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明，山里
一个晚上的痕迹追踪，许燃带着他们一路直达山顶，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山顶竟不知何时修建了一栋别墅。
在通往别墅大门的道路两边，挂满了白色挽联，一条条在风中摇晃，除了挽联，还有缀满白菊的花圈，一个挨着一个，一直延伸至别墅大门，长长一条路上，满眼萧瑟，入目皆是白，像是有人在治丧。
别墅大门大开着，不见一个人。
这就是唐尼苏说的宴会吗？
他邀请警方的人来，是要参加谁的葬礼吗？
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许燃他们隐身在别墅外一灌木丛中，不敢贸然暴露。
今天，是林储源的忌日...
许燃想到这个事，心中明白，今天注定不会太平。
赵蓝留下的痕迹在这里消失，李成峰认为，她一定就在附近，说不定已经进入别墅。
李成峰救人心切，但他还是很听许燃的话。
许燃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则翻进去查看情况。
许燃翻进别墅，奇怪的是，别墅内空无一人，到处白帛飘动，纸钱纷飞，还有穿红着绿，脸涂得红红的纸人四散在花园里、草坪上、小路边，笑脸诡异渗人。
别墅装修豪华气派，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是一栋诡异冰冷的建筑物。
花园里摆着好多桌子，板凳，桌上皆放上了白菊，白烛，风一吹来，树叶飒飒而动，飘落在桌子上，板凳上。
即便四下无人，许燃还是不敢松懈，手中持枪一步步靠近别墅大门。
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大门已经缓缓向内打开，像是一直等着他似得。
大门打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礼堂，布置陈设如同灵堂，一条长长过道上去，摆着一具棺材，鲜花铺满四周，过道两旁是一排排的长椅，里面有许多纸人，或坐或站，也有西装革履、长裙翩翩的人形模特，他们脸上涂白涂红，笑脸诡异瘆人。
许燃看见这些，内心毫无波动，只是坐在最前排的一个模特，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是假人，却又和别的假人不同，从后方看过去，他的背脊挺拔笔直，却略有弯曲，符合人体正常生理弯曲幅度，让许燃内心一颤的是，这个背影让他很熟悉。
“姐夫？”许燃叫的，是沈渐离，那个早已逝去的人。
这背影叫许燃熟悉得快要红了眼眶，包括那套西装，沈渐离死前穿的那一套西装。
即便知道坐着的人不会回头，许燃走过去的时候还是叫着他。
“姐夫，是你吗？”
无人回应，空荡荡的大厅回荡着许燃的声音，轻微颤抖，轻微破碎。
许燃一步步靠近，走到那人身后，许燃看见他衣袖下露出来的手已经发乌发黑。
许燃知道了，这大概就是他们一直在找，却没有找到的，沈渐离消失的无头尸体。
沈渐离的头颅至今还放在停尸房里，如果这具尸体是沈渐离的，那么这颗头，又是谁？
许燃止住内心颤抖，他的手伸向尸体的肩膀，还未碰到，尸体突然一动，肩膀上那颗草草与尸身缝合在一起的头颅就直直滚落下来，与此同时，一只黑猫从尸体裤管中滑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猫叫，慌不择路逃窜，眨眼间便没了影。
这颗头，没有舌头，嘴巴大开，满脸是血，双眼惊恐的睁大，却没有眼睛珠，不知道死前经历了什么，扭曲的面庞都是恐惧。
许燃细看过去，心头一震，一下跪倒下来。
“秦叔叔...”他的双手无措地捧着，却不敢靠近头颅，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这颗头，是秦越的。
十年前负责追缉捣毁林储源犯罪集团的总负责人。
秦越怎么会来这里，他在这里呆了多久，又经历了什么？
唐尼苏杀了他，是不是在复仇？
唐尼苏，究竟是谁？
尸体是沈渐离的，头是秦越的，在这里死去的两个人都是他敬爱的人。
那身后那具棺材里，躺着谁？
许燃的心脏在一瞬间剧烈狂缩，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棺材。
空的...
里面是空的，白菊铺满棺材内部，但里面没有人。
许燃的心回落，视线放到礼堂的第二个门，方才黑猫窜进去的地方，门后的房间陈设要正常一些，但依旧四下都摆着形态各异的纸人，它们站着、坐着、躺着，在客厅、厨房、卧室、茶吧...
一只黑猫在一间黑屋门口，朝他龇牙咧嘴，猫眼发出绿色诡异的凶光。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那只猫。
许燃走过去，无灯的黑屋内，黑猫不止一只，数不清数量，在黑暗中亮起盈盈绿眼，或上或下，或站或卧，一间他来，尽皆竖起毛发，朝他龇牙嘶叫。
许燃像是误闯他们领地的不速之客，即将被围攻。
但他没有退出来，这里扑鼻的血腥味让他心情沉重，他毫不犹豫抬手摸到墙边打开了灯。
这是一个小库房，里面横七竖八堆着几具尸体，这些黑猫在灯亮时就逃了，许燃进去翻看尸体容貌，这些都是他们警局的同僚，他查看一圈，里面并没有赵蓝。
此时，门外大厅内响起一道声音。
“chua…chua…chua…”是有东西在碰撞翻滚的声音。
这声音叫许燃熟悉，张景月昏倒住院那段时间，他曾隐约听到过这种不轻不重却时刻敲击在人心上的声音。
许燃循着声音进入大厅，一个人的后脑勺在沙发里显露。
听到许燃的脚步声，那人回头，给了许燃一个大笑脸。
是江淮。
他手里拿着两个核桃，圆润光滑，正在他掌心滚动。
这声音，就是核桃碰撞发出的声音。
“胡队长马上就过来了，大家都进了山，我提前一步到，这栋房子真诡异，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你。”
“你救到你想救的人了吗？”江淮问他。
“你指的是谁？”许燃问。
“还有谁？自然是高寒了…”江淮歪头看他：“不然，你以为我说谁？”
许燃停下来，问他：“你在这里，看到赵蓝了吗？”
“赵蓝？”江淮摇头：“没有。”
随即又问：“她怎么了？”
许燃没说话，转身就要走。
“哎…”江淮忙追上他：“一起啊！”
“一个人待在这里，还挺渗人的。”江淮差点要握上他的臂膀。
“有空在这里装害怕，不如问问胡队长，他们到哪里了，我这里有伤员需要救助。”许燃竖起掌心拒绝他的靠近。
“咦…要不要这么冷血？如果张景月在这里，你还会是这副模样吗？”
听到这话，许燃一双眼盯着他，面无表情出声：“江淮，不要拿他开玩笑。”
“好，我不拿。”江淮立马投降，随即又好奇看他，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在这里，你会是什么样？”
“不怎么样，做好你自己的事。”许燃回。
“哦，我刚才看到林储源…”江淮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许燃回头看他。
他的手指向别墅二楼，说：“…的遗照了。”
江淮说：“遗照下面还有骨灰坛，应该是林储源的，那间房里供奉着神像，蜡烛还燃着，这栋别墅并不是空的，还有别人，只是我们没发现。”
江淮问：“你要去看看吗？”
许燃没说话，自行上了楼。
打开江淮所指的那间房，屋中陈设果然如江淮所说。
江淮靠在门边，道：“大厅内也有一个灵堂，好好的别墅整两个灵堂，不知道唐尼苏在搞什么鬼。”
“说起来，今天正好是林储源的忌日，你觉得，唐尼苏和林储源会是什么关系？”江淮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直以来戴的面具，今天会被撕下。”许燃面露笑意对他说：“今天所有一切都会结束，你觉得呢？”
“嗯...”江淮摊摊手，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即将发生的一切，不是结局，而仅仅是个开始呢。”
许燃收笑看他：“江淮，太悲观的人活不到故事结局。”
“你说的对，我们应该乐观，对任何事，任何人...”许燃不笑，江淮反而笑了，笑着回应。
许燃没搭理他，拿过供桌上的骨灰坛，准备离开。
江淮伸手挡住他：“拿这个，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许燃没多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不知道许燃把骨灰坛放哪里去了，下楼的时候江淮没看到他手上有东西。
不过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他现在和许燃要应付的是，楼下大厅突然出现的一群人。
魏阳和坐在沙发主位，正在抽烟，看见他俩下楼，平静地开口：“两位，来我的家，也不给我打声招呼，是不是太冒昧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堆人，拿着枪杆子挺得直直的。
旋转楼梯上的两个人没有开口。
魏阳和如沐春风一般，并未和他们计较，而是展颜对许燃道：“许队长，来，坐我对面来，好久没见面了，我们来好好说说话。”
许燃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平静的走向沙发，坐在他对面。
他甫一坐下，那些枪手就立即换了个位置，窜到他身后，顿时十几杆枪枪口直直对准他。
“我在你们看守所里受了不少的苦，许队长，安全起见，我必须这样做，还请你见谅。”
面对一杆杆黑洞洞的枪口，许燃无动于衷，他说：“这里只有我一个警察，你倒也不必如此害怕。”
“是啊，我害怕什么，今天的一切由我来主宰，对了，我在花园里摆了宴席，待会儿大家一起吃，现在，我们先来聊聊天。”魏阳和道。
“秦越怎么死的？”许燃开门见山。
“他啊...”魏阳和仰头思索一番：“好像是听到你入山，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我们本想抓你的，但你太会玩捉迷藏了，不过幸好，我们抓到了他。”
“我只想要他的脑袋，但你知道的，我那群手下杀人杀惯了，做事有点残忍，连四肢都给他砍断了。”
“许队长，十年前他打死了我哥，十年后我要他的命，血债血偿，我觉得是没问题的。”魏阳和道。
“所以，你承认你是唐尼苏，林储源的弟弟，林清源？”许燃问。
“我为什么不承认？”魏阳和摊摊手：“在我哥的忌日上跟你们清算一切，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魏阳和又道：“许队长，警方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我要拉他们为我哥殉葬，你不会有意见的，对吗？”
此时，一道急促的铃铛声从前方礼堂穿进大厅，刺入耳膜。
魏阳和听到这声音，乍然一笑站起来道：“许队长，该吃席了。”
魏阳和在前，许燃在后，几名枪手裹挟着他走向后花园。
“啊，许队长，你的同事也在哎。”来到花园内，到处盛放着灿烂的白菊，宽阔的平地上，铺着地毯，摆着桌椅，桌上饭菜酒水，一应俱全。
天气并不是很好，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极低，几乎就笼罩在他们头顶，让人窒息，喘不过气。
一张圆桌上坐着李成峰、高寒、楚卓然，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身后十几只枪对准了他们。
看见他们，魏阳和不屑讽刺的话说出口：“还以为你们能跑多远，最后还不是自投罗网。”
李成峰身后的肥牛走出来，朝地上扔了一个背包，背包里滚出来一个东西，带着血迹一路滚到许燃脚边。
那是花心的头颅。
“老大，”肥牛对魏阳和恭恭敬敬，他是来邀功的：“队里出现了一个叛徒，我们已经把他解决了。”
“做得好！”魏阳和鼓掌拍手，一脚踢飞花心的头颅，旁边的蛐蛐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重石朝，一石头砸碎了花心的头颅 ，石头底下脑浆四溅，坐在桌上的三个人没敢去看。
“许队长，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魏阳和笑着对许燃道：“飞蛇，可以出来了。”
“好勒~”距离花园不远处的小花厅内出来一个人，阴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短袖，袒胸露腹，他的胸口到肚腹上有一条长长的疤，像一条扭曲的蛇，狰狞可现。
他的手上还拿刀劫持着一个女人。
女人衣着不堪，秀发凌乱，全身是泥。
“许大哥...”女人看见许燃，像是看见了救星，看见了希望，双眼盈盈都是泪。
“沐心...”柳沐心再不是第一次遇见时那般优雅漂亮，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飞蛇走到近前，一脚把柳沐心踢跪在魏阳和面前。
魏阳和蹲下身，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说：“老婆，我把你喜欢的人带过来了，你开不开心？”
柳沐心盯着他不说话，恨意深沉。
魏阳和拍拍她的脸，没说话站起来，问许燃：“许队长，故人相见，不和他打个招呼吗？”
他指的是飞蛇。
许燃没说话，飞蛇倒是开了口：“十年不见，当初那个小孩子，都成警察了呢，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了，和你爹长得真像。”
“大概下场，也是和你爹差不多的。”飞蛇龇着牙说话。
第14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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