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无风的夜晚。
闻宴趴在窗口看星星。
时月就着煤油灯昏暗的光,拆卸收音机。虽然坏了,但不少零件可以废物利用。
闻宴突然问:“你知道这颗星星的坐标吗?”
时月:“不知道。”
“这样啊。”闻宴遗憾道,“如果有坐标,我就可以开着机甲来找你了。”
时月拆电路板的动作一顿。
“什么意思,你要走吗?”
闻宴趴在臂弯里,声音发闷:“应该是的。”
就跟前几次一样,突然来到新的地方,又在某一时刻离开。
“……”时月盯着电路板,突然想不起来下一步该怎么修了。
他大脑有些乱,索性将工具都收了起来。
闻宴只惆怅了一秒,又振奋起来:“没关系,我可以多花点时间,一定能找到这颗星星的。”
时月:“……好。”
他没再说话,眼睛盯着收音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里只有一张床,闻宴曾客气又虚伪地表示自己可以打地铺。时月说没有多余的被子。
——闻宴便快乐地睡在了床上。
维修星网很费精神力,闻宴坐到床上往后一倒,立马睡着。
时月戳了戳他的脸蛋,发现睡得很死,根本叫不醒。
他趴在床边,盯着闻宴的侧脸发呆。
床板很硬,但少年一点儿也没嫌弃,依旧睡得香。
比想象中好养多了,给什么都吃。军方的压缩饼干为了保证营养,味道实在不能恭维,还很硬,但他依旧咔嚓咔嚓啃得起劲。
时月忍不住又戳了戳他的脸蛋。
是活的。
不是他在做梦。
时月真的很久很久没见到活人了。
他出生的时候,这里便已经是个荒废的星球,只有他一个孩子出生,再没有别的同龄人。
所以当时他看见闻宴时,看似冷静,其实大脑已经过载了。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抱着他看星星,一颗颗指给他看,告诉他这些星星的坐标。
时月问她,这些星星上面有人吗?
母亲沉默了好久,才说,没有人了,但我们的同胞都还在。
闻宴是从那些星星上来的吗?
床上的闻宴翻了个身,又翻了回来。
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乖,但是会蹬被子。时月昨晚就被他蹬醒三次。
闻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翻来翻去,就是不肯老实躺好。
时月:“……”
他帮闻宴把被子掖好,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时月带着闻宴去废品回收站找东西。
他先是带闻宴看了看发现他的地方:“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
闻宴莫名联想到有些家长会对孩子说,你是在这个垃圾桶被捡的。
他甩了甩头,甩掉这个想法。
闻宴一位来到这里他就会想起自己是如何过来的,但是却想岔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来、又为什么会过来。
时月早就料到这个情况,倒也没失望。
他给闻宴塞了两块压缩饼干,说:“我要找东西,你自己去玩,别跑远。”
闻宴懵懵地接过饼干,感觉又被当小孩子哄了。
他说:“你都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那行。”时月递给他一张单子,“你看着找吧,能找多少找多少。”
很快,时月就后悔让闻宴帮忙了。
时月往瓶子里灌机油,闻宴捡了一只破破烂烂的布偶熊。
时月拆下机械车的能源块,闻宴在拼一块被人拼了一半就遗弃的拼图。
时月找到还能用的感应器,闻宴试图让一只玩具车重新跑起来。
时月:“……”
废品回收站特别大,对闻宴来说就像一个特殊的游乐园,他到处窜来窜去,自由极了。
玩累了,他就爬到一艘磁浮飞艇坐下,眺望整个星球。
时月:“你给我下来。”
闻宴:“好哦。”
他老老实实爬下来。
时月:“你找到了什么?”
闻宴:“布偶熊、拼图、玩具车、玻璃瓶,还有一张只考了四十分的数学试卷……”
在时月的注视下,闻宴缓缓闭嘴。
良久。
时月笑了一声。
很轻,也很温柔。
他说:“算了。”
回来的路上,闻宴跟时月去了一趟总星舰。
这艘星舰显然经过了数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变得伤痕累累。
闻宴抚摸星舰的外壳,似乎听见它在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荣光。
时月带他去食物储备舱。
路过公共休息舱,闻宴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着的轮班值日表,上面有着每个人的名字和头像,都穿着军装,年轻、鲜活、意气风发。
他情不自禁地走进去。
“这里面有我的父母。”时月不知何时折了回来,站在他的旁边,静静看着。
闻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值日表,认出来了时月的父母。
美丽的女子笑意明媚,而男人眉宇沉静清冷。
时月长得随他母亲,气质却又像父亲。
“走吧。”时月说。
“我记得储备舱还剩一些冰冻水果。”
水果比营养液好吃太多了,即使在保鲜仓冻了许久,那也是难得的美味。
所以闻宴试图种下水果种子,他把种子埋好,拍了拍鼓起来的小土包。
这里的土壤有些特殊,作物生长得很快。上次由他侍弄过的蔬菜已经明显旺盛了一些。
除了把水果种子埋进地里,闻宴又撒了一些别的。
时月说:“你种了什么?”
“不知道欸,我在储备舱找到的。”闻宴说。
储备舱角落有个废弃的保鲜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种子。
闻宴抱着试一试的念头,临走前带了一把。
不知道会长出什么。
……
废品回收站和主城不一样,废品回收站适合找维修机甲的零件工具,主城适合搜寻物资。
时月检查了一遍屋里的东西,发现到了该去主城的时候了。
时月重新写了两份清单,递给闻宴一张,说:“这次别乱找。”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如果再乱找,你就没有糖吃了。”
这是非常没有杀伤力的一句威胁,但闻宴肉眼可见地被吓唬到了。
主城离得很远,但由于机甲的迫降地在这里,时月为了修机甲方便,就专门在迫降地旁边搭了这座棚子。
这就代表着他每次去主城都要走上一整天。
这次为了带闻宴去主城,时月专门修了一艘轻便型陆地战机,他数了数收集到的能源块,觉得够用。
闻宴更想开的是机甲,但是他还没把星网信号修好,只好坐上战机的副驾驶座。
时月是从父亲那里学的驾驶战机,所以操作极其专业。
战机在平原上均速行驶。
窗外掠过大片大片孤寂荒芜的风景,闻宴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时月。
时月推着驾驶杆,目光专注而认真,似乎意识到闻宴在看他,说;“怎么了?”
闻宴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忽然很想立刻就知道这颗星星的坐标。
日光西斜,快到主城的时候,时月开口了:“你不是想知道这颗荒星的过往吗?我带你去。”
他把战机掉了个头,走上另一条小路。
没走多远,眼前豁然开朗。
时月拉着闻宴跳下战机,走过去。
面前是一片墓地。
黄昏的余晖洒在碑前,像是模糊镀了一层金边。
时月站在一座碑前,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尘。
“这些碑都是我立的。”
大概在一千年前。
联邦和虫族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新生的虫王是罕见而强大的精神系虫王,在联邦中潜伏已久,早已侵蚀内部。
后知后觉的联邦内忧外患,不敌虫族,节节败退,星际阵线接连失守。
战乱中,联邦政府做出了最后决策——
主星迁移。
虫族的战队即将到来。
联邦最精良的特战队以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吸引了虫族的全部火力。
他们将虫王引至迁移完毕的联邦副星,为主星的迁移争取了最关键时间。
然后,特战队与虫王同归于尽。
联邦的主星和副星也一起沉寂下去。
浩瀚的银河依旧缓缓流淌,无数颗星辰亮起又熄灭。
一千年后,联邦特战队的幸存队员陆续苏醒。
他们并没有在战争中死去,而是在最后的一瞬间,仿佛是冰冻般失去了意识,如同封存的琥珀。
无人知晓他们没有死去,又为何会苏醒,但在他们沉睡的千年间,故土早已不在。
联邦副星被战争波及,变得千疮百孔,不复记忆中模样。
星舰和机甲受到了严重损伤,但最致命的是,星网断开了。
没有星网,就代表着他们无法驾驶机甲在茫茫宇宙中寻找他们的家乡。
特战队的队员暂且在荒废破败的主城中安顿下来,夜以继日地寻找着连接星网的方法。
时月便是在这里出生的。
他没见过太阳,也没见过月亮。
母亲给他取名为月,因为她很想再度见到故乡的月亮。
时月问:“那太阳呢?”
母亲笑起来:“因为时日月不太好听?”
时月想了想,点头:“好像是的。”
母亲笑出眼泪,抱住他:“我们小时月啊,会见到太阳的。”
那时他十一岁,特战队的队员在战争中遭受过虫族辐射,症状开始初现。
此后,时月亲手安葬了生命陆续枯竭的特战队队员,直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呼吸微薄,目光却温柔留恋,她说,对不起,阿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时月伏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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