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第二天一早就要到体育馆集合,校方怕这些精神亢奋的学生紧张得睡不着觉,特意取消了当晚的自习课,让他们好好调整。
荆舟和蒋归呈在二班小陈和八班替补男同学的贴心照顾下被送回宿舍。唐三匨没人疼没人爱,是自力更生摸爬着回来的,替补男生于心不忍,在他临进门之前扶了他一把,等看到他颤颤巍巍进了寝室才和众人道别离开。
“今天赢得太漂亮了!”决赛过去一个小时,小陈还沉浸在紧张愉悦的氛围里,不住道:“连续两年战胜体能强化班太爽了!你们看见一班脸色没?又红又白的,笑死。”
蒋归呈坐在床边休息,闻言道:“即便是失败也要尊重对手,何况我们还是赢得很艰难的,明年结果如何很难说。”
“那我更要趁现在去刺激他们,看他们憋气的样子我心里就爽。”小陈开朗道。
荆舟坐在他那个金贵的单人床上,一边擦汗一边问:“你跟一班有仇?”
小陈冲他摆了两下手,“算不上有仇,毕竟一班的人也不怎么在学校上课,没什么交集。”
荆舟疑惑:“那你去气他们有什么意义?”
“怎么说呢,篮球赛这类体育类型的活动,一班就是孤立无援的。因为他们是专业搞这个的。”小陈坐在窗口旁的方桌边跟他解释说:“你看我们这几个被你们在预赛碰碎的班级,哪个不是在决赛上向着你们的。反观他们那组,也有一大半班级是希望你们卫冕的。可能就那么两三个班级是觉得体能强化班理所应当获胜,才去支持他们的。”
他旁边的唐三匨举了个原理相似的例子,“这就好比每次考试,万年老二总是会比第一获得更多鼓励,因为都在期待他超越真神的那一刻。”
小陈连忙接话说:“三壮不要瞎举例。我们可没有在每次考试的时候希望呈哥从第一名掉下来。”
唐三匨看向他说:“怎么瞎举例了,去年期末考试之前,我们不是都希望雒...”
话音戛然而止。
唐三匨愣了,小陈惊了,荆舟袖手旁观地看着他们,宿舍里被尴尬的气氛笼罩。
要不怎么就说有些时候话多的人还是少开尊口为妙,这不问题就来了,唐三匨又把雒向秋这个话题带出来了。
小陈悄咪咪瞟了他旁边的好兄弟一眼,心说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概是他们俩的样子很呆,蒋归呈偏头打量他们,好奇地问:“怎么了?都希望...落什么?”
唐三匨紧张得满头都是冷汗,找补道:“额...都希望落在你后面的那名同学能超越你一把。”
小陈立刻接话配合他说:“阿对对对!”
荆舟:“......”
蒋归呈若有所思点头,继续问:“那去年排在我后面的那个同学是谁?”
“额...”唐三匨脸都僵了,开始用手肘狂怼小陈:“去年谁来着?”
小陈下意识看他一眼,大脑一片空白,“啊?我我..我忘了啊...”
唐三匨拼了命对他使眼色:“你快想想,他名字就在我嘴边呢。”
小陈这会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啊?那..那我想想...”
荆舟:“......”
他这头嫌弃这烂相声嫌弃得快没眼看了,对床那边的蒋归呈却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继续看他俩一唱一和。
过了片刻。
“是...啊对,是陈佳雯吧。”唐三匨走投无路随便编了个名出来。
小陈跟着他扒瞎:“是..陈..啊是,是陈佳雯!”
唐三匨:“当时咱俩还说他总是考第二太离谱了来着。”
小陈:“对对对,话说这回他好像连前十都没进吧。”
唐三匨:“就跟你说运气借走了迟早都要还的。”
荆舟掩面低咳,代替丢人。
也不知道蒋归呈是真喜欢看戏还是自己戏瘾也大,他神态自若地侧靠在床头,顺着二人的话继续问:“他是哪个班的?”
唐三匨:“十..十班吧。”
蒋归呈抬眉:“你们很熟?”
唐三匨结巴:“一...一般。”
小陈帮他打掩护:“主要是跟我熟。”
唐三匨忙不迭:“对对对。”
荆舟默不作声,右手扶额,心说你们俩是把蒋归呈当傻子唬呢。
蒋归呈平静的眼神在他们脸上逡巡一遍,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反而是说:“你们俩是太热了吗?怎么出这么多汗?还是快去洗个澡,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去会场。”
“太对了!”唐三匨就像终于看到梦想中的台阶似的,立马窜回床头,“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这茬了。”
然后开始划拉床底下的洗漱用具。
小陈一直都是明白人,他看看荆舟脸色,又瞄了眼唐三匨的背影,火速飞奔至门边,对蒋归呈说:“我也得回去早点休息了,要不然明天起床晚了班主任又要急眼。那我这就先回了啊,呈哥。”
语毕,他像躲债逃难似的一溜烟跑了。
他这一走,屋里更静了。
唐三匨也不知道都收拾了什么,身影飞快地跑着盆冲进盥洗室,不一会,里面传来哗哗水声。
荆舟和蒋归呈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荆舟觉得他还是不开口为妙,索性埋着头装玩手机,片刻后听到蒋归呈忽然问他。
“你明天都有什么项目?”
“嗯?”
“体能竞赛。”
荆舟想了一下:“一个接力。”
蒋归呈对他点了下头,少倾把眸子垂下去一点,喃喃道:“有时候会忽然觉得我还能跑能跳真好。”
他这话有些敏感,荆舟顿时朝他腿上瞄了一眼,跟着问:“你膝盖好点了吗?”
语毕他看见蒋归呈冲他笑了一下,说:“这会已经不那么疼了。”
荆舟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重新闷头玩手机,大脑中不断编排要向D7上传的汇报内容。等他做完这件事准备借着整理床铺的机会发送报告的时候,忽然听到对方柔和平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说起接力比赛,我的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在赛场上衣襟飞扬的影子。”
“不过可惜的是只有背影,没看到他的样子。”
荆舟刚掀起被子的手顿了一下。
蒋归呈已经能想起一些记忆碎片了吗?这是不是说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么这个时候越是想靠近答案就越是要推波助澜。
荆舟扭头看向对方,不假思索道:“也许那个身影就是雒…”
“荆舟!”
嘈杂的盥洗室里传来模糊的喊声打断了他。
荆舟不禁皱眉,朝那个方向回了一句:“干嘛?”
“帮我搓一下后背!”
“......”
荆舟不为所动。
这个唐三匨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当显眼包?
大抵是看他半天都没反应,里面又催促道:“快点啊。”
荆舟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蒋归呈,对方靠在床头,向他投了一个“你去”的眼神。
荆舟这才走过去敲了几下盥洗室的门,跟着推门进去。
盥洗室里热气扑面而来,氤氲白雾弥漫。荆舟一踏进去还没看清唐三匨在哪,就被对方使劲薅进来,紧跟着听他紧张地压低声音道。
“姑爷爷啊,我不打断你,你是不是又要跟呈哥说关于雒向秋的事?”
荆舟瞥了眼他挂着泡沫的前胸,淡淡道:“没有。”
“真没有?”
“...没有。”
“我不信。”
荆舟心想管你信不信,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蒋归呈已经全知道了,东窗事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他倍感无趣地叹了口气,冷冰冰道:“你没有事要说我出去了。”
“回来!”唐三匨扬声道。
“干嘛啊?”
“帮我搓背。”
荆舟皱眉:“真搓啊?”
唐三匨:“废话!”
“......”
这个有点疲惫的晚上,荆舟帮唐三匨搓了背,等对方冲好澡后自己又去冲了个凉。蒋归呈是最后一个去洗澡的,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睡了。
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拭着不时有水滴下的头发,缓缓走到方桌边,从厚厚的笔记本里抽出那张班级合照。
那双温柔的浅色眸子里映着悴冷夜色,看起来似蒙上了一层薄雾,比平时迷茫些。
蒋归呈静静地看着照片上雒向秋那张陌生的脸,脑海深处隐隐作痛。
片刻后,他把照片重新夹进笔记里,轻合双目,呢喃道。
“为什么从车祸里活下来的人只有我...”
*
翌日早晨六点,大客车开进磁石中学,把全校师生都拉到了A区最大的体育馆。
这天气温凉爽,同学们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以班级为单位列好整齐的方阵,提前在陌生的场地彩排了一遍分列式,然后在操场外有序候场,等着不知道哪些个部门的什么大领导过来视察。
上午八点,领导终于驾临。几个黑西服的男男女女被司仪小姐领上主席台,整整齐齐坐了两排。
学校领导忙着和他们握手客套,又墨迹了半个小时,才有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从广播室传来。
“请磁石学院全体班级入场!”
同学们再次被领上跑道,伴随着激昂的进行曲把彩排过的内容又重新演了一遍,然后一边在草坪上罚站一边听季逢春的代表发言和各种领导长篇大论的讲话。
唐三匨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这帮领导待到中午就走,结果上午十点不到,两排人齐刷刷撤退。
唐三匨偷摸在下面骂,像是什么狗屁领导,害他们练了半个多月的队列,结果过来看两眼就走了,这是来视察运动会的吗?视察出什么了?分明就是摆拍,纯纯形式主义。
荆舟顺着他的话往主席台方向瞥了一眼,内心毫无波动。比起溜之大吉的各位领导,他更关心看台上的那位身材高大的摄影师。
一身漆黑的装扮令荆舟觉得似曾相识,他将手放在太阳穴上,调整眼睛焦距捕捉到了男人的脸,确定这人就是那天在A13区见到的那位摄影师。
被全区瞩目的体能竞赛会有媒体取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荆舟心里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取景为什么一定要在看台上站桩拍摄,观众和赛场全貌有什么好拍的,去场地内近距离拍摄不是更有冲击性吗?
带着这个疑问,荆舟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男人好一会,直到对方连续拍下十几张照片后收拾装备离开会场。
即便对方从眼前消失,荆舟心里的疑惑也未能尽数打消。
他从这么远的角度拍,能拍到什么?
场内忽地爆发出的一阵热烈掌声传进耳朵,荆舟这才回神,缓慢收回视线。一班成功拿下跳高半决赛第一,应援团内彩旗飘飘。荆舟打量一圈周围同学,鼓掌鼓得没半点感情。
体能竞技大会上基本都是田径项目,一班虽然篮球赛失利,但在田径项目上可是占尽风头,短跑、长跑、铁饼、跳远...基本上凡是出现在比赛名单上的项目,半决赛成绩的第一名全都被体能强化班的人包揽。
看台上参加比赛的外班同学已经佛了。
“完啦,寄了。”
“这还比个鬼。”
“目标亚军,保底争第三。”
荆舟报的4*400米比赛因为关注度低,预赛和半决赛都是提前在校内比完的。比赛时一班有同学因为撞项缺席,第一棒的人就跑了两遍。即便如此,一班还是稳稳拿下第一。荆舟因为是收着跑的,八班半决赛成绩排第三。
临近中午,会场广播响起新的播报——
“请参加二年级男子4*400米接力决赛的同学到操场集合。”
为了保证每一位参赛同学都能听到,每次广播内容主持人都是念三遍的。
荆舟和参赛的同学离席,身后响起八班同学的加油呐喊声。
“加油啊,荆舟!”
“兄弟们冲,就算干不碎咱也得试着和体能强化班碰一碰啊!”
“记得保二争一!”
荆舟和一组的几名同学到跑道外热身,临上场前几个人还一起商讨战术。
负责第一棒的男同学说:“我跑得最慢,但我一定尽量开局稳住前三,不让你们有太大压力。”
后续交接棒的队友也实话实说。
“体能强化班的速度我指定是跟不上,我只能说尽力追。”
“我也是。”
荆舟朝隔壁跑道看了两眼,体能强化班的四名男生正在热身,个个身形健硕、腰细腿长。其他跑道上的学生不时偷瞄这几名体能强化班的同学,眼中多少掺杂点敬畏。
此刻看台上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赛的胜利者一定也是一班,但八班同学却不然。他们心里早就清楚按身体素质来说,普通人基本上是跑不过身体长期训练的人,但是他们怀抱希望,愿意拼一把。万一有奇迹呢。
离热身结束还有不到一分钟,跑第三棒的同学对任务分工进行了最后总结。
“我们仨的目标就是不要拖荆舟后腿,尽量别被体能强化班甩开太远,以我们练习时荆舟最后一棒的速度,我们几个前期拼一下,在终点前还是有机会跟他们掰掰手腕的。”
第二棒同学担忧道:“可是这样压力都到荆舟身上了。”
刚完成热身动作的荆舟听罢抬眼看向他们。
来到磁石学院的一个月里,他和八班同学朝夕相处,渐渐明白了当初唐三匨说的同学爱是什么。虽然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和这些人达到情绪上的共鸣,但是逻辑上已经理解接纳了。
迎着队友们的担忧目光,荆舟短促地笑了一下,眉宇间是飞扬般的自信从容。
他说:“八班一定可以再拿一个冠军!”
话音刚落,面前的队友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种——
“没错!”
“相信自己!相信荆舟!”
“八班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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