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与人，究竟谁更可怖？”
赛德地区，西南部。
“吟游者大人，您决定返程了吗？”
水手模样的人毕恭毕敬。
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黑袍加身。近海风大，刮不动她纤瘦的身躯，只能拂动兜帽下露出的几缕金棕发丝。
她的情绪难辨，行为莫测，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下，像一条潜伏的毒蛇。
她勾唇一笑，像蛇探出毒牙。
“嗯。”
白日走到尽头，林荫太高，因此丛林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
汽笛长鸣，船只再次启程，驶向曾经走过的路。
柯戎未收回的本源，还有三份。
那三份浸透海水的本源回归时，带着飓风与海啸融进那颗残缺的心脏，那份划给冥河的本源回归时，带着东部数万人的期冀与企盼。
如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心脏还缺一小半，天色再跳降三次，就会彻底进入永夜。
对于人类来说，任何不伤及根本的创痛似乎都很容易弥合。比如在久远的过去中，翻天覆地的两次末日，又比如现在，逐渐变暗的天顶亮度。
这些异常带来的只是短暂的惊惶，过后又可以迅速适应。
天色太暗就晏灯长明，白昼太短就夜以继日。
苍骊身上的对襟唐装总是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的扣子，与他随意的性子丝毫不搭。
蛇骨手串不太好盘，他手上的动作有些卡顿。
“定位到了就马上去拿吧，别拖着，省得夜长梦多。”
首领办公室的投影仪嗡嗡运作，赛德地区的卫星地图上，一个红点正呼吸般闪着光。
柯戎站在地图前沉思，一言不发。
那双桃花眼敛下时，显得他很冷淡，似乎自始至终他的热情圆滑都是伪装的。一旦身边没了外人，他身上的非人感与群体疏离感就会异常浓重。
这个特质在裴阑身边无效，因为那位太冷漠，柯戎愿意热情起来与他互补。他在裴阑身边，能够获得久违的动力与激情。
以及曾经从未感受过的，另一种更加冲动的感受。
思绪收回，忽然，他问：“不是有区域锁吗，你们怎么拿到的其他地区的地图？”
苍骊神秘地笑了一下。
“旧神已死。”
神管不着，区域锁也管不着。
“对了，还有个问题。”苍骊靠着椅子扶手，站没站相，蛇骨手串被他套回手腕，语气真挚如同一个求解的学生。
“也是我很早以前就想问的，您这张脸作为拟态，是否太过高调了呢？”
“有吗？”柯戎摸摸自己的脸，瞥过去，“我拿我母亲的人脸做的参照，很多族人都这么干。”
他语气变得奇怪，似乎不能够理解苍骊的话。
什么叫高调？
“不是跟你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是说，你想让我用原型招摇过市。”
“……”
问题倒不是出在这里。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太突出了，高层决议认为你的脸需要修改。但最终决定权在你这里，毕竟是你自己的脸。”
“我们这些走在暗处的人，不需要太多的关注度。”
“哦。”柯戎勾唇笑了，“不行。”
“人是视觉动物，一张漂亮的脸可以让人放下警惕，从而轻易入网。”
“你看深渊，他那张脸不好看不勾人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成为深渊的刀下亡魂手下败将是一种荣幸，被深渊杀死是一种救赎？”
布告栏上有名的人甚至自发形成了一个名叫“请深渊取我狗命”的诡异组织。柯戎对此十分不屑。
他一向对此不屑，绝对不是因为入会申请被拒，才看不起这些人。
因为你的深渊先生深居简出，没几个人见过他的脸啊。
除了你，天天见。
苍骊腹诽。
“把活安排下去，赶紧去赛德。”
苍骊不想再跟这个对自己和深渊有十级滤镜的人讲话，转身离开首领办公室。
这次按理说是柯戎的私人行程，但冥河高层对他要去干什么心知肚明，四舍五入算是出公差。
从东部到南部要跨区域锁，组织建议他带几个人。
柯戎第一想法是带上裴阑。
临近十月，天气转凉，基地外都开始呼呼刮寒风了，荒区内部的天气更甚，凌晨出门眉毛能冻出霜。外勤人员的作战服看着板正挺括，里面不知道穿了几层保暖衣。
但是，赛德地区位于大陆南部，几乎整个区域都在回归线内，柯戎的目的地更是要横穿赤道，很难说裴阑这个空调常年十六度的人受得了。
柯戎独自在办公室纠结，本打算抽一下午烟，又想起来裴阑有洁癖，似乎闻不了烟味，轻叹一口气掐了刚抽没几口的烟头。
恰好裴阑来送这个月的任务报告，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深渊先生，去过赛德吗？”
“嗯。”裴阑将文件放下，随手拿起桌上另一叠文件翻阅，评价道，“那里的气候让人很不适。”
坏了，让他陪自己的概率降了大半。
柯戎露出招牌笑容试图引诱。
快看他啊，别看文件了，那个荒区矿坑建设的项目有什么好看的。
柯戎站起来靠近他，原意是想给他带来点压迫感，结果刚闻到裴阑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他就被迷得五迷三道。
思绪也不知道飘了多远。
裴阑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有点碍事，他抬手将鬓角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垂眸继续浏览手上的文件。
修长莹润的指节晃来晃去，柯戎没色迷心窍地盯着人家手看，反而盯着他耳后那颗小痣看了很久。
他忽然说：“深渊，你耳后有颗痣。”
裴阑：“？”
如果这个人的工作效率低成这样，那么他真的要好好考虑，还要不要与他继续共事。
他深吸一口气，扫了柯戎一眼，让人疑心他下一秒就要开骂。
柯戎被那个眼神看得心痒，思绪差点飘更远。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是这样。我有个任务在那儿，现在有一个问题，由于我没去过赛德，需要一个可靠的助手。”
“见多识广的裴先生，你愿意担任这个位置吗？”
裴阑眉头轻蹙，脸上浮现类似怀疑的神情。
堂堂组织首领没去过南部，糊弄谁？
但他想不到柯戎糊弄他的理由。
想来，柯戎需要一个能帮上忙的队友。自己显然是他的优选，而这人说这些，恐怕也是担心他不愿意去，毕竟他喜冷怕热的毛病人尽皆知。
裴阑想到另一件事，绷着脸道：“能不过忒弥斯山脉吗。”
柯戎：“不从那儿走，走水路。”
“好。我跟你去。”
他就知道，裴阑对他的底线向来不会放太高。
柯戎心情愉悦，一时间找不着北，夜里给裴阑用餐时也忘了控制他的食欲。
白日里的青年高冷淡漠，在一切状况下都岿然不动，此时却在床上发起热。
压过一种欲.望的，只有另一种更汹涌的欲.望。
柯戎颈侧的两个血洞还在汩汩地淌着血，牙印未褪。裴阑伸出舌尖悄悄舔了舔唇，眼底代表食欲的血色敛下，他无奈地闭上眼放缓呼吸。
呼吸可以人为控制，神经末梢的刺激却无法抹消。
蔓延，扩散，直冲大脑，侵略全身。
“吸了快两年了，还没有适应吗。”柯戎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身体反应，见过这么多次依旧觉得稀奇。
怪不得说他是繁育母神的子嗣，即使是残次品类，血液也会有这样暧昧的功效。
“又不是药。”
怎么会产生抗药性。
辩驳的话语虚弱无力，夹杂在不太平稳的呼吸声中。
况且这不是适应很多了吗，最初还会晕，现在他起码能保持清醒。
虽然这点清醒没什么用。
诱人的食物只会让人越吃越上瘾。
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都帮过你这么多次了。”
柯戎撑着床沿，微微俯身。
“要不要再帮帮你？”
男人的语气是引诱的，目光却带着审视，带着明显的侵吞意味，似有似无地瞥向床上的人起反应的部位。
这一刻，裴阑不是猎人，也不是冥河首领的副手，他成了砧板上受制于人的鱼肉。
但他不服输，尽管意志已经走到末路。
“……那你试试看。”
进度没那么快。在小阑眼里俩人还是好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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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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