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越靠近中心，耳边的喧闹声愈发地清晰起来。
即使是语言不通，茉莉也能隐隐感受到他们言语中的亢奋。
来到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人群。
喧闹中，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一起，将茉莉的视线堵了个严严实实。
激烈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吵得茉莉的大脑嗡嗡的。
火光在人们的手中跃动，映照出他们愤慨的脸庞。
“Linda！”茉莉有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词汇。
她注意到，喊出这个词的时候，人们的面上露出近乎虔诚的表情。
宗教？茉莉皱了皱眉，在上一个地区，她可没见过这么多的狂信徒。
放弃了从一群屁股中挤进去的想法，茉莉望着周围低矮的平房，只觉那才是最佳观景点。
借着高高擂起的货物和自己还不太熟练的能力，茉莉费力地爬上屋顶。
至此，她才看清楚了广场中央的全部景色。
那抹黑色的身影首先映入茉莉的眼中。
黑发男子独自站在人群中，面对群情激愤的人们，却显得漫不经心。
似乎对周围的呐喊声毫不在意。
确实也不必那么在意——
别看那群人叫的那么大声，他们围起来的圆形倒是很方正。
没有人越过界限一步。
比起黑发男子的淡定和松散，与他对峙着的另外一边显然更严肃。
银色的铠甲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加耀眼夺目，茉莉眯着眼睛，从中辨认出了几个面熟的人。
在王宫时，茉莉见过他们。
蓝色的双眼如同宝石般倒映着夜幕，褪下白衣，穿上光洁的盔甲，佩上华丽的宝剑，活脱脱就是从书中走出来的风度翩翩的骑士。
他们在慷慨激昂的说些什么，即使听不懂，茉莉也能凭借着看过的些许小说，自动补上了类似的骑士宣言。
是要打架吗？
茉莉已经看见骑士中，有人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气势如虹，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拔剑发起进攻。
比起人多势众，装备优良，戒备森严的骑士团，黑发男子却两手空空，手无寸铁。
这怎么打？茉莉不禁有些担心，这家伙可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转机，总不能就这样死在别人剑下了吧？
正当她这么想着，场中的黑发男子突然转头，漆黑的瞳孔直直地和茉莉对上。
寒意。
茉莉的身子猛然一抖，那陌生的寒意再一次爬上她的脊背，可这一次，她只觉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更沉重，冰冷。
这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她，还不能理解。
茉莉心下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被抓包了，黑发男子却像是随意一撇，视线很快就转了回去，继续和面前的人们对峙。
越来越多的人们手按在了佩刀上，看得出，对于面前这个男子，他们有极大的不满，但最后，凭着骑士的风度，他们四散退开，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
那个人茉莉有印象，是在王宫挑衅过的男子。
他来打头阵，完全是意料之中。
这还是茉莉第一次亲眼见到骑士打架。
茉莉压下心里的担忧，能看到小说里的场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自然是万分激动。
这才对嘛，茉莉暗暗想着，终于有点穿越福利了。
两人在场地两边站定，骑士拔出腰上的佩剑，摆好了姿态。
面对对手的一系列动作，男子居然还又回头朝茉莉的方向忘了一次，似乎在确认她的位置。
看我干什么，看对面啊！
茉莉都快忘了自己是偷偷溜出来的，甚至还有心情不满于男子散漫的态度。
他到底知不知道，对面可是真刀真剑啊！会受伤的！
好在，只是一眼，他终于又将心思放回了场上。
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火光轻轻跃动着，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去了，黑发男子似乎终于等的不耐烦了，他只是轻轻抬手。
骑士动了。
银白色的身影快速拉近！人群的气势也因为骑士的率先进攻而高涨起来！
逼近，逼近！眨眼间，白色的身影已经闪至男子身前，宝剑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弧线！这一击，是他多年来的千锤百炼！
茉莉不禁睁大双眼，期待着由双方技术所碰撞出的精彩的火花！
预想中刀剑碰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似乎是突然间，万籁俱寂。
下一秒，一些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茉莉愣住了。
新鲜温热的血液洒在地上，上一秒，它们还在骑士的身体里肆意奔淌。
下一秒，它们如浇灌花朵的泉水，尽数洒落在地上，浸入泥土，染红了散落的零件。
死了？
望着那大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茉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了？死了？死了？
就死在她的面前？
此刻，她应该庆幸，她选择了这个远远的观景点，避免直接接触到还在蠕动的断面和逸散在空中的腥甜。
她甚至没看清楚黑发男子有任何拔出武器的动作，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的眼前消散了。
不知何时，一把冒着黑气的刀出现在男子的手上，若不是上面还淌着鲜血，它的姿态是那么的无辜。
不只是茉莉，一旁围观的群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局惊呆了。
比起茉莉，他们距离这场杀戮更近。
当血腥味逸散出来时，终于是有人没忍住。
“呕……”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火焰的见证下，很快，下一名英勇无畏的骑士站了出来。
然后是下一名。
下一名。
下下一名。
如同消耗品一般，他们昙花一现。
血，血，血。
好多的血。
茉莉眼睁睁地看着新鲜的血液将土地染黑，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一幕格外眼熟。
脑海中闪过片刻的刺痛，什么黑红黑红的东西一闪而过。
恐惧想让她立刻别过脑袋，可她却控制不住地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这一幕。
似乎有什么埋藏在记忆里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忘记了什么东西，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她干过的事情。
那是什么？
原本，周边的人们还会因为骑士的挺身而出而重新振作起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跃动的火光依旧，再也没有人为他们献上欢呼和喝彩。
这是碾压，是赴死，是单方面的杀戮。
没有一个人在男子的手下撑过一秒，他们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全家，全国的希望和骄傲。
如今，他们的骄傲就这么在他们面前，在男子的刀下一触即溃。
跃动的火光映出他们惨白的脸。
鲜血一寸寸地浸入大地，不断像外蔓延。
血腥，暴力，死亡，印象中无比遥远的东西就这么**裸地展现在茉莉的面前。
茉莉甚至都能看见男子脸上沾染的血迹，可那人却仿佛只是在砍瓜切菜般，面不改色地继续着自己的战斗。
场上散落的零件越来越多。
终于，再没有人能站出来了。
一片死寂。
即使不用看，茉莉也知道，旁观的人们眼中已然写满了绝望。
寸寸的寒意从茉莉的背后向上直窜——她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了。
是杀意。
不自觉的，她拽紧了胸口的位置——那是她藏戒指的地方。
她本想靠着面前这个男人回家的，可现在……
她只祈祷自己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结束了吗？”男子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茉莉如梦初醒，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离开，她要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那个男人。
只是，手脚仿佛被定在原地，僵硬的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跑跑跑跑！
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行转过身子。
颤抖的手指刚刚抓住瓦片边缘，慌乱之下，身体不听使唤，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歪，眼看就要从房顶摔下去。
眼前的画面静止了，可茉莉此刻却觉得，自己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更好。
后领被提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茉莉身后传来，争先恐后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一寸一寸的转头，茉莉看到的，是男子的脸上还未干的血迹。
他手上那把刀上，还在滴着鲜血。
茉莉第一次知道，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人真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甚至都哭不出来。
黑色的瞳孔盯住茉莉惨白的脸，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不是说了吗。”他说：“乖乖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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