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自己一上来就能见到祖万杀,却不想门前等着两位仙君,一老一少,少的二十出头,踩着一双破草鞋,身穿粗布短打,头上插着一堆野花野草,此人名曰“狗尾巴”,是天界的一大喜宝,隶属于天和宫,在春神手底下做事。
狗尾巴飞升前,人如其名,就是一株狗尾巴草,路边一抓一大把的那种野草,不值钱,不起眼,这种野草没有造化没有灵气,连成为一只小精怪都难如登天,但这位不知有什么奇遇,不但成了精怪,还发奋图强飞升成仙了。
凭这励志的精神,天界没人能说出他的不好。
此时他笑眯眯着,与身边的老者说些什么,说到有意思的地方还会揣手躬身,朝着身边老者露出一张讨喜的笑脸。
而老者却一脸愁容。
屋渡厄远远一看,就觉得这名老者颇有风清气正之资,又兼具仁德和蔼之色,一眼就知此人德行极佳,境界不低。
她觉得奇怪,这两人堵在她的必经之路,不知道有什么事,她把剑一挽,收回身后,脚下祥云缓缓落到了凌霄门附近,朝着二人走去。
就听狗尾巴用故作沉痛,却难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乐语气道:“好死不死,她要杀得那个人,竟然是这天庭神仙里,最最威风,最最不能招惹,也是眼下最最瞩目的追明神女。”
老者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
狗尾巴继续道:“这天底下灵根最上品,飞升最早的就是元初仙道,乃是无象大殿的主人,所有神仙都是听他的号令,执掌世间万种命运和唯一一条成仙的天道,可除了元初仙道,你知道最威风的是谁?”
屋渡厄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不常上天庭来,今天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元初仙道”不是道士的意思,而是意指手中持有最元初的一条成仙的天道。
她有意再听听关于元初仙道的话题,却不想两人对话急转。老者顿了一下才道:“按仙君您刚才所言,乃是执掌‘死亡、寂灭’天命的神女,号追明。”
“正是正是!”见老者回答,自己不用再唱独角戏了,狗尾巴很高兴,“元初仙道七岁飞升,追明神女如何,你大可以壮起胆子猜一猜。”
老者琢磨一下,问:“在娘亲腹中?”
“差不多吧,她生来就是神!”狗尾巴绘声绘色讲起来:“她一出了娘胎,办满月酒那天,天生异象,双日凌空,紫气东来,仙门道贺,有两位仙人从天而降,说她乃杀神降世啊。”
屋渡厄闻言,笑而不语,眼色却沉凝了下来,站在原地报臂聆听。
老者觉得这实在是稀奇,他从没听说女子也能做杀神的道理。咂摸了一下问:“为什么追明神女就是神,而您却让我称呼您为仙呢?莫非神仙也有不同?”
狗尾巴目光蓦地亮起,似乎十分感谢老者的提问,立即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讲起来,好像这番说辞是早就准备好了很久:
“哎,你是最近才上天庭来,不知道这其中道理。虽然飞升后脱离凡尘,大家都是神仙,平日里神官仙子地互相叫着,也不分得十分清楚,但认真计较,神是神,仙是仙,有着本质的区别。”
“神是天地运道中应运而生,与三界有冥冥之中的联系,生来身负天命,比如春神,有四季荣枯的天命,如杀神,有死亡寂灭的天命,而仙,倒不是说不如神,不过终究是人或灵兽辛苦修行而成,与天地气脉关系不多,几乎没有。”
“一位神的陨落,会使天地气脉损伤,引发“天衰”。”
“一场天衰,就是人间乃至三界的一场大灾难,相比之下,一位仙的陨落,就不值一提了。无非是变成了鬼,再投胎,再修炼,再飞升,更大的一圈轮回而已。”
“如今的人间,已经受不起一场天衰了啊。”
狗尾巴说到最后更加惆怅,显得十分怜悯众生,转脸又憨笑两声道:“我就更是小仙中的小仙了。”
屋渡厄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罢工寻仇这件事,常慈倒霉掺和了进来,狗尾巴作为他的得力干将,自然不能幸免。他虽然不是什么大仙官,背后却有春神撑腰,春神背后还有一位万水婆婆,乃是连元初仙道都要尊重五分的老神,又与显圣真君交好……一层一层压下来,狗尾巴在灵霄门前出现这件事,本身就是几方仙宫乃至四元殿上的有意施压。
看来祖万杀这几百年在天庭混得不错。还真让她杀出了一条左右逢源、平步青云路了。
“二位真是很闲,站在凌霄门前聊起天来了。”
两人一听到声音,回头看是屋渡厄,狗尾巴笑容不变,一点也不意外,他显然知道屋渡厄该到了,老者却不知道自己被人拉着演了一出双簧,见到身后突然出现一名身穿龙纹黑袍的女人,衣冠华丽,十分尊贵的模样,一时露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狗尾巴先行礼,道:“鬼王大人来找追明神女?真是起了个大早啊。”
屋渡厄笑道:“是啊,杀人要趁早,特意一清早赶来,我下午还有事呢。”
狗尾巴哈哈一笑,请老者上前两步引荐:“张员外,这位便是坐镇幽都王城的阿鼻鬼王大人,你之前讨账的那位泥犁鬼王是她的族人,是小辈,说话自然是不比眼前这位有分量的,快快行礼,待会也好让她给你安排个闲差。”
老者先是惊诧了一下,然后愁容更浓,一大把岁数的人委屈得泪眼婆娑,抖着袖口擦了擦老泪,道:“草民见过阿鼻鬼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屋渡厄抬眼看狗尾巴,不知道他这是搞哪出。
狗尾巴连使眼色,手中一顿比划。
屋渡厄眯起猩红的眼睛,强压下耐心解读起来:
“中界人间。”
“东南方向,鎏金江……”
他比了个“哗啦哗啦”的手势,屋渡厄竟然还真的懂了,她有点佩服狗尾巴的沟通能力,差点把她气笑了。
“死……”
屋渡厄眉毛皱得越来越深,她懒得解读了,直接道:“有话直说,比划得烦死了。”
“好吧。”
狗尾巴一幅“是你让我直接说”的无奈表情,然后坦荡大声地介绍道:“这位就是因为您罢工而死错时辰,导致没有当上城隍的那位张员外!”
老者泫然欲泣,行礼行得更深了:“见过鬼王大人。”
屋渡厄一记眼刀甩给狗尾巴,沉默两秒上前将人扶起来,面对张员外充满幽怨与期待的眼神,干巴巴地道:“你好。”
见屋渡厄这么平和待人,张员外别提多感动了,眼泪啪啦啪啦流出眼眶,就要把自己这一段“走马上任不成,去泥犁鬼王告状还差点被锁魂使押走”的不公遭遇好好诉苦一番。
屋渡厄却一摆手,道:“你的事情我稍后处理,我这次是来报仇的,其余的事情都暂且放一放。”
张员外一听她急着杀追明神女,立即噤声,远远的退开。
一直笑眯眯的狗尾巴凑了上来,揣着的手一伸,拦住了屋渡厄去路,嘻笑道:“鬼王大人莫急,都已经等了九百年了,岂是差这几句话的功夫?”
屋渡厄提唇嗤笑一声,垂眼扫他一眼满头的花花草草,低声道:“我耐性不足,看你有几句话要说了。”
狗尾巴伸出三根手指,道:“我只问你一句,交代一句,劝告一句。”
屋渡厄痛快道:“你说吧。”但听不听,是她的事。
狗尾巴笑容收敛了许多,弯着的眼睛放下来,平视她问道:“刚才我所说关于‘天衰’的话,您可听到了?”
屋渡厄冷笑:“没有听到。”
狗尾巴也是笑道:“那小仙再为您讲一遍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屋渡厄立即反口,眼也不眨道:“我听到了。”
“那就好。”狗尾巴伸出第二根手指,“这句话是春神要我交代您的——那日他找到追明神女,说了您这几百年忍受的怨痛之苦,追明神女十分愧疚。”
屋渡厄“噗嗤”笑了出来,这一下把狗尾巴笑得一愣,头顶上的花草都瘆得立了起来。
屋渡厄笑完,眼神脸色具是冷漠无比,神情下隐隐压着的怒火有了失控的兆头,鬼王玄剑感应到主人的杀意,立即从身后化出一道黑雾盘绕在她的手臂上,凝聚成了一把锋利的黑剑。
“说完第三句,就让开路。”屋渡厄不容分说。
狗尾巴想退,又不敢退,他头上压着那么多神仙,只好硬着头皮迎着阿鼻鬼王的杀意故作平静道:“第三句是元初的劝告——你可以不管追明神女乃至天衰之后人间百姓的死活,但是屋氏一族,你总要想一想。”
“说完了?说完了走。”屋渡厄露出了凶戾的笑:“免得待会溅一身血。”
她说完拔腿就走,挥剑横扫,将前方云遮雾绕的仙云尽数挥散,朝着辟战宫内的杀神殿而去。
天界祥和,突然来了一道地府的无间气息,就如同油锅里倒入了一碗水,这几日一直等着看这出热闹的神官仙官们一感受到这气息,就知道好戏要开场了,立即放下自己手边的事务,百忙之中也要放出一缕注视的灵隐,纷纷齐聚在了杀神殿上空。
就见辟战宫内等着早早准备好的一众武神,各个手持法器,面色愠怒威武,分列大殿门前两旁,为屋渡厄让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女武神将手中的青龙戟一墩,地面裂出一块网缝,沉声威胁道:“不管过去恩怨如何,现在追明神女是我们辟战宫宫主,堂堂杀神,允许你登门寻仇是给你面子,你要是真敢伤害她,本将军就算被贬,也要与你拼上一拼。”
屋渡厄轻飘飘扫她一眼,连句话都懒得说,脚下缩地成寸,闪到了杀神殿内。
殿内一片清净,无香无云,高耸的殿顶挂下几十条黑白色帷幔,一直垂到地面,受到屋渡厄进门时的微风影响,缓缓晃动,令空旷的殿内多了无数飘摇的影子。
在这些漂移不定的帷幔之后,殿内的宝座上,正盘膝打坐着一名女子。
祖万杀身穿一件黑白色的道家对襟长衫,眉间一点朱砂竖纹,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全无一点艳色,然而眉眼却柔婉清秀,嘴角微微含笑,长了一副不论怎么看,都能看进心坎里的温柔多情脸。
但屋渡厄却吃过这张脸的苦,正是因为看着漂亮又清秀,才会忽略了这个人根本没有感情的可怕之处。
正如狗尾巴所说,等了九百多年,眼下见到了祖万杀,屋渡厄反倒不着急手刃仇人了,她拎着剑徐徐穿过帷幔,仰头看了看杀神殿内宛如灵堂一般的装饰风格,冷笑一声:
“你倒是变得机灵了不少,知道我要来杀你,灵堂都布置好了。”
祖万杀睁眼,从宝座上跳下来,身姿轻盈,转眼就闪到了屋渡厄近处的一块帷幔后面。
她表情平静,直勾勾盯着屋渡厄,炽热复杂的眼神从飘忽不定的薄纱后透出来,两个人皆是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屋渡厄先划开眼神,提着唇角冷笑问了句:“怎么了,知道没脸见我,就躲在帷幔后面掩耳盗铃?”
“嗯。”
轻柔温和的声音应了一声,缓缓抬起纤细的手腕,将帷幔拉开,缓慢又坚定地朝屋渡厄走上近前。
边走边用叹息一般空灵、委屈的声音,眼含泪光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后悔,一想到你,我就心如刀割,恨不得以死谢罪,渡厄,我真的……一直都很痛苦。”
她说着柔若无骨的素手就要搭在了屋渡厄的肩膀,却见屋渡厄忽然朝她展颜一笑。
——一个灿然又开朗、实在没忍住的笑。
祖万杀心里一凉。
果不其然,屋渡厄一笑间,鬼王玄剑铮然而出,直接穿透了她的腹腔,刺入了身体。
祖万杀原本哭得恰到好处、楚楚可怜的泪水被疼得直接飙出了眼眶,滴落在了剑锋之上,人也因为这股巨大的刺穿惯力,跪倒在了屋渡厄面前。
她仰头看向屋渡厄,脸上委屈的、痛苦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毫无波澜的平静,一双乌黑的眼睛更是黑到了深渊里,没有一点光亮地看着屋渡厄。
屋渡厄抬起闲着的左手,抹掉溅到了自己脸上的血滴,道:“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长进,说谎还是这么差劲,但做人这方面倒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嘀嗒、嘀嗒……
祖万杀低头看一眼自己腹中流出的血水,象征性地抬手捂住了伤口,但却没有把剑拔下来。继而仰头,眨眨眼有些俏皮地问:“我没骗过你,你怎么知道我说谎差劲?其实我说谎的本领可好了,我还没向你展示过。”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展示吗?”屋渡厄简直要为她的厚脸皮震惊了。
祖万杀一脸无辜道:“当然不是,我才不会骗你呢。”
屋渡厄暗暗咬牙,扭头看了看殿外一众蠢蠢欲动的武神们,一忍再忍,最终无可奈何把玄剑从她腹中拔了出来,一挥把血液甩掉。
好像祖万杀的血留在她剑上会玷污了她的剑一样。
祖万杀垂眼看着自己被甩在地面上的血,表情淡然,捂着伤口的手却更加用力,把伤口挤压得血流如注。
屋渡厄根本没注意她的这些小动作,声音十足疲惫道:“本来我是打算把你杀掉的,但是让元初仙道算准了,我现在也是拖家带口,轻易不杀生,我退一步,咱俩把话说开了,让我心里放下恨意早日魂飞魄散吧——我真是活够了。”
祖万杀突然双眼一抬,死沉沉盯着屋渡厄。
“怎么了?不满意?”屋渡厄蹲下身平视跪在地上的祖万杀,“受你所害,我已经当了九百多年的阿鼻鬼王,现在三界有序,屋氏一脉延绵不绝,你也该满意了吧。你知道……”
祖万杀嘴唇翕动,就在她以为屋渡厄要说“你知道我有多孤独”“你知道我有多痛苦”之类抒发感情的话,却不想屋渡厄恨意十足地问:
“你知道干地府转生这活有多累吗?我每天十二个时辰从不睡觉,既要迎接新丧鬼魂,又要堂前审判、发落六道、还有投胎后的巡访造册,有时候赶上皇帝抽风打仗,我还要一边上堂一边批册子,连判官都累跑十几个了!”
祖万杀愣了一下,问道:“四方鬼主不帮你做事吗?”
说到这个,屋渡厄黛眉一皱,更加怒火攻心:“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鬼王一个人做的事!鬼主也忙得要命,西方鬼主去年受不了,崩溃了,自己偷偷跳进畜生道投胎去了!”
祖万杀眼神里终于有了真实的动容:“对不起,我不知道当鬼都这么累……”
“算了。”屋渡厄痛快一挥手,把这段烦心话打断,尽量与祖万杀理智、平和地商量道:“九百年过去,咱俩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以前你骗我害我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回答我。”
祖万杀难以置信地看着屋渡厄,重复问:“‘不和我计较’?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怎么可能?我不信。”说完还任性地扭头去,拒绝与屋渡厄眼神交流。
“呵。”屋渡厄硬是被她气笑了。
有些臭毛病几百年都改不掉。
屋渡厄沉了口气道:“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恨你,是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祖万杀浑身僵住,一点一点扭回头看向屋渡厄,眼神脸色皆是一片冰冷。
屋渡厄不知道她这怒气从何而来,笑道:“你还真以为你是神,就谁都把你看得特别重要啊?不好意思,我例外,就算所有人把你当作神女,在我这里,你也一直是个不通人性的怪物。”
“是吗?”祖万杀轻幽幽地反问:“那当初你为什么会死呢?难道不是因为太相信我吗?”
啪!
屋渡厄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虽然愤怒羞恼,但面上没什么大表情。她不想表现得太在乎祖万杀,不论是因为恨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情绪。
屋渡厄深吸口气,被祖万杀打乱的思绪重新梳理,道:“其实九百年过去,什么恨我都可以放下了,但是有一点,我却怎么都不能不找你问清楚。”
祖万杀依旧冷怒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似乎这个问题有点不便让别人知道,屋渡厄突然凑近了祖万杀,把祖万杀吓得突然弹开,倒在了地面上,像是自我防备一样小心看着屋渡厄。
“……我还没说呢。”屋渡厄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她。
这一惊一乍的,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横扫千军一笑而过的祖万杀真是不在了。
但屋渡厄自问,她对祖万杀也不算凶狠,反而算得上平心静气了。
虽然她这趟大张旗鼓上门要杀了她,可狗尾巴那些告诫她却挨个受住了,就算当年祖万杀把自己骗得再惨,她也不是以前那个独身一人来去的屋渡厄,有了屋氏一族血脉的责任,她不能真的杀了一位神官。
当初说着非亲手杀了她,也只是一点美好的初心。
但初心实现不了也是常事,屋渡厄也能熟练的接受。
她走近两步,为了表示自己对祖万杀没有那么痛恨,还好心好意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将鬼王玄剑刺入了身旁的地面。
算得上温和平稳,好像从来都不是仇人的友善语气叫出了那个被搁置了九百多年的名字,问道:“道微,你实话告诉我,当初你和我说‘如果我当上鬼王,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这句话,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真心在里面。”
“你说实话就行,不论你如何回答,我都不会生气了,我已经完全看开了。”
屋渡厄可以放下恨和欺骗,因为这些感情对她来说泛滥成灾,她被骗过不少次,也恨过不少人,但爱,哪怕只是一点微末的喜欢,对她来说都是十分珍贵少见的,以至于她不能不追问个明白。
哪怕最后证实,她被以爱的名义骗了,她也照样拿得起,放得下。
然而这番话一出口,令殿外那些‘誓要保护宫主’的武神们都震惊了,一个个错愕不已,面面相觑,眼中传达出一句默契的疑问:
——什么?鬼王大人寻仇寻得不是杀身之仇,竟然是情债吗?
那些注视着杀神殿上空看热闹的神仙们更是在自家宫殿里惊掉了下巴。
常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着眼睛看向一旁的狗尾巴,一脸不敢置信,狗尾巴讪讪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真是没眼看!
自家神官拿着画像在天庭转圈丢人讨嫌,搞半天是人家狗血的感情纷争。
这反转让所有神仙看热闹的兴致达到了顶峰,纷纷在自家仙宫内设了噤声令,一时间,十方仙宫,主掌四条天道的四元殿,乃至元初仙道的无象大殿,全部一片寂静,统统注视着杀神殿内。
——心中猜测,这位被骗心骗命的情债苦主找上门讨债的追明神女,该要如何应对?
一片死寂的殿内,阿祖松开捂着自己伤口的手,甩了甩血滴,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屋渡厄:“啊?我说过这话吗?”
……
屋渡厄沉默了。
所有仙宫内的神官仙官、武将文臣、仙兽天狗,全部统统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杀神殿外的武神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不语,拿上自己的武器鱼贯而出,头也不回离开了杀神殿。
用行动告诉祖万杀:“你这个骗心骗命的混账女人自求多福吧!”
各方神仙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谁知道屋渡厄会不会也像那位西方鬼主一样崩溃,随便找条畜生道跳进去一了百了算了?
但鬼王是投不了胎的,唉。
一直沉默僵住的屋渡厄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松开扶住阿祖的手,侧身去拔鬼王玄剑。
祖万杀见状不妙,立即直挺挺“噗通”一声跪下来。
她又拿出了那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拽着屋渡厄衣角仰头道:“是你记错了吧,我真的不记得了,但你不是一直说九百多年过去了吗,什么事情都容易忘记也很正常吧。”
远处观战的狗尾巴一看屋渡厄突然转变的森然气场,人都毛了起来,口中急道:“哎呀,我的追明大神官呦,你你你……越描越黑啊!”
屋渡厄原本猩红的瞳孔暴怒之下完全溃散,一双锐利漂亮的眼睛全部血红,眼眶周围裂开了细碎纹路。
声音因为极力遏制情绪而嘶哑:“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怪物。”
她说完拔剑前刺,一股沸腾的无间之气随剑进入了祖万杀腹中,瞬间涌便全身,直冲百会穴。
霎时间,祖万杀七窍流血,栽倒下去。
这还不算完,屋渡厄见她倒下,暴戾旋腕,一招横扫,又将那股无间之气从她经络百骸中连根拔除,一下扯得她浑身灵脉尽损,灵体重伤。
“天衰”之说果不其然,祖万杀这边刚灵体重伤,整个上界就气氛骤变,仙云有污,微风加剧,从远处狂卷而来,吹得空旷的杀神大殿一阵飘摇不定。
殿外重重天雷飒飒而来,轰然欲下。
屋渡厄本来还想挥剑的手几番挣扎之下,还是归于理智,放下了剑。
她闭目深呼吸几个来回,再睁开眼,血红已经褪去,恢复了猩红的眼珠,目光冷漠地看着面前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神志混乱的祖万杀道:“你没说过,是我记错了,今天我就当是报了仇了,以后你也可以把我这个人忘记了,你我从没认识过。”
她说完把鬼王玄剑收回,缓缓转身朝殿外走去。
祖万杀挣扎着拉住了屋渡厄的衣袖,死死拽住不让她走,屋渡厄几次甩不开,只能回头垂眼扫她一眼。
对方的眼神里一片茫然,皱着眉十分困惑的喃道:“我真的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屋渡厄连冷哼一声都懒得哼了,抓住祖万杀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腕一折,折断了骨头,扔回了地上。
“以你的记性,很快就能把我这笔烂账也忘个干净了,这次不需要九百年了吧。”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出了辟战宫时,武神们各忙各的,好像各个都有刻不容缓的重要大事要做,而且很急,根本看不见屋渡厄。
祖万杀仍然倒在宫殿里,脑海里不停回忆着那句话,满脸迷茫:“我真的说过?”
就听耳边一阵花香微风扫过,春神的灵信传来,语气焦急:“追明,快点封住自己的灵脉!你快要引发天衰了!我这就去助你疗愈,稍等片刻。”
这话唤回了祖万杀凌乱的神志,她叹口气,用没有断掉的右手在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点了几下,封了灵脉,这招虽然治不了伤,但也不会让她伤得更重了,起码死不了。
然而灵脉全损,重伤到这种程度,她已经没办法老老实实躺在原地等春神来帮自己疗愈了。
从腹部的伤口开始,她所有破损死去的灵脉化作细碎的灵光,从身体中飘散出去。
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开始变得沉重,重过了殿内的地面,重过了漂浮的仙宫岛屿,重过了天庭的仙云,骤然下落,从上界摔了下去。
上界天庭与中界人间,有一层乱流阻隔,因此人无道法不能飞升,仙无天令不得私自下凡。
这道乱流阻隔了空间、时间、黑夜白昼,一切时空在这其中都是混乱交杂的。
祖万杀极速坠落,不可避免经过了这层乱流,偏偏她身受重伤无力自控,一个晃神,就从白天坠落到了黄昏,中途经过了太阳旁边,炽热巨大的烈阳将她的皮肤瞬间灼伤,散发出白色的蒸汽。
祖万杀却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也不畏惧,平静偏头注视这轮难得一见的眼前的太阳。
天地间难得有如此宁静美好的片刻。
“真漂亮。”祖万杀不自觉地微笑。
但这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一只长相古怪的鸟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它长着通身雪白的羽翼,鲜红到诡异的鸟喙,独脚,状似鹰爪。尾巴上最长的两条尾羽,一红一青,分外鲜艳。
这只怪鸟收了翅膀,停留在了急速坠落的祖万杀身上,鹰爪一样的独脚猛地一抓,掏进了阿祖腹腔的伤口中,紧紧钩住了她的脊柱,琉璃眼珠侧目盯着她。
鲜红的鸟喙一张一合,说了一段人话:
“纵经百千劫,所作业不消,因缘聚会时,果报还自受。”
然后发出一阵猖狂震耳的桀桀怪笑,越笑,越像一个女子的声音。
祖万杀眼底闪过一股厌恶恼怒之意,很快又像没有看到这只鸟一样,紧紧盯着眼前的太阳,直到眼瞳灼伤,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忍不住说一句,阿祖真的真的不是渣女,相反,她其实超级好呜呜呜呜
真是一点舍不得阿祖被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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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辟战宫戾斩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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