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还没一口气，缚灵玉珠又开始闪动不安的光，谢平川三人不知道庙内是什么情况，方逐尘在绵绵客栈内安抚百姓，春归城里属于玉女阁的客栈大多都有事先设下的结界，寻常妖兽进不来，墨怀风便和谢平川在大街上寻找与家人失散的民众。
谢平川手执长枪看向身侧紧握断云刀的墨怀风，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假装不经意靠过去“身手不错啊。”
墨怀风背对他，因为全神贯注而不太想搭理他。
风将谢平川的发丝吹到额前，他反手食指将不听使唤的碎发撩到一旁，侧身瞥了墨怀风一眼，对他的沉默不甚在意。
“你和那个穿白衣服的，看起来功法路数师承同门啊，你们的师父很有名吗？”
这是有关于墨怀风过去的记忆，他又下意识地想回忆起什么，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不记得了。”
“啊......啊？”谢平川差点想把他脑袋掰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被海妖夺舍了。
墨怀风没有多答，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是如今走来，好像这一趟出来遇到的人，都比他更关心自己的过去。
尤其是顾远山身边那个人，他的眼睛里诉说着很多话，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顾远山。
“妖气未散，别分神。”
极其精简的几个字向谢平川砸过来，谢平川无话可说地笑了一声，随后将镇岳枪在手中挥动一圈，迈着步子往反方向走了。
叶迟看着顾远山腰间不断闪着光的缚灵玉珠有些头疼，这东西用一种胆子极小的妖兽灵核制成，每每感应到周围妖气波动，就会开始频频闪动，据说这种妖兽常常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自己吓自己，活活吓死了，因而把自己从妖兽逼成了濒危灵兽，顾远山的这一枚，应当属于胆子格外小的那一类了。
“坏了？”叶迟开口。
顾远山捻起玉珠的流苏，微微摇头“这里的妖力波动不对，应当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打乱了，才会导致海妖上岸引乱。”
叶迟看向神殿里那位手捧莲花，庄重而平和的西海神君，古卷中说，人妖自上古以来便和平共处，妖群聚而生形成特定的妖力波动范围，一般情况下，只要波动稳定，便不会对外界有所影响，顾远山所说的波动不对，叶迟也感受到了。
有人往妖力中注入了其他力量，导致妖力异化。
“但这些海妖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意图。”只是妖风掀起杂物，有砸到人的风险。
“是，”顾远山看着他，又呛他一句“砍我们俩的时候可是铆足了力气。”
叶迟垂眸看着手里的七伤离恨，方才那些海妖虽然忌惮七伤离恨的剑气，却还是不受控制一般挥动尖刺一样的手臂攻击自己。
“冲你还是冲我？”
顾远山手指在剑柄上摩挲打圈，冲他来的他倒能理解，毕竟这一行的目的就是奔着人家海底的传家宝去的，但冲叶迟去，他便解释不通了，难不成叶迟也是为了净世莲而来？
他重新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起面前的人，一本正经面不改色，思考的样子是将两条眉毛之间的距离微微缩短。
这样盯着看了一会儿，顾远山实在想不出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不能真的是没地方住，接近自己来蹭个客栈吧。
云游天外的思绪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扯了回来，顾远山用奈何剑杵地站定，缚灵玉珠闪动更为急促，二人俱是皱着眉抬头望向对方。
神庙正上方的天空撕裂出狰狞的裂痕，同方才一样，数百海妖从天嘶吼而降。
谢平川右手放在双眉之上作眺望状，嗤笑中呵出一口冷气“有组织有纪律一波一波来，敢情海底也有个军营，”他放下手挥动镇岳枪，长枪划破风声发出鸣响“正好小爷的枪也饿了，来训训你们这群喽啰。”
妖风敲打对面客栈的门窗发出阵阵令人惊恐的响声，方逐尘迫于牵机阁阁主威严，也要站在最前头，揪着玉女阁阁众的衣袖不肯放。
身旁店小二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心里埋怨了一大通，好歹也算同僚，怎么我们阁主遇到危险总是泰然自若，一挥手，天大的祸事也能化险为夷。
以往是可以埋怨几句，但现在真不能怪方逐尘了，月圆之夜越来越近，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发作就死定了，少说也得掉层皮吧。
顾远山正是担心这一点，借弥漫水气施下**传书，传信给墨怀风，让他仔细护着方逐尘，叶迟挡在他身前击溃冲上来的妖兽。
再抬眼时，以神庙为中心，周围所有妖兽，凡是感应到顾远山和叶迟两人剑意的，俱是往他们的方向如潮水涌来，只怕这一波杀完，下一波很快就会到了。
叶迟抬起手又是要在他那双负伤的手上划血，顾远山传完信移到叶迟身边，及时拽住叶迟的衣袍，以奈何剑意为屏，灵力为障，在整个神庙设下结界。
而后才回头看他僵在半空的动作，有些好笑“保存体力，这些妖兽自海底而来，不计其数，别到时候妖兽没杀完，先失血过多晕倒了，”顾远山收起剑上下打量他几眼“我应该抬不动你。”
七伤离恨也入鞘，顺着他的调侃“那把我拖到风水好些的地方，葬在这灵气汇聚的地方，倒也不亏。”
顾远山没有再继续这话题，环视四周，妖气仍然在向他们靠拢，得尽快找到异动源头，刚才叶迟砍碎的灵核碎片散落四周，隔空取物，碎片落入顾远山手中。
方才交手时，这群海妖应当属于九幽入梦境，这灵核泛着异光，碎裂以后都未曾消散，分明是隐世境，以低境界的身躯承载高境界的灵核，难怪势头足但一击即碎。
叶迟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碎片“能感应出是什么力量吗？”
指尖刚刚碰上这些碎片时，一股惊人的熟悉感直窜他脊背，让他手心微微发麻，顾远山难得陷入沉思，呢喃一声“很熟悉。”
叶迟明白他的感受，因为当他接过这碎片时，同样也有一种熟悉之感。
他们俩都在一瞬间找到了同属这种感觉的瞬间。
顾远山第一次见到叶迟时，是这种熟悉感。
叶迟第一次见到墨怀风时，也是这种熟悉感。
局势不给他们回忆的时间，越来越多妖兽从裂缝中挤身而下，缚灵玉珠能感知到，后来的妖兽境界在逐步提高，玉女阁的结界恐怕撑不了多久。
在记忆中挣扎了一番，顾远山微微闭眼作停顿，而后拔出奈何剑，划破界外妖风，直指天痕，剑气逼至天痕深处抵达异动源头，西海王宫石壁震动。
这是当年师父教导他的招数，他十三岁就将这招学到了第九重，是他成名的第一技。
“沧海潮生。”叶迟往天痕方向看去，剑气卷起西海水波，倒灌进裂缝中，这海水倒更像在天际熊熊燃烧的烈火，剑气作引，以燎原之势尽数吞灭沾染水痕的妖兽。
叶迟记不清是何时见过这样的招式了，后来的模仿者大多东施效颦，还有人修炼时差点淹了一座渔村，多年后，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沧海潮生，转而又看向眼前人。
自从师父仙逝之后，顾远山再也没有使出过这一式沧海潮生，尽管这是师父留给他如影随形的遗物。
叶迟看着闭着眼的顾远山，不经意问了句“你和五魄仙师是什么关系。”
阵势差不多了，该出现的人也应当出现了，顾远山翻手收回灵力，奈何随之入鞘，调整了一番呼吸才回答他“我师父。”
叶迟长久地盯了他一会儿，好像在寻找什么回忆，之后很轻地笑了一声，在顾远山看来，这短短的一声笑中包含了很多情绪，至少不是诸如欣赏和高兴之类的好情绪。
“他不是号称从不收徒吗？”
顾远山对师父的前尘往事并不了解，除了他很厉害，师娘很厉害以外，师父就只给他留下了这一身功夫和墨怀风......还是个失去了记忆的。
因而他问了另一个感兴趣的问题“你认识我师父？”
叶迟握着七伤离恨的手微微收紧，连自己都没察觉得皱了皱眉，转身背对他，佯装在周围寻找线索的样子“不认识。”
顾远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然后也背过身去，随意看着周围的红墙石雕。
据他得到的信息，叶迟十五岁便入了玄夜庭，十五岁之前应当是与谢平川相识，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之时不过三十而已，若叶迟真的认识他师父，只怕得是孩童之时。
可看这样子，不认识的话，怨气应该不会这么重吧。
西海神庙的老住持努力迈着大步从距离神殿百丈的地方赶过来，顾远山率先看到他颤颤巍巍的身影，挥手撤了结界让他进来。
结界撤下的瞬间老住持就确定了他找对了人，杵着法杖上前“这沧海潮生，是阁下的招式?”
顾远山重新布好结界，颔首算作是招呼“是。”
住持若有所思点点头“方才妖兽肆虐，有股强悍的剑气徘徊在神庙周围，我接近不得。”
顾远山和叶迟面对面对视一眼，心道确实出现得晚了，叶迟将七伤离恨往后藏了藏“情况紧急，不得已出剑震慑这些妖兽，没想到误伤了住持。”
住持摆摆手，却深深看了一眼叶迟“无妨，随我来吧。”
老住持一路拄着法杖带他们来到神像之后，掀起红布弯腰往里走，两人看着住持将烛台向神像方向转动半周，心中默念佛经圣法，而后身前的暗门年迈地“哐当”了一声，迟缓地打开了，叶迟走在顾远山身后，在幽暗的通道内缓步前行。
“五魄仙师当年自创沧海潮生一式就是在西海，当年沧海潮生大成之时，五魄仙师一人一剑，莫说西海神宫，半个西海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住持在前举着烛台，讲述过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又有人使出了他当年的成名绝技。”
顾远山温和一笑“师父曾说年轻时游历西海，得一至交故友，常念起年少时与他品茗观海，想必这位至交，应当就是住持您了。”
住持并未回头，顾远山听到他哑然一笑“年轻时他常寄信与我，说是得了个天资聪颖的弟子，想必就是小友了。”
寒暄两句，幽暗狭长的通道尽头阵阵光亮浮动，叶迟隔着衣袖握住顾远山的手腕示意他止步，烛火摇曳下看不清对方的神色，顾远山侧身望他，微微靠近他耳畔“妖气甚重。”
住持走了两步停下来，刚回过头，顾远山看到他停顿片刻，又默默地转了回去，然后才开口“这是通往西海海底的密道。”
“你师父当年心高气傲，觉得这群海妖能随时跃出海面到人的地盘，而人却不行，因而用他的沧海潮生在海上闹了三天三夜，西海神宫被搅成了一锅粥，才勉强同意凿了这么条通往海底的密道。”
叶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顾远山身前，这家伙应当在意识集中时总会忘了什么事情，顾远山眼神向下望向他用劲的右手，慢悠悠开口“但海底有什么世人一清二楚，所以神宫里的人也提出了要求，非必要时刻，我师父不得将这条密道公之于众。”
住持背对他二人点点头“你方才用沧海潮生试过了，剑气所指异动源头在何处。”
“西海神宫，”顾远山说完便笑了，看向住持“若真是神宫出了异动，住持带我们来，是让我们去送死?”
住持硬着头皮回过身“不是送死，你师父既然选中你，你应当能进入海底，毕竟这神宫，并非谁都能进入。”
海水折射的光在顾远山脸上映出波澜，他并没有思忖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住持一会儿，而后终于打破沉默“可以，我的结界可以护佑春归城城民一段时间，还有两位朋友能帮您对付这些异化的海妖，不过，得麻烦住持接我的一位朋友过来，我得和他一同前往海底。”
叶迟：死脑子，快想怎么牵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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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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