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使在柯戎的真情流露下沉默了。
对他抱有信任的人不少,大部分人有求于他,由此信仰他。小部分人,比如说父神,定下他的使命,让他必须做好,他也从未辱命。
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夜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第一次穿梭时空了。”他说,“时空裂缝的形成原理是什么,你清楚吗?”
柯戎:“能量紊乱?我见过它的消散,能量遇到某个关窍,形成通路后,这条时空流就会从我所在的时代消失。”
他完成“任务”,就是创造关窍,帮助能量形成通路的过程。
“不出意外,那个时候我死了。”夜使云淡风轻道。
否则时间不会失控。
有人窃取了时间的权柄。但那些人出于什么目的,两人目前都没有头绪。
如果柯戎对这个世界再多了解一些,就会发现,时空裂缝的初次出现是在新历之后。可惜他了解的知识里不包含这个。
至于夜使……这时第二纪元才刚开始,让年轻的夜使大人琢磨十个纪元之后的事,太强人所难。
“我确确实实掌握着所有关于‘时间’的力量,如果我想,我可以劈开时空裂缝,修改过去。但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万事万物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
时间是闭合的通路,是不可撼动的回环。
怪不得,系统001不让柯戎求助夜使,这不就是开挂么。而且,劈开裂缝对原有时空流没半点好处,只会让混乱的能量更混乱。
夜使将手抬起,定在柯戎胸前。少年体型的夜使,人小了一个尺寸,连手也小了一些。
无色的能量场自他指间汇聚,流淌进柯戎胸口。
“在我手上,‘时间’没什么大用。”
“它在乱流中也许能帮到你。”如果用常规方法实在无法离开乱流时,可以用这份力量强制离开。
柯戎眯眼笑着:“谢谢。”
不过这大概率是他最后一条时空乱流了。
与千万年前的夜使共处很有趣,但他更想活在当下。
他将夜使给予他的力量融合进自己的力量体系,妥善安置。就当是这几次见面的纪念了,希望以后用不上。
在柯戎与悬烛再次下山解决几桩事件后,理事殿传来讣告,老掌门——也就是悬烛的师父,羽化登真了。
某个长老对悬烛道:“师侄,节哀,往后掌门的位置就由你来坐了。”
悬烛神色淡然,不见喜悲,安静领命。
传信的人走后,柯戎问:“不难过?”
一世师父也是师父。
悬烛摇头:“人终有一死。”
翻云观尚节俭,葬礼和继任礼都一切从简。仪式最后,披麻戴孝的新掌门孤身一人走上观月崖。
众师兄弟不知他要做什么,面面相觑。只有柯戎忽然想到一件事,到书房抓了支笔,冲去观月崖。
覆盖着霜雪的地面上,一袭白衣的少年跪坐其中,面对着刻着那八个字的石碑。
他看上去很孤独,好像从来如此。夜使是下界的神明,理应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
乘云而至,负笈而归。
这八个字的笔迹与后世并无太大差别。
“有笔吗?”夜使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渐近,问道。
有最好,没有也行,毕竟正常人上山顶不会带笔。
柯戎道:“有。”
他将笔递给悬烛。
刹那间山风凝滞,鸟雀振翅声却逐渐明显,来自深山,来自远海,像是承载了上下万年无尽的人间喧嚣。
风继续流动。
柯戎直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许是因为与夜使共享了“时间”,这次不是强制登出,而是只给了他一个心理暗示。他现在只要心念微动,就可以脱离当前时间线。
之前在异世停留超过两个月,会开始神志不清,出现幻觉。现在时间堪堪过半,他又在云笈待了半月。
期间他下山过,但不是跟悬烛,而是其他师弟师妹。这人好像完全不因私事出门,于是柯戎就带些有趣的小玩意给他。
“这是什么?”
“风力车。”柯戎手上的木制玩意有个桨,还有数对张牙舞爪的“木腿”。
“后山风大,去那边,我教你怎么玩。”
柯戎将风力车放到清了雪的平地上,不曾想风太大了,他一松手,小车就径直栽进边上的雪堆。
一阵衣料摩擦,悬烛走了过去,捡起陷在雪里的小车,颇为无奈道:“……回屋去演示。”
廊上风小,悬烛将小车轻轻放在地板上,两指一抬,起了阵风。风力车的桨转动,开始缓缓爬行。木脚敲在地上,不轻不重。
“还算有意思。”悬烛收了风,将爬了不到一米的风力车提起,“我收下了。”
小车同其他柯戎赠予的小玩意一样,被摆在内室的置物架上,花花绿绿,算是这里唯一有色彩鲜明的一角。
这一夜,云笈山云雾缭绕的观月崖上,两人并肩站着。
“你不想问我未来发生了什么吗?”柯戎看向年轻的夜使。
“没什么好问的。况且,得知未来后,我又能做什么。”
违背秩序去改变它,还是将错就错放弃它?
有时候,观测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时间,一条永恒流淌的长河。大部分人深陷其中,小部分人脱离湍流,却仍无法撼动它的流向。”
他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起这个道号?”
柯戎附和:“为什么?”
“烛火悬于世人顶,荧荧微光,亦能照亮前路。”
你不是烛火,你明明是天上的皎月,柯戎想。
可无论是荧荧烛火还是皎皎明月,除了引路,还有另一个使命——
殉道。
但可惜的是,古往今来,试图以身殉道者,终将身死魂消。
山崖的风吹了很久,柯戎脸都快冻僵了。终于,他给这半个月下了判决。
“我要走了。”
“一路顺风。”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柯戎仔细地看着还很青涩的夜使,目光描摹他的脸,还是忍不住,“比如为什么这次历练带着记忆,后来的历练却都要将记忆抹消。”
“……又或者,为什么执着于拯救世人。”
他说的很多事都还未发生,如今的夜使并不清楚,也不知从何回答。
而柯戎似乎从始至终也不是想要一个答案。
他凑近,低头吻了悬烛、或者说夜使的唇。那是一个很轻的亲吻,像羽毛轻柔掠过。
少年的唇色浅粉,带着观月崖上山风的凉意,比他那身傲骨柔软得多。
悬烛:“……!”
第一次下界、还未经世事的夜使慌了,推开他,捂着嘴仓皇后退两步,眼里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激烈的情绪。
“你……”
“下次见面是很久以后了。”柯戎的嗓音低沉柔和。
“不要忘记我。”
话音刚落,山风席卷而过,崖上仅余夜使一人,和一地白梅冷香。
夜使后来去了趟神殿空岛,请求父神帮他在之后的历练中封锁记忆,将历练与自己割裂开,减小人世的一切对自身的影响,也避免夜使的身份影响历练。
我为什么抹除记忆……还不是因为你?!
用于封锁记忆的装置是最初的“系统001”。他想到柯戎说的时空裂缝,便在系统的基础上创造了分系统,自动投射到他附近的时空旅客身上,也算是为解决时空裂缝尽了绵薄之力。
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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