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戎出生的那片名为“奇点”的暗区，没有秩序，没有时间，没有四季，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所以当裴阑问起这个事时，他有些犹疑。
“嗯……我也不太清楚。”
身旁的人闻言敛下眼眸，似乎有些失落。
他想给柯戎过生日，这个人那么在乎他，他想给他对等的回应。
好笑的是，迄今为止他们之间对等的，好像只有苦难。
在一场灾难中被同样地剥削到极致，直到如今那些痛苦才勉强消解。
完全消失了吗？没有人知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不会再因外力出现漫长而痛苦的分别。
他们永不分离，或同生，或同死。
他们同床共枕，像婴儿缩在久违的温床，像孤鸟依偎着孤独的巢穴。
他同时是婴儿也是巢穴，柯戎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厮磨着，安慰着：“一个日子而已，我不看重这个。”
午夜梦回，血祭的场景依旧清晰。那天乌瑞亚峰下聚满了人，有纪律严整的联盟军队，也有单纯凑热闹的平民百姓。
那天的烟花似乎比攻打上至高峰的火炮更猛烈，人们欢喜地呼喊着。
“新年”“新时代”。
那是末日年代从未有过的热闹。
时间周而复始，旧历不太圆满地过去，文明来到新纪元的开端。
一月一日，新年的初始。
他死在那天，也在那天重获新生。
于是在一个事后温存的夜晚。
裴阑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柯戎忽然放轻声音说。
“一月一日。可以把那天当做我的生日。”
裴阑在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
“……嗯。”
次日，裴阑在冬日清晨的暖气中醒盹时，想起柯戎昨夜的话，猛然意识到一个坏消息。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末了，准备个惊喜还来得及吗？
不过，他首先要考虑另一件事。
杰纳斯邀请他回兰涅城参加“神赦日”的庆典，让他顺便把新年也在庄园过了。
这天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被称为“圣诞”。在这里，这是夜使消亡的日子。裴阑恢复记忆后想起神赦日的来源，感到有些微妙，但他并不太在意。
如果裴阑提出意见，那么女皇陛下马上就会下禁令，再也没人敢庆祝这不赶巧的日子。
但永无乡的节日太少了。
人们需要一个放松的理由，哪怕庆祝的日子是他的忌日，也无所谓。
柯戎就不一样了，他听闻这个消息略有鄙夷，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还在过这个。”
于是裴阑只好给这一天增添新的意义：“这天不也是我们的初见？”
这个意义很好接受，起码柯戎愿意动身过节了。
就是选情侣装的时候太积极。
裴阑不太想管他和被他翻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一房间衣服。
柯戎说，要穿的。
裴阑回绝，太多了，他不想做庆祝节日的洋松。
回伊卡洛多庄园，第一个冲出来迎接的不是尼德霍格，而是刚醒没几个月的罗莎·琳德夫人。
“我的好宝！”
罗莎穿着一袭红裙，如同一朵巨大的红玫瑰般扑到裴阑身上。
虽然早已知道罗莎并非他真正的母亲，但幼年时期来自她的母爱并不作假，裴阑的神色柔软下来，轻声唤道。
“妈妈。”
热情的罗莎女士松开他，又抓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
“好孩子，长这么大了，我醒过来很久之后看到报道说你结束了永夜，把我吓了一跳，拯救世界那么难的事，累不累啊？”罗莎又欣慰又担心。
“还好，妈妈，有他在帮我。”裴阑牵过柯戎的手。
柯戎温和地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夫人好。”
罗莎看柯戎也是越看越满意，招呼着两人进门休息。
“给你们留了脆烤饼，太久没见小阑，不知道你现在的口味变得怎么样。”
“喜欢的。”
那座游离世间之外屋子属于他和柯戎，固然是他们的家，这座位于兰涅坡地的庄园，同样是裴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神赦日那晚，是一个雪霁的晴夜。
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多少都带上了点节日氛围，庆典的乐声传遍整条街道。这样的盛况，哪怕在安定富饶的兰涅城也算少有。
两人走在街上，穿着同版型不同色的大衣，慢悠悠闲逛。柯戎一如往常地摆着一张笑脸，只是笑意似乎难达眼底，只有在看向裴阑时，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才会真实一点。
脖子上的围巾随意地垂在胸前，并不是柯戎的最初计划，是因裴阑不愿与他围同一条围巾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那头卷发也随意地披着，泪痣在忽明忽暗的五彩灯光中格外显眼，无比鲜艳。
裴阑忽然想到一个词。
花枝招展。
所以裴阑也没感觉到柯戎那双熠熠生辉的漂亮眼睛里，藏着“亲爱的如果我们不够亲密就会有人趁虚而入，情侣装也会被认成兄弟装”的殷切意思，只以为他单纯在开屏。
神赦日在年末，往年这时是事务最繁忙的时候，裴阑没空参与那些庆祝活动，因此，他对这个节日的风俗不是很了解。
所以当柯戎收到三束槲寄生时，他依旧容色淡淡，风度翩翩，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第四个少女走上前，面带羞怯地将手中的花束递给柯戎，又跃跃欲试地看了眼裴阑，柯戎才仿佛认输般叹了口气。
“抱歉，小姐，我有爱人了。”
他牵起身边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炫耀一般举到少女面前。
少女看看柯戎，再度看看一旁未发一言的裴阑。普路托家的少爷自然也引人注目，无数人倾慕于他，却都顾虑他的身份而不敢上前。
帝国新月名花有主了？！
她震惊得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声道歉后便慌乱地跑开。
裴阑看着那位跑远的少女，她正与同伴激动地说着什么，脸比刚才更红了。他大概能推出来龙去脉，看向身侧的柯戎：“前面三束，怎么收下了？”
“小姑娘脸皮薄，我不好直接拒绝，容易伤她们的心。”
裴阑闻言挑了挑眉。
“同时也想看看你的反应。”柯戎眯眼笑着，讨好般捏了捏他的手指。
“扯远了，我可不清楚这些风俗。”
“那你知不知道，”柯戎走到一棵缀满装饰的洋松前，将那几束花插在树的高处，“传说，站在槲寄生下的人，都要接吻。”
灯光闪烁着，点点飘雪悄然落下。裴阑看到柯戎侧身，下一秒干燥温暖的唇贴上，接了个缱绻温柔的吻。
听见他的祝福真心又有着说不明白的情绪。
“节日快乐，我的神明。”
……
神赦，神赦。
人如果没有做错什么，又何必恳求神的赦免？
而神从未怪罪，谈何赦免？
面前这位受害的至高神明，在人们粉饰真相时，又是何种程度的寒心？
裴阑总是很会自我修复，柯戎好像很少能安慰到他什么，甚至还要让他来安慰自己。
今夜的怪物比往常更加来势汹汹，眼底的郁闷几乎化为实质，裴阑反射弧再慢也能发现不对。
就连触手都没缠上他，仅仅是环在他背后，偶尔触碰他的指尖，像是珍重的守护，似乎在他眼里多碰一下都是玷污。
动作却一下比一下重，像是要真真切切地确认裴阑的存在。
裴阑知道他在难过什么，他真的不在意这个，他都没有禁止人们过神赦日。
但是，真的有点太过了。
“别难过了。”他生涩地安慰着，话语在激烈的攻势下断断续续，“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显然没起什么效果。
于是他认命般阖上了眼，只留下眼尾蔓延的一片通红。
柯戎知道自己只是在生闷气，毕竟他自己都把死期当做生日。
他只是，在替裴阑难过。
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裴阑努力拍了拍柯戎的肩，还是没忍住劝他：“太，太快了……”
柯戎“嗯”了一声，混杂在急促的低喘里，动作却没有丝毫减慢，反而有更快的趋势。他今天似乎执意要让裴阑与他一起陷入**的深渊。
他的确没心思再想别的了。
心绪杂乱该静下心的到底是谁，静心的流程又为什么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柯戎亲吻着他的锁骨，不断向下。劲瘦匀称的胸膛上，红梅初绽。他亲吻着，□□着，尖锐的牙齿故意刮蹭。
“别，别弄这里。”
裴阑扯着他的头发试图让他远离，又忍不住挺身迎合。从脖子到脊背都划成一条完美的弧线。
这句话的言不由衷太明显，柯戎看出他其实并不讨厌这样，变本加厉地吸吮，难得地把清冷自持的人逼出哭腔。
“你不要乱发脾气好不好……”
唇齿离开时带来的是红肿不堪，柯戎捧起裴阑的脸，摸到脸上的潮湿，亲吻掉他的泪水。
“可我很生气。”柯戎低声道。
好在他生气归生气，只折腾裴阑而不去毁灭世界，裴阑暂时受得了。
余韵尚存。
低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意味，在耳边呢喃，说着情话。
入流的、不入流的……什么话都抖出来了，裴阑有点受不了这个，羞恼地制止他，伸手去捂他的嘴。
“够了，别说了……”
这章是去年今天写的，放到现在看有挺多bug。但本来就是为了圣诞节才写，想卡着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发。
修文的事以后再说吧。（痛苦）
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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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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