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老毛病了。”宋知钰摇头。
他只要一闻到血腥味儿就会引起不适,吃过很多药也没有得到改善,大夫说是心病,他也懒得折腾了。
太医来得很快,检查后开了一些温养滋补的药就离开了。这老太医先前也给宋知钰看过,但他因为自身原因,补药每次都是没喝几日就断了,老太医以为他嫌药味儿冲不想喝,又多嘱咐了几句。
“太医看过后我才放心,日后我每日监督你吃药。”萧寒砚嗓音轻柔,打手在宋知钰腹部轻轻打着圈儿的揉按。
宋知钰冷哼一声,“萧大人还有这闲工夫?我还以为塞进府的那些个美人儿都要你亲自处理。”
怔愣片刻,萧寒砚倏然笑了,“你吃醋了?”
这话说出口时,宋知钰自己也愣了一会儿。他在任何时候都很自立坚韧,不会让庞杂的情绪影响到他。在战场时,即使是和同伴在雪夜里被困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他也不曾示弱过。
但在萧寒砚面前,这些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一个月前他和萧寒砚见面还是针锋相对,现在反而生出诸多情绪来。
可能是苏霖和宋舟让他心里清楚应州惨案和萧寒砚无关,也可能是萧寒砚四年来未曾消磨的爱意给了他底气。
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已经开始逐渐依赖萧寒砚了,正如四年前一般。
宋知钰耳根发烫,低头继续临摹舆图,声音冷淡,“我没有。”
那个人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像他而已,还被萧寒砚解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不舒服从何而起。
“好,没有。方才那人是沈问送来的探子,我已经解决了。以前没人敢往府里送人,以后就更没人敢了。美人儿……有一个就够了。”
“啪——”宋知钰顿笔加重,刚临摹好的一张舆图毁了。
他神色如常的将废纸团成团扔掉,换一张重新临摹。身边一直有人盯着,让他静不下心来,临摹了两张就收手了。
宋知钰将毛笔放进水盂里洗净,故意开口,“看得见摸不着,岂不是抓心挠肝的难受,不如找人泄泄火。”
“总有吃到嘴的那一天,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些日子。”萧寒砚意有所指。
宋知钰心里舒坦了,将洗净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又拿出帕子将手擦拭干净,随手扔在了桌上。
他知道萧寒砚这几年不可能碰别人,否则未净身的事情早就瞒不住了,但听到他亲口承认,心里还是说不出的舒服。
小桂子敲门进来,“主子,忠义侯府来信儿,宋舟本该今日启程前往蜀地,但上马时摔断了腿,太医说不宜奔波。”
萧寒砚声音冷淡,“他倒是会挑时间。”
这腿早不断晚不断,正正好就在出发的时候断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宋舟还对太医说是前些日子在咱们府上受的伤没好全,这才导致他上马时不稳摔了。”
宋知钰皱眉,“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让问问主子的意思。”
宋知钰和萧寒砚对视了一眼,听见他说,“既然他不想去就算了,好好在府中养伤,朝中的空缺自然会有人补上。”
这是要让宋舟停职的意思了!
有萧寒砚在,日后他再想进入仕途可就难了。
宋家人战死,按理来说宋舟应该丁忧去职,守孝三年。但当时剩余三万宋家军群龙无首,甚至有人提出要去应城为死去的宋家军报仇。宋知钰从应城回京后萎靡不振,只有宋舟能制得住宋家军,便被皇上夺情了。
被夺情后不需要去职守孝,宋舟就一直在朝堂上待着。后来皇上担心宋家军眼里只有宋家人,没有皇上,便找了个由头将宋舟调到别处去了,宋家军由许广接手。
小桂子点头称是,随后退下了。
宋知钰皱眉,“不去蜀地,但这些日子也没见他有什么打算。”
若非要说有什么动作,就是在他面前演了两出戏,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为今之计只有再逼迫宋舟一把,让他主动联系幕后之人。
“他伤了腿,短时间不会有动作。苏霖已经入朝,说不定能找到线索。”萧寒砚冷静分析。
对于苏霖的能力,宋知钰深信不疑。即使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应城,他也能找到一些线索,更何况还是在朝中。
但苏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寒门子弟,恐怕刚进入朝廷就被自动划分为方慎行的阵营了,查案也会受阻。
更重要的是,他要如何做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和苏霖保持联系。宋知钰不想通过萧寒砚的手,将这个顾虑说出来了。
“你还打算去书院吗?”
宋知钰点头,“当然要去,不露面别人怎么知道我在萧府过的是什么惨绝人寰的苦日子。”
朝中那群人最是精明,若是他长时间没露面定然会引起怀疑,只有他一次次在期会上讲演,不遗余力的表现出他对萧寒砚的厌恶,以及萧寒砚平日是如何折磨他的,那群人才会放松警惕。
但他不打算在南山书院求学,时间久了难免会露出破绽,隔段时间去一次就行了,他可没忘记南山书院还有个敌视他的乔潜。
萧寒砚没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很快便收回了去。宋知钰消瘦得厉害,养了个把月也不见身上长肉。
“我整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怎么就是苦日子了?难道是睡觉时被窝里不暖和,缺个暖床的?”
宋知钰抬眸沉默片刻,“缺,最好是给我找十个八个的。”
“十个八个我怕你身子吃不消,只用我一个就够了,我保证每晚都把床给你暖得滚烫滚烫的。”
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宋知钰只觉有些好笑。几个月前他见萧寒砚时还动了刀子,如今两人还能在一起调笑,当真像是回到了四年前。
但他心里清楚,无论现在和萧寒砚如何要好,只要应城一案没有查明真相,他们之间就不可能真的毫无芥蒂,只是两人都在避免刻意提及。
不多时小桂子将熬好的补药送上来,还带了一盘子蜜饯。喝完药后,两人又回归正题了。
“书院举办的期会本就是用于各派学子互相交流的,你在此时和他联系不会惹人怀疑。”
期会上会有各派学子演讲或辩论,也会有人私下交流。世界各地赶来的学生众多,若是他和苏霖聊上几句也算不得突兀,但南山书院的期会是整个大楚办得最好的,固定的时间三月一次。
宋知钰抿嘴,“三月时间太长了,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文人讲究以文会友,不止是南山书院有期会,别的地方也有,只要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小心一些不会被发现。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直蒙在宋知钰眼前的那层迷雾好似被人拨开了,前方闪着点点星光,他的路走得不再磕磕绊绊。
因为没什么胃口,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宋知钰早早的准备上床休息,看见萧寒砚坐在软塌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睨了萧寒砚一眼,“有事?”
“需要暖床吗?”
扫了一眼屋内燃起的两个炭盆,扰动的气流让他觉得身体发汗,宋知钰险些语塞,“不用。”
萧寒砚似乎颇为遗憾,又追问了一遍,得到了同样的答复。见宋知钰要发怒,识趣的闭了嘴。
入春后,南山书院的期会时间由三月一次改为了一月一次,且固定在了每月月底,慕名而来的各派学子越来越多。
期会的时间缩短,即使有学子路途耽搁了,也可以赶上下一次。
南山书院的期会可以说是各个派别中办得最好的,连太学都比不上。在期会上各派学子可以资政议政,大肆对国家改革方案提出自己的见解。
但背后的支持者毕竟是萧寒砚,他并非当代大儒,而是一位手握重权的太监。诸派学子无论如何不满也不敢说他半句不是,宋知钰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期会期间,乌泱泱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宋知钰偏坐一隅,独独他周围空了一片,人人都怕触了霉头得罪了萧寒砚,对他避而远之。
即使是萧寒砚人未到,南山书院也不缺拍他马屁的学子,人人都想通过踩宋知钰一脚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议论声大到不加掩饰。
“多亏了萧大人,你我才能聚集在此高谈阔论。”
“可不是嘛,咱可不能做那种喂不熟的狗,反过来还得咬主人一口。”
“畜生毕竟是畜生,怎么能和人相比呢?”
“畜生听不懂人话,得多调教调教。”
“费那闲工夫作甚?依我看还是得动手,抽几鞭子就听话了。那位……不就是这样的?”说话的男子对着宋知钰扬了扬下巴。
围观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落在宋知钰身上,他神色变得尴尬难看,紧握的双拳微微发抖,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那边看。
身侧突然多了一团黑影,挡住了那些露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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