光划过她紧绷的下颌,只问:“乘风的损毁度如何?”
“重弹击中了侧翼和主舱室,但它毕竟是纯釴合金打造的重甲,核心发动机和关键系统都没有受损。”徐未眠说,“人工智能应答系统被击中,我和松川都修不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晏时津点头。
徐未眠垂眸解开腕上机甲核,直接递给了晏时津。
“主机在空间站,我用厍雪的重甲,马上就要出发去查这件事,你有时间的话过去帮我看看。”
她行色匆匆,又嘱咐松川留下照顾厍雪,在晏时津接过机甲核没几秒,就迈步朝外走去。
重甲很快飞出伯顿β星,晏时津也没有耽搁,从医院大门出来,便上了一辆飞车。
叶希等在里面:“我猜你又不走了吧。”
晏时津轻轻握住掌心的机甲核:“乘风受创,这是关乎整个联盟的大事。”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这么关心这个联盟了。”叶希道,“提前声明啊,我本来就是旅行路过顺便来接你,我惜命,可不去边陲那么危险的地儿,等会儿送你到停机坪自己去。”
晏时津“嗯”了一声。
他垂眸,动作小心地打开乘风机甲核,将内嵌的那枚小小的芯片取了出来:“希姐,帮我打开保险箱……”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视线忽然定住。
晏时津紧紧地盯着掌心的黑色芯片,眸色在瞬间沉了下来。
叶希察觉:“怎么了?我打开了啊。”
晏时津像是冰封了一样,呼吸都暂停了。
叶希皱眉看过去,沿着他的目光落在那枚芯片上。
随即便看见,掌心静静躺着的这枚联盟第一重甲的芯片上,镌刻着一行手写字母——
「Ares」
笔迹他们再熟悉不过。
是……雷德蒙。
阿瑞斯,94章结尾提过,是雷德蒙第一次成功制造的SSS级机甲,也是用晏时津的腺体和大脑做样本研发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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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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