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江上的风吹来裴遥平静的嗓音。
余心冬别在耳边的碎发被风带跑，她下意识一别黑发，自然地回答道：“他看了墨河新季成衣发布会，说有几件衣服设计他特别喜欢。”
余心冬没看出邓季同真正的来意，私以为就像上次阮妙竹转交的那封信一样，只是对余新冬专业作品的纯粹赞美。
这次的新品设计也有她的一份在，不似作伪的夸赞让她现在也止不住提起一点嘴角。
Omega嘴边翘起的笑意没瞒过Alpha的视线。
裴遥脚下的步子有一瞬间的停滞，难得一见地单手插兜，随即转移了话题：“今天吃完饭游轮后还要办派对，在二层大厅。”
“那很好啊，说起来妙竹你已经喊过她了吗？”余心冬随口接着，在问句的末尾侧过脸看向裴遥。
他下意识看过去。
余心冬身后的天边布满仅限于今日的霞光，浓稠的日暮随着晚风一同跑进她漂亮的狐狸眼，素来不施粉黛的面容盈在柔光里。
明明是与刚刚他登上最顶层时相同的布景，此刻却像是一副会被悬挂在博物馆正中央的油画。
裴遥极快一眨眼，有些说不上的感觉涌上心头又被抹平，最后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游轮上的菜式以中餐为主，裴遥将点菜的主导权给了她们，余心冬和阮妙竹两颗脑袋靠在一起研究菜单，时不时抬起头问裴遥一句，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商讨好了菜单。
三个人随便起了个话头就天南地北地聊了下去。
好吧，大部分时间是余心冬和阮妙竹在聊，裴遥在正对面默默听着，被余心冬有意识地拉进话题后接上几句。
一顿饭下来，天边的日暮已经褪尽，覆盖上一层又一层静谧的黑蓝。
游轮匀速行进在绚烂的江景里，激荡起的轻轻水波声掩在偶尔传来的低语里依旧顺利地被有心人捕捞起。
余心冬心满意足地放下手边的筷子，在阮妙竹与裴遥的话语间缓缓将双手托在腮边，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江面。
“裴先生，现在可以上蛋糕了吗？”
裴遥随着侍者礼貌的问句一抬眼，下意识看向余心冬，似是想询问什么。而已经开始发饭晕的余心冬本人丝毫未觉他视线的停留，心想这么点事裴遥自己也能决定，仍旧用双手托着右脸颊。
他这才转换了目光的落点。
刚吃下碟中最后一筷子鱼的阮妙竹将一切收进眼底，原本因不知情而感到疑惑的眼神，在对上裴遥视线时已经泛上了然的笑意。
“现在上吗？”
“先上吧。”
余心冬再次转过头来时，撤去一些餐盘的实木桌面上已经摆了一个小四寸经典造型的提拉米苏。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压下那一阵碳水引发的困意重新打起精神。于是也就再一次错过了看出阮妙竹脸上明晃晃的调侃之意的机会。
阮妙竹拿过一个甜品勺，弯着笑意毫不掩饰地感叹：“这么巧啊，前几天心冬刚好和我聊到提拉米苏。”
嘴上那么说着，心下却想着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余心冬前几天刚说喜欢，今天送上来的蛋糕就是正宗的提拉米苏。
她的视线划过Alpha那张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紧张的脸，全然忘记那天余心冬与她聊起时的前因后果，欢欢喜喜地在心中自言自语：
不就是不方便单独约人拿她做“和朋友一起”的筏子嘛，当总裁文里负责磕糖的共友NPC什么的她最愿意了！
更何况……
整齐摆放在提拉米苏旁的甜品勺被Alpha修长的手指捻起，再自然不过地递向Omega。Omega清脆地道了一声谢，指尖随之覆上甜品勺细长的勺柄。
两人的双指间不过堪堪一点距离。
更何况，裴遥和余心冬完全就是天下第一配好不好！到底是谁不爱看沉默寡言新锐总裁和才情艳艳面冷心热设计师的双强AO文学啊！
各种意义上都像是从言情小说里扣出来的两个人如此门当户对，路过的蚂蚁见了都要吃两口再走。
虽然阮妙竹物理意义上还没吃上一口提拉米苏，但很显然今天她作为精神蚂蚁摄取的糖分已经溢出，泡得她整颗心都是甜丝丝又软乎乎一片。
此情此景，幸亏余心冬当初穿进来的时候没配备读心系统，不然估计能当场吐出两升血，忙着替自己伸冤连犯困都顾不上。
请苍天，辨忠奸。那年杏花微雨，明明是你先说你想吃提拉米苏，她才接话说她也喜欢吃。
“宿主您好！僚机系统即日起将开始日常更新维护，已下发的奖励可正常使用。”
“攻略进度会在维护结束时统一播报累积，请宿主在系统维护期间再接再厉！”
余心冬持着甜品勺的手一顿，原本攀上的饭晕都消退些许，随后顺滑地将那一勺沾了光的提拉米苏送进口中。
不影响她和她爸妈发消息就好。
不过确实也该上班了。
细腻的蛋糕胚与最上层的可可粉一起化在口中，甜而不腻伴随着淡淡的咖啡酒香气。
余心冬不禁满意地点点头，慢悠悠地从脑子里翻起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最后一口手指饼干底收入口中。
倒数三二一！
现在是僚机退场时间！
余心冬向对面坐着的裴遥飞去一眼，放下甜品勺后利落地起身，径直说：“我去一趟卫生间。”随即踩着马丁靴款款地走了。
她确实也去了一趟卫生间洗手，只不过在那之后就在游轮上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在晃荡的江景里把自己的思绪丢进阵阵晚风中。
身后与面前是同一片人间烟火，对岸的高楼大厦在浓密的深黑色里铺上一层又一层星星点点的光彩。
余心冬的大衣还挂在椅背上，晚秋冷下的温度肆意攀上她绒白色的薄毛衣，找到几处空隙就马不停蹄地溜进去。
视线久久停留，不知疲倦。余心冬舍不得离开这里，于是干脆一扯后脑勺的发圈，试图靠正好能落在锁骨的发汲取一些难得的温热。
只是晚风没有如她所愿，不再被束缚的黑发在她耳后翻飞成风的形状，如同一只翩跹的燕尾蝶。
-
而这边，端坐在座位上的Alpha轻轻地搁下甜品勺，垂下了眼。
裴遥无比清楚余心冬此时离开的意图。
那束他今天亲眼盯着包装好的、美拉德色系的鲜花花束早在两个小时前就放进游轮的保鲜冰箱里。
提前沟通好的侍者已经在他余光可以看到的角落里待命，只等他的一个招手，就会从下半层餐车棕红色的幕帘里变那一束鲜花。
余心冬已经教得明明白白，要怎么说，要怎么做。那天她对他说的话，他现在也能清晰地回想起。
“我当然已经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站在Omega立场，我还是建议你在她那边不要用朋友的身份等，而是要用追求者的身份去等。”
余心冬轻轻把泡着蜂蜜柚子茶的陶瓷杯放到茶几上，一脸认真地说着。
“虽然如果你之后和她提起你从很久之前就喜欢她，她也会相信你。但自己感受到的永远比别人说的更让人信服不是吗？”
“偶尔卖点可怜才能让人更清晰地记得你的好。况且不是全然点破，只是悄悄地给她释放出一点信号让她意识到，你和其他朋友的不一样而已。”
“当然啊，你想怎么做是你的决定，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向他定定看来的狐狸眼含着肉眼可见的认真，太具有说服力，而他在这方面刚好又是彻彻底底的学生。
于是就有了现在还躲藏在幕帘下的那束花。
其实那天他思考了很久。
他先想到的是他上次没送出去的那束香槟玫瑰和橙芭比，因为阮妙竹情热期提前的意外只能被他自己带回家的那一束。
送花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意义在里面，但他那个时候其实想的很简单。
只是因为前一天他去墨河路过她的工位时候，看见了她花瓶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枯萎花枝，想为她换上几枝新的鲜花而已。
橙芭比和香槟玫瑰尚且可以这样蒙混过关，但现在还藏在幕帘下的那束花绝不是那样纯粹的意味。
江景、游轮、提拉米苏，可以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堂堂正正在朋友这个称谓下的回忆。
但那束花一旦送出，它就只会属于一个人。带着无论是谁都能明白的信号，光明正大地将他头顶上的那一个“朋友”头衔换成“追求者”。
裴遥订花的时候很爽快，付钱的时候很爽快，叫侍者端上提拉米苏的时候很爽快。
对面坐着的Omega还在兴致勃勃地吃着那块提拉米苏蛋糕，眼尾弯着比平常更舒逸的笑。
Alpha紧紧看着，无意识地严肃下了神情，不由再扪心自问了一遍。
他真的想好了吗？
不考虑任何一切先决条件，他真的想好要在阮妙竹那里从朋友跳到追求者了吗？把他之前大的小的无心的有心的帮阮妙竹做的事，统统盖上“追求者”的意图标签？
这真的是他所希望的吗？
一向理性果断的裴总在人生路上难得有如此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刻。
如果让余心冬知道他犹犹豫豫这么久还没做好决定，肯定又要挑着眼睛问他一句“在顾虑什么，就算变成追求者又不会怎么样”。
右手会无意识摸摸下巴，左手还会端着热气腾腾的蜂蜜柚子茶。
甜品勺与餐碟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那块提拉米苏蛋糕已经被阮妙竹彻底消灭，Omega扬着愉悦的语调向他道谢。
裴遥望进阮妙竹那双灵动的杏眼，下意识抿出一个礼貌的笑。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Alpha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刚刚已经做好抬起准备的右手收回身前。
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必要去改变这一段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十分舒适融洽的关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在他触及阮妙竹视线的一瞬间，一个本是不可能的想法像是一阵龙卷风一样肆意狂野地卷走了盘踞在他思绪里的迷雾。
不是担心变成追求者会怎么样，也不是觉得眼前的Omega会处理不好转变的关系。
他只是不想成为眼前这位Omega的追求者，仅此而已。
0716：我下班啦！
心冬（没有读心术版）：江景好漂亮
心冬（有读心术版）：（吐血两升）
小裴：好奇怪，为什么会喜欢但不想当追求者呢（努力思考，即将思考出设定）
妙竹：磕磕磕！
上几章忘记了，这里解释一下妙竹60%的攻略进度。系统判定是纳入考虑范围就进入60%，不过“这个人做男朋友也可以做得不错”和“想让他成为我的男朋友”其实算是两码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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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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