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旺入职已有三月，在警局里像是颗精准咬合的齿轮，把每个环节都嵌得严丝合缝。
每天清晨七点半，他总会拎着鼓鼓囊囊的早餐袋出现在门口，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成了办公室的起床铃。
给方离的豆浆永远是去糖加燕麦，老周爱吃的油条要炸得外皮酥脆内里绵软，连骆强桌上那杯喝了半宿的浓茶，都被他不动声色换成了温吞的熟普，杯底还沉着几粒枸杞——“骆队熬夜盯案，总得养着点胃”，他说这话时，眼睛弯成月牙，睫毛上还沾着晨间的潮气。
这天方离正对着电脑屏幕揉太阳穴，齐旺已经蹲在打印机旁换墨盒，黑色的墨粉蹭了点在他手背上，像颗没抹匀的痣。
“齐旺，”方离咬着刚递过来的糖糕，糯米的甜香漫了满室，“你这记性比档案系统还好，我就昨天随口提了句想吃巷口的糖糕……”
“方离姐上次说那家的桂花馅最正，”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湿巾擦手，指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书页上的灰尘，“今早路过时特意等了两笼，热乎着呢。”
办公室里的暖气裹着食物香，刚把窗玻璃上的冰花熏化，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炸响，像把淬了冰的锥子扎进暖意里。
值班的小陈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猛地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捂着听筒朝骆强喊，声音劈得像被砂纸磨过：“骆队！老城区！有一个叫张老太报警说！说……说韩秦揣着刀在她家阁楼里！电话里都能听见她抖得跟筛糠似的！”
骆强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就往外冲，走廊里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震得啪啪亮，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车刚拐进老城区的石板路，雨就跟着泼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引擎盖上，噼里啪啦响得像放鞭炮。
张老太家那扇褪色的木门在雨幕里若隐若现，窗台上的旧花盆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昏黄的灯光从窗帘缝里漏出来，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道歪歪扭扭的光带。
“砰！砰！”骆强用肩膀撞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是要散架。
客厅里的煤炉烧得正旺，铁皮烟囱上凝着的水珠滴在炉盘上，溅起细碎的火星。
张老太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个掉了漆的暖水袋，热水袋的橡胶皮被她攥得皱成一团，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里面。
看见骆强身上的警服，她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枯瘦的手指指着楼梯口，指甲缝里还沾着灶台上的煤灰：“在上面！他就在上面！黑衣服！裤脚沾着泥！我听见他撬木盒的声音了，咯吱……咯吱……跟耗子啃木头似的，听得我头皮发麻！”
骆强一边往手上套乳胶手套，一边用眼角扫过楼梯扶手——深色的木头上印着半个**的手印，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黄泥巴，像是刚从雨地里蹚过来。
“您换的新锁是什么牌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着老太太，又怕漏了任何细节。
“金点原子的！”张老太的牙打着颤，说话时上下牙磕得咯咯响，“我儿子特意从网上抢的，说是什么C级锁芯，防撬！可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我把备用钥匙藏在门楣的砖缝里！那地方我藏了十五年啊，除了我家老头子，阎王爷都不知道！”
她突然捂住脸哭起来，哭声混着煤炉的轰鸣，在狭小的客厅里撞来撞去。
骆强朝小路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楼梯。
楼梯板是几十年的老松木，被几代人的脚磨得发亮，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弦上。
阁楼的门虚掩着，一道缝里漏出外面路灯的光，隐约能看见地上散落的木屑，混着被踩碎的蛛网。
“别动！警察！”骆强猛地踹开门，手电的光柱在屋里扫了一圈——梁上悬着的木盒掉在地上，锁扣断成两截，黄铜的碎片闪着冷光，里面的稻草撒了一地，还沾着几根灰扑扑的羽毛。
墙角堆着的旧藤椅被踢翻了，藤条断了好几根，像只折了翅膀的鸟。
地上的灰尘里印着一串脚印，脚尖朝里，脚跟朝外，鞋跟处的磨损痕迹清晰可见，像是刚转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骆队，这儿！”小路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他蹲在地板上，手指悬在一个被雨水洇湿的鞋印上方，“43码，左边前掌有个三角形的磨损，跟韩秦档案里的特征完全对得上！连磨损程度都差不多！”
骆强没说话，他的手电光缓缓移过墙角，那里有道新鲜的刻痕。
是用尖锐的东西划的，边缘的木刺还竖着，像没长齐的牙。
形状像个歪歪扭扭的弓箭——弓梢朝左，拉得很满，箭头冲下，正对着木盒掉落的地方，像一只眼睛在黑暗里冷冷地盯着他们。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湿润的木屑，带着雨后的潮气，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泛出鱼肚白，雨还没停，只是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窗玻璃上。
齐旺正趴在办公桌上对着台灯看卷宗，鼻梁上架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他用手背蹭了蹭眼下的乌青，那片青黑像是被墨汁晕开的。
见骆强进来，他立刻起身，从桌上端过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过来，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刚泡的，加了点奶，您暖暖手。”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骆强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猛地缩回手，咖啡的热气模糊了齐旺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罩在一层白雾里，“连张老太藏钥匙的地方，韩秦都知道，你怎么看？”
齐旺翻开桌上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边缘都卷了毛边，上面用蓝黑钢笔描着复杂的星图，每个星座旁边都标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墨迹有些地方洇开了，像星星在发光。
他用指尖点了点射手座的位置，那里画着一支小小的箭：“‘星宿’的人，对自己人的事门儿清。就像天蝎记得每个仇人的生辰八字，连对方小时候掉过几颗牙都知道；射手……最擅长找别人藏起来的秘密，越是藏得深的，他们越能嗅出味儿来。”
“你又从你父亲的日记里看到了什么？”骆强盯着他，咖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日记里说，射手的信物是支箭。”齐旺的手指在纸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倒计时，“箭杆上刻着北斗第七星的图案，箭头淬过特殊的药水，见血……”
他的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撞开，林芬冲了进来，头发被风吹得像团乱草，手里的文件夹歪在一边，几张现场照片掉在地上。
她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骆队！城郊……城郊废弃天文台！死人了！胸口插着支铁箭，箭杆上有星星图案，脸上……脸上被人用刀划了个射手座符号！跟张老太家阁楼里的划痕一模一样！”
照片上的箭尖闪着冷光，箭头沾着暗红的血，在废弃天文台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像一朵开错了季节的花。
骆强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突然收紧，杯壁的热气烫得他指头发红，他盯着照片上那支箭的形状，突然想起阁楼墙角的划痕——弓梢的弧度，箭头的角度，甚至连弓弦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齐旺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手指轻轻拂过箭杆上的星图，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
窗外的雨丝还在飘，把天边的鱼肚白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办公室里的咖啡香突然变得有些刺鼻，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求你了][烟花]新的案子来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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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射手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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