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叶·弗洛伊德一身炽红色礼服长裙,胸口是她的私人纹章的具形,透目天蛾。她走近,朝裴阑挑了挑眉。
衣摆上的数颗红宝石光晕挥散炫人眼球,却比不过她那双燃有暗火的眼睛。
裴阑朝她敬了一杯。
“首领。”
这个称呼一出,两人都笑了。新月派与满月派的两位首领,就这么相对寒暄。
“南方七城的几个大领主,卡俄斯、修普、弗洛伊德,最后满月首领的位置轮到我来坐,我还挺意外的。”莎莉叶抿了口红酒。
以往的首领都是高塔上的大祭司来担任,这个身份作为神权的代行,一向压制着皇权。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个大祭司死了又活,一直是同一个人。他已死透,独裁的恶果也已显现,索性在贵族里找首领的人选。
帝国的下议院倒是一直做得不错,所以再动荡也只是上边的动荡,平民百姓过得还算祥和。
裴阑:“阿曼德有块地在新月领地,不便出手,要避嫌。”
这位手上有三座矿业城市,坐在幕后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跟隐退了似的。杰纳斯对卡俄斯手头的资金虎视眈眈已久,只缺一个机会讹他。
莎莉叶:“知道,而且他有老婆,要陪。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修普家那两个,没来掺和。”
裴阑想到为情所困的安德鲁,不知他的感情如今发展到何种地步,怎么从对方这边看,好像没动静?
他说:“‘魔瞳’小姐,想不明白就不必多想,你是新帝登基的功臣之一,这个位置给你是天经地义。”
莎莉叶心里踏实下来,不再多虑,只感叹道:“真是歪打正着……居然站到这么高的位置了。”
“阿比索斯少爷,这回总能做舞会开场了吧?”笑容和煦的中年人走过来,向裴阑敬酒,裴阑抬手回敬。
“菲利普叔叔。”
宴会场上裴阑总会保持恰到好处的笑意,唇角没有以往冰冷,这会儿的笑意显然真挚许多。
他答道:“当然。”
菲利普·柏格作为普路托家的世交,大少爷的每一场宴会他都有参与,也知道裴阑除了第一次宴会被起哄着同那位“帝国红宝石”跳过舞之后,再也不曾进过舞池。
裴阑终于有固定舞伴了,长辈们都很欣慰。
帝国红宝石笑眯眯地独酌,表示嗑到了。
罗莎·琳德女士朝礼乐队比了个手势,乐声随即响起。
“阿比索斯阁下。”柯戎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向他伸出手,“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
“荣幸之至。”裴阑将手放至他掌心。
女步还是男步,两人无所谓,上一秒还是这方占上风,下一秒就默契地交换位置。
粉红泡泡的威力不小,全世界仿佛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曲结束,宾客们结伴进了舞池,柯戎带着裴阑到边上,附在他耳边邀请:“结束后,一起去鲸岛。”
宴会到了末尾,罗莎递给裴阑一个做工精致的玻璃瓶,瓶身嵌着花纹繁复的金色玫瑰枝条,栩栩如生,瓶内的液体色泽金黄,随着瓶子的移动晃荡,容易让人联想到天使的泪水。
“新配方,总共就蒸出两瓶,这瓶送你。”
那些各方的礼物里,皇宫使者送来的其中一个礼盒里边,是包装妥善的、比庄园收藏室里那块更大的“海蓝之心”,一看就是从忒伊亚宫那块国宝上敲下来的,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收藏级”。
……他记得赫卡忒的风格可没那么不羁。
日头没入地平线以下,二人跟庄园的人道了别,在蓝调时刻回到鲸岛。
虽然兰涅也沿海,但鲸岛的海底景观更为绮丽曼妙,变幻莫测,说是仙境也不为过。这片海域的上百座鲸落让这里的生态系统近乎饱和,所有生物都以其最旺盛的姿态生长。
珊瑚礁森林在暮色下不太容易观测,大片游走的荧光蜉蝣生物充当短暂的光源,得以让唯二的观众见到奇景的一隅。
天地寂静了无声息,海潮涌动的声响仿佛是此处空间最后的生命力。两人并肩走在海边,柯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深棕色的串珠手链,握着裴阑的手,为他戴上。
“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珠子的手感温润清凉,裴阑看不出它的原料,质感不像矿石不像竹木,倒像什么生物的骨。
他摩挲着手腕上那颗雕刻着纵目新月纹的珠子,问道:“这是什么材质?”
“我知道你博览万物,但这你肯定没见过。”柯戎心情不错地说,“我换下来的角。”
“还真没见过。”
裴阑手腕上没戴过饰品,那对他来说太不便行动,但这是柯戎送的,意义就不一样了。他思来想去,设了层保护魔法,以免打打杀杀时碰到。
“还剩六对半,打算再做点什么送你。还是说我攒攒做个大的?反正一千年掉一次,一次掉两对。”
对他们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寿命终有尽头,但那是许久许久之后的事。
“怎么有‘半’,少了一只?”裴阑捕捉到这点。
柯戎解释道:“在黑暗森林,和人打得不可开交时被打掉的,不知道掉进哪个夹缝了,后来也没找到,换角了才长回来……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没事,对手比我更惨。”
“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了。”柯戎感叹。
裴阑算了算时间,道:“旧历8052年,赛德的那伽部落,你在吧?”
“对。”柯戎说,“最后想到圣物就在我身上时,我脑子都快炸了,这不演我吗?”
裴阑似笑非笑:“黑山羊神显灵,带来的影响不小,神殿那边察觉了,我那次历练差点被001紧急叫停。”
夜使大人做了一辈子好神嗣、好老师、好首领,一共才犯过几次错,这场事故算不上耻辱,但足以让他铭刻在心。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柯戎讨好地笑着。
“说起来,那一次是父神唯一指示过的历练。他说,小心黑山羊,不要被迷惑。号角是父神亲手给的,说是能帮我控制局面。”
柯戎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你说……那号角会不会……”
是某位“大人物”,从宇宙夹缝中拿回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么一想,创世神的疑点就很大了,柯戎知道黑暗森林的至暗处危机重重,时间空间全是混乱的,别说找东西,实力不够强的外神进去了都要脱层皮。
但这位创世神布局的动机,无非是为了永无乡,那就是为了裴阑。
既然如此,自己的角被拿去借用,好像也可以原谅。
裴阑在记忆里又翻到别的东西,以前察觉不到,现在回过神发现,这人在自己记忆里的占比还不小。
虽然有时顶的不是那张脸,但行事作风不变,他这么一回顾,给柯戎一个不落地全揪了出来。
追溯到第一次历练时,雪崖上的亲吻,裴阑评价道:“歹心起得挺早。”
“这算不算作弊?那个吻把我亲出了心理阴影,后来我都没有为自己寻找配偶的想法。”
“多谢夜使大人为我守身如玉。”柯戎毫无廉耻地笑着,尖牙半露,“我统共也就五千来岁,还不到你年纪的一半,不作弊怎么接近你?”
海鸟从身侧的海面上掠过,划过一道白色剪影。裴阑没回话,紧握着柯戎的手,显然不恼火,甚至心情不错。
“还有另一个礼物,虽然看过了,但还没送出去。”柯戎环抱着裴阑,纵身跃进海里,入水的那一刻,他的下半身化为鱼尾,“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变成人鱼吗?”
“有点。”
柯戎本体能玩的花样够他受的,裴阑确实想不通这怪物为什么要变成人鱼,这太迂回。
柯戎看着裴阑认真琢磨的神情,眉眼间笑意更加深邃。
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讨裴阑欢心,可能连裴阑自己都没察觉,他偏好一些明亮璀璨的事物,那也许是久居黑暗的生物的一种趋光性。
总之变装的成效显著,裴阑几乎被那条宝石般的鱼尾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眼神没移开过,一直在悄悄摸它。
还好人鱼族灭绝了,否则这个种族必然是个强悍的竞争对手。
微凉的指腹与掌心不经意的触碰,柯戎装作不知情。还有鱼尾上其实布满了敏感点这回事,柯戎也没告诉他。
他绝对不会说的。
然而下一秒,长发漆黑肤色雪白的青年附在他耳边道:“很爽是吧。”
柯戎:“……!”
他压了压耳鳍根部的绯红,轻咳一声。
正想辩驳,却听面前的人道。
“不难猜。”裴阑的手指玩着他的耳鳍,直到鳍翼有点受不了,尖端抖了两下,“你的触手全是敏感点,合理推测,这东西也是。”
他拍了拍那条漂亮的鱼尾巴。
柯戎尾尖下意识一颤。
“什么敏不敏感的哈哈哈哈亲爱的你摸我我当然会舒服。”柯戎面色故作平稳,然后平稳不下去,“……那还摸吗?”
裴阑:“摸。”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入夜后的海面之下更加昏暗,月光穿过海水,在两人脸上留下银白微光,此外的光源只剩提灯鱼和荧光浮游生物。
他们撞上了一群水母,体内泛着蓝色荧光的黑灰色水母碰上两人后一哄而散,其中一只还大胆地拿头撞了撞裴阑的指腹。
指尖带动水流,将小水母搅得晕头转向,裴阑问他:“认识吗?”
柯戎看着他,摇摇头,他在生物方面的知识并不充足。
一些记忆中的往事被牵起,裴阑眼底有些难以察觉的怅然,他答道:“冥河水母。”
柯戎神色微动:“好巧。”
以冥河为名,不免与世界核心有关,起码与夜使“冥王”有关。
……是昼使创造的物种。但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太不合适了,裴阑压下杂乱的心绪,全身心感受柯戎的身体。
海水之中,他们相拥着下沉,被完全浸没。
光裸的足尖触碰到粗糙的沙石,是一片空旷的沙地。
布满鳞片的鱼尾绞缠上裴阑的小腿,熟悉的冰凉,触感却是不同于往日的柔韧坚硬。人鱼拟态下的柯戎舌头很长,侵略着裴阑口腔的每一寸,贪婪地掠夺他的气息。
怎么吻也吻不够。
裴阑任他索取,思维开始混沌,甚至有空闲疑心自己其实是被海妖的美貌哄骗入海的水手,到最后被海妖拖进深海吞食殆尽都不知道。
他转念一想那些引诱船员的海妖大多有一副摄人心魂的好嗓子,又思及面前这位的声乐水平实在是难以形容,在接吻的间隙里没忍住笑了两声。
果不其然,唱歌短板的柯戎开始质问他:“嗯?亲爱的,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等等……痒。”
裴阑出门时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柯戎的手——或者说爪子——指甲太长了,尖锐的指甲划过皮肤,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
却是向着柯戎的方向缩的,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在二人的相处中,他对柯戎的容忍度极高。原因之一,是柯戎永远会以他的身体状况优先。裴阑的极限在哪儿,他基本都知道,一般不会做得过火。
这就导致裴阑对他极度信任,绝对不会逃开。
抛开感情方面的事不提,同生共死这么久,要是连柯戎都不能安心信任,裴阑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有指甲,没办法扩张,怎么办?”鳞爪挤进布料之间的缝隙,顶端是属于人鱼的尖锐利爪,覆盖鳞片的冰凉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那片脆弱地带。
这难道是什么大事吗?把爪子变没不就解决了。
……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裴阑听见柯戎低声说着什么,胸腔的震动直达他的心脏。
他说,可以用舌头。
裴阑的脸比刚才当着人的面自己动手时更红,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不用那样。”
他不乐意,柯戎也没强迫他,牵着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而后他将人往上托了托。
髋部的鱼鳍层层打开,露出其下被鳞膜包裹的、早已跃跃欲试的事物。裴阑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东西长得还算正常。
黑山羊原型的器官其实是有些一言难尽的……裴阑认为人的身体无法承受那东西。柯戎只用它尝试过一次,那一次激烈到让他在半程晕厥过去。后来他就对这种灭顶的快感有些后怕。
如果让他在那东西和正常人类男性的器官之间选一个,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
裴阑虽然在水下行动不受限制,但也难以完全适应。耳朵被海水包裹,像蒙了层厚纱,昏昏沉沉。水流在耳边晃荡,似乎要将他融化进去。
两条游鱼悬浮着,交缠着,抵死缠绵,几乎要溺毙在温沉如梦的海里。
人鱼的鳞尾翻搅出一阵阵水波,人类的双腿无力地摇晃着。
这一次似乎过分的漫长和难以满足,难道拟态人鱼外貌的同时还会模拟人鱼的淫.邪吗?
到后面他们浮到礁石上,柯戎没忍住把触手伸出来了,像藤蔓一样,在裴阑身上蔓延缠绕,不知裴阑发现没有。
毕竟美人鱼可没有触手。
角色扮演到最后,还是露了馅。
夜已深,月光照在细白的沙石上,海滩反射着细碎银白微光。两人彼此倚靠着,依偎着,坐在礁石与海浪的边缘。
满足是双向的,此刻的裴阑很放松,声音有些倦懒:“我很喜欢海。”
他回想起数千年前,在乌瑞亚峰上听到的遥远海潮。
浪花起起落落,冲刷着他的脚踝。
他的执念不多,不知从何时起,看海成了一个。
“海拥有绵长的时间与空间。”柯戎说。
时代如海浪,每一次潮汐都是一次兴衰,生命自海中诞生,最终也会归于海,海的兴衰同样是人的兴衰。
这是柯戎最初的诞生之处也是曾经长眠之处。黑山羊的寿命即使漫长仍有尽头,如果可以,希望裴阑能将他葬在海底。
柯戎望着远处的天际线,话锋忽然一转:“那你更喜欢海还是更喜欢我?”
……这人的正经话真是超不过三句。
裴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捏着柯戎的手指道:“……说到底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到来,我可能会永远被困在乌瑞亚峰上。”
无论生死,长久折磨,无止无尽。
其实裴阑早就渴望柯戎胜过渴望大海。这个世界的三分之二是安菲特海,而柯戎,是他百分之百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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