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昼夜的NGC6254中，佩克斯事务所熄灭了灯光，侦探先是像所有老年人一样检查了一遍煤气阀，然后用钥匙反复拧了几遍才锁上门。
只要往几乎看不到天空的水泥森林的顶端望一眼，就能在随便一个屏幕上看到时间。
已经是早晨6点了，但丝毫没有阳光洒落到城市中。
“这种生活环境，只要习惯了，就会觉得还挺别有一段风味的。”侦探慢悠悠地抽出一张纸质委托书，放到了维加手上，“这是最近的委托，东部的森林区域稍微有点动静，在外围转转，不用深入，有什么在意的情报就直接带回来吧。”
见维加接过委托，他面无表情地踢了一下门，招呼莱弗斯：“快点过来，我们要去工作了。”
“……等一下，难道不是先去赎衣服———？”他双手环住自己，“我难道就这样直接去吗？”
“有什么好丢脸的，”侦探奇道，“这里的街坊邻居早就把你看了个遍了，要是觉得去城市边缘很害羞，你穿上那个蒙面摔跤手的mod不就行了？”
———前辈收藏的mod意外的相当丰富？
看着他们踢踢踏踏地走远，维加才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委托书上。
【东部森林区 委托调查
我们的法师朋友说那里有奇怪的气息，调查情报即可。】
“解释好模糊，为什么委托人自己不去看看？”向前两步追上魔女，她疑惑地询问。
“那是当然的吧。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怎么还有闲心在森林那边浪费人力寻找连他们自己的法师朋友都搞不明白的【气息】。”格拉菲亚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都泛出了一点生理眼泪，“相信这里有隐藏房间的玩家，都在自顾自地收集和隐藏线索，只能把这种活委托给我们。”
维加小步跨过小巷的水洼，把被粉红灯照的看不太清的委托书放进口袋。
“隐藏……？既然找到了线索，分享不应该是最快脱出的选择吗？”
魔女对着中间破了个洞的显示屏正了一下自己的尖顶帽，对着倒影中的助手露出了微笑：“你绝对是个温室里长大的可爱孩子，不说这里的玩家三观千差万别，我先来问问吧。……你觉得这个箱庭，能容纳多少像我们这样的玩家？”
“………”维加轻声问，“一万？”
“呼呼。”格拉菲亚突然向前迈步，停在了小型有轨线的站台上，“之前还挺怀疑你的失忆是不是装的，但看来是真的啊。”
她指向站台的微缩地图，很有兴致地斜靠在杆子上盯着维加。
“箱庭当然不止这座城市而已。不知道是不是恶趣味还是什么，无视气候和地理，地图以这里为中心分成了好几个区域。”
———确实是这么显示的。
站台在整座城市分布得密密麻麻，但也没有超出这个城市的范围。简洁的电子城市地图上，也粗略地有向外的线条把城市周围分了几块。而那些区域没有任何标注，点击也只是不断弹出窗口提示【未明领域】而已。
“呜……”维加当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谓“隐藏房间”，从词义理解，自然会觉得这是个很小的地方。要再加上更多人的话，恐怕是无法离开这里的吧。这么一想，像她一样被莫名其妙地抓到这里的玩家，恐怕要像罐子里的蛊虫一样决胜到最后才行。
“不过，放心吧。”魔女按下了站台的呼叫键，“如果真有这样的一天，那也要是很远很远的未来以后了。毕竟，到现在都没有听说探索到边界的玩家，要在这样的地方找隐藏房间，肯定需要大把时间。”
她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不停杀戮，也许很快就会削减到差不多的人数吧，但那样，要求玩家去寻找线索也就失去了意义。像是维加这样毫无战斗经验的存在也能出现的理由，也许也是为了推进“寻找线索”的这一进程。
连死去会变成恶灵这种事都会发生，也许制定规则的存在就是希望不要出现大规模的杀戮吧。
“但、但是这样的话，又有说不通的地方了！”看见地面轿厢吱嘎吱嘎响着出现在视野里，维加赶紧又问道，“这样的话，事务所的各位难道不想像其他人一样自己去拿到情报吗？如果要像这样处理庞杂的琐碎事件，关于自己调查的进度就会延缓吧？”
———为什么还要做呢？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吧。”格拉菲亚顿了顿，从随身小包中抽出一小截铜条，指尖所点之处开始发红变亮，“我们当然都是各有想法，但主要还是在处理委托的过程中，无论从委托人那里还是任务本身，我们有时候都能得到意外的情报。”
铜条融化了一团，滴到地上发出滋的一声，变成扁平的硬币状冒出黑烟，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烫似的，魔女把它捡了起来。
“基于我们对委托的不同态度，有时候事件会随着行动偏转到意想不到的地方，从这一点上看，这不是很有趣吗？”
随着四面透风的轿厢慢悠悠地停稳，门帘颤颤巍巍地自动打开，她首先跨出一步，踏进了厢内。
“唉，一定要乘这个吗……”维加苦着脸，小心地抓好扶手，“前辈，我觉得，使用□□不太好———”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一直都这么过来的。”魔女满不在乎地把“硬币”投进投币口，“虽然其他的地方很智能，但这种地方意外的很笨，不利用起来不就是我亏了吗。”
发出清脆的投入声后，轿厢再次缓缓蠕动起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维加诚恳地道谢，“我对这里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没事，看样子你会是个挺省心的后辈。”魔女向后一靠，轻轻打了个响指，“那么，希望森林那边没什么异样……但愿吧。”
齿轮绞合的声音骤然停止，然后便是极速下坠的失重感。
*
当这个特色交通工具终于停稳，维加摇摇晃晃地下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在视线的极点处的绿色。
回望过去，废土垃圾场所连接的还是那个钢铁城市，但似乎在跨过某个界限后，属于NGC6254的部分就完全消失了，甚至连空气都变得清新悦耳起来，耳畔回荡着许久没听见过的鸟鸣白噪音。
———这里总感觉是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把完全不同的两块区域挖出来，又强行拼合一样。
感觉口袋在微微发烫，维加把委托书拿了出来，未有字迹沾染的空白部分缓缓现出了繁复的花体字和简略的地图。然后，在标题的黑色字体【委托调查】后，浮起了鲜红色的【进行中】。
“———这个也是魔法吗？”深感神奇，她展开委托书，展开在树木间漏下的碎光中看了很久，“明明刚刚看也只是普通的纸而已，真厉害，就像实时报告办公进程的软件一样。”
“不，”瞥了一眼委托上的纸，魔女调整了方向，向前方发射了一枚火星，“这并不是魔法，而是来到箱庭的同时，获得的【技能】。”
———在介绍的时候，他确实提到过这个。
火星绕了地图两圈，便自己飞向森林内部。
“……也就是说，在原来的世界里，侦探先生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吗？确实，他看上去完全不会使用管理类的系统……那么，魔女姐姐的火焰也是吗？”
维加的瞳孔微微收缩，想要更加看清纸的材料一样，把委托纸放到眼前。
“【技能】和自己原来世界的记忆和经历有关吗？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新的机能……”
好像是突然自顾自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继续推测道。
“既然如此，肯定有被削弱的【技能】存在吧。为了规则的平衡———不同的位面交叠，肯定有超出其他位面更多、更不讲理的玩家存在。”
“那么，不努力找回记忆就无法取回原来的实力———设定成这样，应该才是平衡吧。魔女前辈，作为被削弱的一员，果然我还是不太能够理解你现在的选择。”
“……？”格拉菲亚用锐利的目光看了回来，下意识地绷紧身体，顿住了脚步。
“你刚刚说了什么？”
———被说穿了的反应，果然，魔女本身应该比现在要更加强大。
比起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啊，怎么回事……”维加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抱、抱歉，这样太失礼了——！”
完全没有考虑就直接脱口而出，就像是本能一样。
———虽然这个猜想早就在心里初步成型，但尚未经过验证就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破解，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自己的作风。
“……不，你说的没错。”格拉菲亚又转回去，“但为什么人一定要追求合理呢？本身人类不就是这样矛盾又不合理的生物吗？”
———太好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啊。
维加放下心来，犹豫着跟在她的身后，沿途扑灭那颗火星带来的火灾隐患，走向森林深处。
———但是，刚刚在内心似乎是否认了自己是会做出鲁莽举动的人。
“自己的作风”又到底是什么呢……
树木越来越高大，光线也越发暗淡，视野肉眼可见地阴暗了下来。在沉默地行进了大约两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接近地图标注的位置。
“———到了。那么，关于那个所谓的法师朋友所说的奇怪气息……我可是一点都没感觉到。”
魔女不爽地拿手指卷了卷头发。
“只是排除怀疑的委托而已，真是浪费时间。一路上连个动物都没碰到，无聊至极。”
维加把委托书抖了抖，但上面的【进行中】字样并没有消去。
“我想，大概魔女前辈的结论并不能达到委托的要求，稍微再搜查一下如何？”
刚刚提出这样的建议，突然在远处林间传来了群鸟的惊叫，在沉寂幽深的树林中传出极远。
从勉强能看见的小片天空，离这里相当远的地方，有大片的鸟类惊起。
没有丝毫犹豫，魔女朝那个方向开始奔跑，维加愣了一瞬也立刻跟上。树影婆娑，转瞬间已经搞不清自己原来的位置，委托书上也出现了【脱离调查范围】的小字标注。
即使是全速，她也难免落在魔女身后，拼尽全力勉强跟在后面到达终点以后累得瘫倒下来。
“这里…早就…超出…范围了……”
不顾维加的提醒，魔女挺直背脊，警惕地四处环顾。
“……难道是我搞错了？”
这么嘟囔着的同时，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异响，一团戴着兜帽的人形发出吱哇乱响的叫声，跌跌撞撞地朝这边扑来。
“——救命———！”
“什么人？”惊骇中，格拉菲亚的火焰径直灼烧了过去，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人形被石头绊倒，狠狠地脸朝下摔到了地上，在下坡的过程中，又咕噜咕噜地滚了起来，以一种奇异的加速度超越了魔女的反应速度。
直接撞倒了还在地上喘气的维加。
“……对、对不起。”
人形的兜帽滑了下来，金发碧眼的可爱少女仿佛要哭出来似的朝被压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维加道了歉。
“唔呃………”
她发出了濒死的人肺部被挤压才会发出的声音。
魔女皱着眉放下手，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
森林已经复归宁静。
她轻佻地朝那边吹了一声口哨。
“运气真不错啊，年轻人。”
序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幸福的人。
理想的生活、理想的容貌
理想的??未来、理想的朋友
看得到的过去
可以预见的未来??
———我的人生是完美的。
虽然这样宣称
被无形之物所束缚的人生究竟如何呢？
??不去发出声音的话
就会被周遭吞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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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初次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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