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走吧】
话说回来。
总士真心觉得:这个真壁——呃、好吧,是一骑,他真的很厉害。
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单凭一番言之凿凿得如同身临其境的说辞,就逼得那个主谋再也沉不住气地采取行动。
当然,总士也是明白的:这当中,其实也有部分理由是在于……一骑的表情实在太好懂了。
——那个人,意外的单纯呢……
总士忍不住感叹,当然,只是在自己的心里。
至于那次意外的发生,似乎没对一骑的生活产生什么实质的影响,节目录制期间依旧表现出让众人瞪目结舌的准确度,仿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临场感爆棚。
在对待总士的态度上……这个人也几乎没啥改变,依旧是明显带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就是好歹多了一些眼神上的接触,私底下偶尔也能相对平和地说些话。
变的是总士。
针对一骑这种反常的态度,总士仔细地反省了一遍自己平时的行为,顺带又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骑跟自己左眼的那个伤有关。
总士的左眼在小时候受过伤,痊愈后虽然不至于全盲,但视力还是没能保住多少,而且也留下了一道贯通眉毛和眼睛、差不多到颧骨位置才勉强收势的明显伤痕。
总士有过几次想向一骑求证,可是每次稍微一提到眼睛,一骑的反应就会变得异常激烈。为了不刺激对方,总士后来也不再尝试,打算等到对方的反应没那么厉害的时候再说。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他是知道些什么。
总士谨慎地修正藏在心底的结论。
除此以外……
其实在那次意外发生之后,总士和一骑也陆续试过被不明人士袭击——有时是只有一骑自己,有时是只有总士一个,也有时候是他们两个一起成为目标……总之,规律不定。
为安全起见,在不知不觉间,总士和一骑的行动变得愈发的一致。
只是私底下,一骑已经不止一次地试过向总士道歉。
例如这次成功逃脱后。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总士……”一骑低着头,轻轻的语气听来却是满满的沉重。
总士摇摇头,“不用介意。”
一骑猛一个抬头,“但是——!”
“不过说来奇怪,”强行打断了对方的自责,总士费解地拧起眉头,“明明第一次时,我已经做好隐蔽,那些人应该没有发现我才对……啊、不,不对,估计对方是早就把我列入黑名单了。”
听到总士忽地一脸恍然说自己的危机早已确立,一骑登然急了,“为什么?!”
总士抬眼看过去,冷静得仿若完全事不关己,“在主持这个节目之前,我是主要负责时政财经类的节目。而你之前的描述已经足够具体细致,虽然没有说出真名,但已经有足够的蛛丝马迹让我猜出那个人的身份——起码,对方是这样认为的。”
听来貌似是自己的冒失行为所致,一骑整个人变得沮丧起来,“是我的错……”
“不是这样。”虽然移开了眼神,但总士不忘纠正一骑在理解上的误区,“应该说,当这个案件成为节目的一环而往外播放开始,我的危机已经确立。之后就算没有你的说辞,也还会有其他人的。本身就是那个人做贼心虚在先,只要之后有任何一名参赛者能稍微触及边角,那个人都会采取行动——这是我的想法。所以……”
“诶?”一骑看到总士再度把目光转向自己。
只见总士认真地把话说完:“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一骑。”
总士是为了自己才这样认真详细地进行解释——从最后一句听明白了这点,一骑只觉得满心的难以言表:“总士……”
见到一骑终于不再是一副自责的表情,总士总算稍微松了口气,放开那副严正的神情。
不过之后,总士又在悄然间变得凛然,因为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诚然,自己会榜上有名的理由算是已经找到。只不过,更让总士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一个小细节。
在有几次试图偷袭他们的人中,似乎有谁提到了什么奇怪的名词。
——星之子。
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凭着引以自豪的记忆力,总士还是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细节。
然而在提到这个小细节之前,总士更为震撼的是:一骑这家伙的身手简直是怪物啊!
不仅各种跑酷如履平地毫无压力,不方便跑时还能以一对多地周旋,孔武有力得从未试过处于劣势——明明自己也会定期去健身房进行锻炼,但一骑的身手矫健又敏捷,直接就看愣了总士的眼。
在这点震撼的心情下,之前那个小小的疑惑显得无关重要,总士自然是暂时不去理会。
毕竟,逃命要紧。
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暴露,那么赶在节目完结之前,总士自然是密锣紧鼓地进行筹备。
总士素来是未雨绸缪、滴水不漏的类型,更不用说在这种极有可能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处境下——尽管这种程度的场面,对总士来说,着实算不上是什么棘手的大麻烦。
要算得上麻烦的,应该是另一件事才对。
“你最近是谈恋爱了吗,总士?”
听到同事这个来得忽然的直白提问,总士定定地沉默了片刻,最终是歪着脑袋冒出茫然的一声:“哈?”
“因为最近你跟那个叫[真壁一骑]的参赛者走得很近呢……”剑司——也就是这位同事明显一副八卦的嘴脸,“呐、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大家都很好奇的说。”
实在难怪剑司会如此八卦——明明有着超高的颜值、健美的身型、漂亮的简历和渊博的学识,但总士丝毫没有转职偶像的意思,始终是安安分分地专长于时政和财政类的主持,日常的待人接物礼数周全却又点到即止的疏离,哪怕是跟剑司他们这些熟络如好友的同事聚会,也不会疯玩,花边新闻更是一点也没有……这种自律的禁欲风评,早就闻名于整个电视台的上下,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模范生类型。
总士没好气地撇了对方一眼,简单地回一句:“你们误会了。”
——不过是因为有共同的小秘密而已。
只不过……
那种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共同点而与他人成为命运共同体的感觉,让总士感觉陌生之余,又隐约有些孩子气的兴奋雀跃。
自小,总士就从没试过,与别人如此亲近。
兴许是受到这点亲密感觉的驱使,总士意识到,自己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一骑。
不过话说回来,总士发现,一骑给予自己的神奇和惊喜,还真是层出不穷。
尤其是在最后一场比赛的时候。
——他竟然……哭了?
注意到那瞬间,尽管不至于慌了手脚,但总士还是愣了整整五秒。
也不是动静很大的那种哭泣——自始至终,一骑的坐姿没怎么变化,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动。
事后,总士问一骑:为什么哭了?
听到这问题,一骑即时一副糗大了的局促模样,不过还是乖乖地告诉总士:“因为这个故事感觉明明很悲伤,同时又充满了希望。逝者遥遥地守望着生者、祝福着生者,生与死依旧无法阻隔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意。”
听明白理由后,总士无端想起:当时,清澈的泪水安安静静地从一骑的双眼渗出,沿着他白净的脸庞滚落。棕色的瞳仁因为水汽的浸润而更显明净。
这一幕让旁人看着禁不住心生感动,仿佛在瞻仰一位为凡界的众生感到悲悯的神明。
——说不定这个人,真的是神明吧……
旋即想到自己算是一名唯物辩证主义者,又想起自己一开始对这个节目的抗拒情绪,总士好笑地摇摇头。
之所以会冒出这种不搭调的想法,那是因为,总士确实见识过对方的神奇力量。
那是在他们两个一起躲避袭击的某一次。
那一次,大概那些人事前是做过详尽的考虑,而且也人多势众,以至于总士和一骑的退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一开始是因为熟悉地形而领着一骑跑路,结果最后竟然还是无计可施,这种状况让总士忍不住暗暗咬牙,难得感到了危机。
——要逃不掉了吗?
先前因飞奔而起的喘息还没来得及平复,总士烦躁地紧起了眼神,同时不自觉捏紧了握着的、一骑的手。
忽然间,总士耳边隐约传来一下心跳般的猛烈鼓动,继而在恍惚间听到一个似乎是少女的歌声响起,悠扬而又亲切。
没等总士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个晦暗的点凭空出现,不规则地散落在那些不速之客的周边,眨眼间张开成一个个滚圆滚圆的球体。
这些球体出现得突然,很快又悄然散去。然而先前被覆盖的区域全都变成了切面平滑的坑洼,空荡荡的,仿佛被什么存在硬生生地刨走那样。
同样看到这似乎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一幕,那群不速之客当场就被吓得四散逃开。
总士也被眼前这神奇的一幕震撼,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心脏飞快地砰砰直跳。
“谢谢……”
一骑的话音忽地从满场的沉寂中这般冒出。
听到一骑的这话,总士终于反应过来,危机真的已经远离;但也因为一骑的这话,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总士顿时又是一个卡壳,半晌才莫名其妙地憋出一句:“为什么道谢?”
一骑像平常那样躲闪着眼神,吞吞吐吐地解释:“因为……一直都是依靠总士的帮忙,所以……”
——我的……帮忙?
回想起刚才见到的神奇景象,现在又听到一骑的这话,总士忽然觉得:自己素来引以自豪的脑筋,好像,不太够用。
毕竟无论怎么看,眼前这样的状况,应该更像是[真壁一骑]这个拥有神奇力量的存在,在庇护[皆城总士]这个普通人。
——大概……只是在感谢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袖手旁观而已吧?
考虑到对方对自己还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态度,自觉是普通人一名的总士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猜测暂时放回到心里去。
转换心情似的看了眼室外,终于注意到当前的天色,总士随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恍然喃喃:“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
此时正值夜深。
“那个……”一骑的话音小心翼翼地又再响起。
总士回头看了过去,等待下文。
一骑避开总士的眼神,努力地让自己把话说完:“如果总士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毕竟现在这个时候,附近饭店都关门了的样子,便利店虽然有饭团便当之类的,但是……”
听着一骑越说越小声,不过总士还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想到他们两个目前似乎都不太适合在外头露面过多,于是总士就同意了一骑的提议:“那就麻烦你了,一骑。”
……直至见到一骑拿出钥匙打开了一家已经打烊的喫茶店店门,总士还是有些发蒙,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是在这里当主厨。”不大好意思地回答了总士的提问,与此同时,一骑已经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店内的照明。
当灯光冲散了店内的昏暗,总士清楚看到:这个店的面积不大,但因为座位不多而且间隔合理,还是显得店内空间相对阔落。雅座的陈列架上放着几副鱼类的标本装饰,墙上也高高地挂着几副鱼竿。木质布置的感觉偏向阳光海岸的风格,色调干爽明亮,俨然一个真正的海边小木屋。
是一家海洋氛围比较重的喫茶店。
在总士打量着四周走到吧台座坐下的期间,一骑已经熟练地绕入吧台,一边套上围裙束起及肩的黑发,一边说:“总士你想吃什么呢?虽然已经打烊,但备用的食材应该还是足够的。”
“这样的话……”视线扫过菜单,总士很快就有了决定,“三色咖喱和咖啡,谢谢。”
一骑把一杯柠檬水放到总士手边的杯垫上,很自然抿出一个营业式微笑应道:“收到,请稍等。”
猝然见到对方的微笑,总士随即一个愣神,良久才缓过神来应声。
在一骑进行煮食的期间,闲着也是闲着的总士于是就去看对方。
其实,这早就成了总士的习惯。
只见一骑的动作娴熟而又灵巧,不论刀工还是烹调,都没有任何生硬的感觉,随意如行云流水,仿佛他不是在做料理,而是在施展魔法。
渐渐地,美妙的食物香气伴随热气弥漫,在悄然间充盈于这个面积不大的店内,仿佛织成了一张温馨安逸的网。
恍惚间觉得自己的感官已经被这阵美妙的气息俘虏——享受着这阵怡人的香气,总士抬起一只手支着脸颊,换了个更舒适放松的姿势,继续关注那个在吧台工作区内忙活的人。
在这缥缈袅绕的热气间,在吧台射灯橘黄色的光照下,对方专注煮食的身影感觉居家,看着富有柔情和暖意……
这时,一骑不经意地一个回头。
视线忽地对上,彼此定定地看了五秒。
之后,总士默默伸出手端起水杯,敛着眼神尽可能镇定地喝一口,同时暗自期望杯子能稍微帮忙掩饰一下。
出乎总士的意料,一骑的厨艺好得简直难以形容。
当然总士也是知道的:作为一个店的主厨,厨艺自然是不可能太差的——但问题是,一骑的厨艺,实在是好得简直过分!
“美味得真的好厉害啊……”第一口下去,总士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直白地不吝赞赏。
“是、是么……”一骑受宠若惊,即时低下脑袋红起了脸,连带耳朵也隐约冒着热气,好不容易才飞快地蹦出一句小声的“谢谢!”
总士默默看向这个时候的对方。
就在总士感叹一骑的厨艺高超得简直美好的时候,经常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一骑,第一次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不是平时那种怯生生、战战兢兢的微笑,是可以让人看出本人心情飞扬的笑容,配以一骑那副清秀的面庞,仿若空谷幽兰沐浴在垂落的明媚天光中,静静地弥散着光芒,明净而又纯粹,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那是一份超脱性别限制的清纯与美好。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不是以店员的身份,而是以单纯的[真壁一骑],对我露出这种轻松的表情?
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一骑的笑容,总士忍不住这样想道。
随即他又想起节目已经进入尾声,说不定自己很快就不会与对方再见——想到这一点,总士的内心感到无端的失落。
意识到那份无所适从,这让总士立刻做了一个决定。
在总士和一骑齐心协力的规避中,节目终于有惊无险地降下帷幕。
作为全程领跑的存在,一骑毫无悬念地夺得了节目的那份奖金。
拿着那张奖金支票,一骑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说实在的,他只感到满心的彷徨无助。
毕竟,这份奖金从来都不是他参加这个比赛的目的。
——还是没能够开口对他说出那句话……
想到这点,一骑顿时沮丧得一脸难受。
“走吧。”
这句招呼猝不及防地入耳,一骑猛地瞪大眼,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当一骑一扫面上的暗沉抬起头,发出邀请的本人依然在他面前。
确实是总士。
面对那只伸到自己眼前作邀请状的手,一骑愣得眼神发直。
“时间不多了。”见一骑一副大脑当机的模样,总士简单地催促,“由于估计要为那件事躲上好一阵子,所以我已经向电视台那边请了假——快点准备,要出发了。”
好不容易才明白总士的意思,一骑怔着问:“为什么连我也……”
“我不可能对一个处境相同的人袖手旁观。”总士回应得理所当然,随即貌似是想到了其他方面,“莫非你有其他方面的顾虑?例如家人之类的。”
听到总士的假设,一骑飞快地摇摇头,只是过后,还是那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其实一骑的右手早已经抬起,只不过他像是顾虑着什么事情,以至于那只手一直迟疑地僵在半空,既没有伸出,也没有收回。
总士并不知道:就在一骑犹豫不决之际……
——和总士一起战斗吧,一骑。
猝然听到这话,一骑猛地一个激灵。
在这个愣神的瞬间,一骑看到了……就在对方的身旁,那个亮红的身影——她正朝着自己微笑,眼神与笑容感觉同样的柔和。
——拜托了,一骑。
“战……斗?”一骑不自觉就重复了一下。
“一骑?”察觉对方似乎嘟哝了什么,没听清的总士自然问了声。
一骑随即被拉回了注意力,带着一脸的恍惚看回到总士那边。
那棕色的双眼无声颤抖着——显然,本人正处于激烈的天人交战。
不过最终,一骑惴惴不安地,还是握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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