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雌虫语塞,脸上罕见露出心虚的神色。
作为一个雌虫,他应当是无条件听从雄虫的命令的,在雄虫崽的要求下,他应当顺从汇报所有事,不留一丝自作主张的余地。
可是同时,教廷教导他们无条件保护雄虫幼崽的安全,如果他让雄虫崽陷入危险的境地,将会是他承受不起的罪恶。
埃德温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他天生的敏锐和直觉让他总是能在困境中迅速选出正确的道路,因而他总是选择雄虫崽留在安全的、不被打扰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外出觅食的母兽尽力用杂草掩盖幼崽的巢穴。
可如今气鼓鼓的幼崽鼓起胖肚子,趴在他的胸口质问他,他又难得语塞,苍白的面容都憋红了点,像个年轻又纯情的雌父那样用手臂圈住雄虫崽,没有半点儿威严可言。
“雌父,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我。”
虫崽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肉嘟嘟的小嘴撅起来,天生带笑的唇角下撇,让雌虫的心猛地一紧:
“明明都说好了要当我的雌父,对我好的,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讲,你知道我多害怕失去你吗?”
雄虫崽声音软糯,黏糊糊地趴在雌虫的胸口,踮起脚尖搂抱黑发雌虫的脖颈。雌虫的胃被虫崽填的满满的,虽然身体仍然虚弱和疼痛,心里却被胖虫崽填的满满当当。他抱住虫崽,头一次将垂下的精致面容靠在了小雄虫稚嫩的肩膀上。
“对不起,少雄主。我...我会尽力让你知道。”
他有些含糊地说。心底里,他仍然认为保护雄虫崽安危是他不可撼动的铁律,但是在从未体验过的餍足里,他变得松弛柔软,难得撒了小慌。
“要是真的就好了。”
塞拉又不傻,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脑子一根筋,赤诚懵懂得让人心疼的埃德温,他小声音带着幽怨:
“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雌父,雄父有了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没虫抱过我,也没虫喜欢我,直到我遇见了雌父......雌父还忍心让我做没有家的小虫崽吗?”
“yue”他脑内安静许久的系统没忍住,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塞拉没有搭理系统,执拗地用焦糖色睡懵懵的眼睛逼视埃德温,埃德温抱着软软的一团,脑子里一片乱麻,心里又全是疼惜,哪里还想得起怀里这个幼崽外表的家伙根本不是幼崽的年纪。
没发育的雄虫年龄在增长,但是身体永远停留在了四头身的模样,极具迷惑性。
“我......我会当少雄主的雌父,不会抛下少雄主的。”埃德温磕磕绊绊地说:“我也喜欢抱抱少雄主。”
雌虫一双湛蓝的眼眸温润如水,让小雄虫崽一下子看痴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那雌父不要对我隐瞒任何事了,好不好?那雌父告诉我,刚才你做了什么噩梦。”
埃德温微微一顿,最终也拒绝不了雄虫崽的黏糊和痴缠,他淡蓝色的眼眸微微垂下,黑发在他肩上披散,看起来像是一副静美的古典画,
“我梦见了我的雌父...我的副官利安,那些死去的士兵...还有我曾经的长官,阿克斯元帅。”
雌虫声音轻缓,娓娓道来地讲述着他梦里的情景。那噩梦并不光怪陆离,实际上,那不过是他短暂生命中最无法释怀的场景。梦里的他太虚弱了,精神海濒临崩溃,他的身体撑不下去......他的一生在他的眼前走马灯似的回放。
“我生下来时,雌父已经被雄父驱逐,雌父虽然得到过雄父的标记,但是孕期得不到信息素的补充,还要在流放区和雌虫、亚雌争抢仅有的资源...他没有等到我的第一次发育,就精神海暴乱,去世了。”
“那是我破壳的第八年,我们刚有了自己的容身处,不再和别的雌虫挤在一起了...他们大多数都身体虚弱,精神海崩溃的痛苦让他们整夜整夜地惨叫,而雌父也快支撑不下去了,白天,我去流放区拾荒,那里有一些废弃的机器人碎片。雌父很大胆,他会拆除那些机器人,拣取有用的材料换取我们所需的必需品。”
“他说,”埃德温的神情柔和下来,伤感慢慢爬上他的眼角,熏红了他的眼睑。雄虫崽看得心中酸涩,用短短的胖手紧紧抱住了埃德温的脖颈,企图传达安慰。
“他说如果我能找到一块儿能源,就先不用来换取营养剂,而是...用来给我做一个星空灯。雌父说,他还记得当年在军中征战时,透过指挥舰看到窗外的蝴蝶星云...他说,他想做一个那样的灯给我,让我晚上也能在蝴蝶星云和虫母光辉的照耀中入眠。”
“可是当我打倒好几个拾荒的雌虫幼崽,举着一块儿手指粗的能源块儿回去时,雌父他死了。”
“他双眼大睁着,看着门口的方向——我想他应该在等我,可是我却只举着那块充满裂纹的劣等能量快,什么都做不了。”
“雌父死后,我完成了第一次分化,被系统安排进了军校。我那时课程很紧,我的舍友利安却很软弱,总是被其他军校生欺负,我每天除了完成课程,每天还要给利安擦屁股,免得他无法出席课程和训练,被军校淘汰掉。”
“被淘汰的军雌...他们如果没有死,会被系统标记‘劣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接触雄虫,在当时,这是所有年轻雌虫最害怕的事。”
雄虫崽的眸子暗了下来,他已经猜到了利安的结局,也感受到他身边雌虫被压抑的,无法消解的痛苦。虫崽什么都没说,只紧紧抱住雌虫,贴近他的胸口。
“我加入了军队,把利安带入了第一军,成为我的副官。他胆子很小,能力也不强,但是他十分信任我,就像军队里其他雌虫一样......直到有一次,我不甚将他们带入了粒子风暴中。能源耗尽,身后的敌人穷追不舍,我们还受到了一只星兽的伏击。利安在我面前死了,他只留下了一块儿胸牌。”
埃德温的声音闷在小虫崽蓬松的发丝里,听上去又令人难过,又有一种蔓延而出的亲密感。雌虫自己还没意识到,他一生沉默寡言,被教导得刻板安静,第一次对着一个小虫崽打开了话匣子,懵懂地展示他的虚弱和痛楚。
塞拉心疼他心疼得不行,小爪子摸索摸索,沉稳地拍了拍埃德温的颈后,以示安抚。
“可那块儿军牌,被系统算在了我的财务里,被...被收缴给公爵了。”
“我给你拿回来。”塞拉连忙安慰,急切地叫来机器人,却对上了雌虫茫然的眼睛:
“不用了,少雄主......拿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雌虫低垂着眼说:“婚后雌虫不能拥有任何财物。少雄主给我,我也...我也没法做什么。”
他自己都快死了,他感觉得到。如果没有雄主的标记,既是少雄主一直给他做精神疏导,他的身体仍然会衰弱下去,可能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死了,任何生前的留恋都是没有意义的。他是指挥帝国战争的高级军官,也是功勋卓著的高级军雌,可是......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保护不了任何他在乎的,他是一只废物雌虫。
茫然,痛苦和悔恨将他包裹其中,埃德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他继续说道:
“阿克斯元帅...是帝国唯一的2s军雌,他很强大,比我更强大。我成为他的手下将官时,他已经30岁了,等级高的雌虫从来没有能够在不被标记的情况下,活这么久的。雌虫天生就是有罪的,罪孽使他们等级越高,信息素匮乏症发病越早,越急迫。我们都以为阿克斯元帅熬不过26就会接受系统的指派,成为雄虫的雌君或者雌侍。可是他一直保持着战斗力和清醒的神志,直到32岁。”
“他被教廷的人强制带走了。他走的那一天,他打开了通讯,对所有军雌说了一段话。”
“他告诉我们......他告诉我们,母神已经沉睡了,打着她旗号的虫,是一群说谎者。他说:‘虫母不会赐福与我们,我们只有彼此。’”
“然后......教廷的机器人攻击了他。”埃德温的声音颤抖起来,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收紧,牢牢抱住怀里的幼崽,像是溺水者抓住一块儿扶木:
“他浑身都是...都是血。他的翅翼被撕掉。我...我生出了违抗军令,违背教廷的念头,我想要救他。”
“可是他看着我的方向,他说‘不要’。我...我什么都没做成,他的尸体被教廷的机器人带走,像是...像是...像是——”
——像是一只枯死的蝶。
“雌父,对不起,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雄虫崽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一把抱住颤抖的雌虫,把自己柔软的脸蛋儿强行贴上雌虫冰凉的脸颊:
“都过去了...雌父,阿克斯元帅的意思是让你活下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是不是?你还有我,雌父,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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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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