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韩续这种沾染了恶意因果的魂体,带回地府接受审判前都有例行的魂体检查。不料,谢必安灵力探入韩续魂体内时,却发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他打量着韩续几近透明的魂体,实在是想不明白:“魂体不稳,实力低下,为什么会有生死簿的气息?”
韩续自动忽略了前八个字,只听到生死簿就联想到《西游记》里,大圣闹地府那一段。他抑制不住地想象:难不成自己也像程酒那样有自带的金手指,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这个发现甚至让韩续产生了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感,可谢必安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现实:“伤你的应该就是生死簿,但没听说潘冠丢了东西啊?”
“哦,原来是找到了伤我的凶器,我还以为是发现了我的天赋呢,白高兴了。”韩续刚刚燃起的斗志又蔫了回去。
“生死簿?”老道凑过来探了探韩续的魂体,掐指算了一通后语气疑惑地说道:“打伤他的是一面黑底红纹的幡,上头描的符箓不太正经。我和小酒儿也差点中招了,只不过那幡透出来的阴寒之气跟你们地府不太一样呀?”
“那面幡主要是吸取魂魄,一开始它主动袭击的是我和那些女子的残魂,幸亏桃花仙庇佑,它没有得逞才转成了无差别攻击。这一点看起来有悖于生死簿讲究公平的特性啊。”
程酒接着老道的话补充到。
谢必安摸了摸下巴,问程酒和老道:“你们之前是在哪儿跟那东西斗?留下什么痕迹没?我想,我们得先去看看实物。”
程酒指了指地上那团漆黑的灰烬:“喏,三清镇邪咒加上道长的铜钱剑、我的须弥香还有道长师父的桃木断剑,打完之后,就剩这些了,烧得可快了。”
谢必安聚灵于眼,蹲在吸魂幡的余烬前仔细观察,却见上面黑气袅绕,灰烬的颗粒间隐约还有气息流转。当下取出一枚玉盒,把灰装进玉盒后,从工作记录本上撕下一页纸,凭空画了道符,裹住了玉盒才收起来。
韩续也是这时才看清,谢必安装灰烬用的玉盒竟还是个小小的棺材的形状。
“这东西是仿制的生死簿,潘冠有得头疼了,”谢必安简略说明了情况后,站起身问程酒,“它之前是不是埋在那边的牌坊下?”
韩续举手抢答:“对头。这东西感受到女子残魂就好像被激活了,最开始爆发的吸力差点把我跟程酒从芦苇荡那边吸过来,还好被桃花仙的屏障护住了。”
谢必安想了想,与众人一道来到了牌坊前。吸魂幡被毁之后,牌坊也失去了吞噬一切的吸引力,上面原本金灿灿的“三阳开泰”都灰暗了不少。
牌坊旁边的巨石被天雷劈成了两半,露出了下面烧焦一半的木雕。木雕头顶留着桃子形状的发型,脑后还刻出一条小辫,整个身子包在襁褓里,但它没烧干净的脸上沟壑丛生,双眼微闭还蓄着须,看上去与耄耋老者无异,看起来十分违和。
木雕周围还散落着被撕碎的红、黄、白、黑、绿五色小旗,旗子上画着和幡类似的符箓。
“这是……溯洄引,”谢必安翻看着这些物件感叹出声,“好精妙的嵌套阵法,这心思用在正道上多好。”
这是韩续今晚第二次听到嵌套阵这个说法,他实在好奇便虚心求教起来:“程酒之前也提过嵌套阵,这到底是什么?跟我被杀有关系不?”
老道仔细看了看韩续的面相,又掐指算了算,说道:“原来这是你命中注定的死劫。”
听老道这么说,韩续有点生气:“能不放马后炮吗?”
谢必安倒是好脾气地解释起来:“道长还真不是放马后炮。幸福村转运大阵的关键在于阵眼,形成条件相当苛刻,过程也十分残忍。它需要一对同龄男女,女子穿男装养到成年,18岁生日之后的第一个满月,将其剔骨除肉,待她受尽折磨激发出极大的怨气后死亡,再在养魂之地养上四年。”
说到这里,谢必安和老道望向程酒的眼神都带上一丝恻隐,却见到当事人程酒没什么情绪波动,甚至点了根须弥香抽了起来,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谢必安接着说道:“四年后,埋女子的同一天开棺,活埋一个穿女装的男子,并与那女子结成冥婚。”
韩续有些无奈:“所以我就是那个被随机挑选的女装冤种?”
谢必安却摇了摇头:“不,活埋的女装男子必然极度认同幸福村男尊女卑的观念,才可以被当作他们幸福村祭品的替身。否则那阴阳流转之阵是运转不起来的,你们俩也不会再一次苏醒过来。”
“嗯,这个程酒说过,我们能醒来是因为流转阵起我们变成阵眼的阴阳鱼了。”仿佛是后悔自己的咎由自取,韩续回答的气势弱下去了不少。
“对,所以这个阵法的布局很早就开始了。毕竟……”谢必安停下来看了看韩续的装扮,又继续说道:“但凡你不是潜意识里十分认同幸福村的做法,又或者不是穿着女装来幸福村,这阵都成不了,你也死不了。”
听到自己原本还可能存在一线生机,韩续有些破防:“凭什么就是我呢?难道我之前接的那些偷拍的单都只是为了引我上钩吗?”
但没忧伤多久,韩续就不服气地反驳起来:“等会儿,我哪里认同他们的做法了?”
老道看向韩续的眼神有些鄙夷:“得了吧,你穿女装不是为了方便偷拍吗?那些照片视频还卖了不少钱。你偷拍女孩子,不就是拿她们当赚钱的资源吗?为身不正,该!”
听到老道的话,韩续丧气地沉默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韩续问谢必安:“我死前收的钱能转到我爸妈账户上去么?有那些钱给他们养老,我的姐姐们应该就不用嫁给老男人换彩礼,可以回家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偷拍的钱属于非法所得,要没收的。你传播黄色信息并盈利也要受罚,即便人间的法律现阶段罚不到你,但你放心,地府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谢必安无情地打破了韩续的幻想,甚至还补刀说道:“更何况,你确定你父母不会因为你的死加倍迁怒你的姐姐们?”
韩续的心情更加郁闷起来。
比起安慰韩续,老道和程酒显然对谢必安提到的“溯洄引”更感兴趣。
这不,老道已经开始缠着谢必安问溯洄引究竟是什么阵法,怎么做到阵法多重嵌套却不打架的。
程酒却觉得这几个阵法有猫腻:“表面上看,溯洄引压榨女子魂魄,转化为福气、财气,引导聚集到重阳童子身上,直接获益者便是重阳童子的供奉者。但他们不是有转运大阵了吗?为什么要溯洄呢?”
听到程酒的问话,老道和谢必安齐齐看了过来,程酒见状也直接问了出来:“两位,可不可以告诉我,溯洄到底是干嘛的?”
谢必安把木雕和五色旗都放进了乾坤袋,对程酒解释:“从字面上看,溯洄往大了说,可以改变时间的节点;往小了说,可以重置某种物件的属性。一般来讲,幸福村这个阵的规模不大,即便没有你跟韩续,只要幸福村还存在,吸魂幡抓取的能量就足够成为溯洄引的备用电源了。只不过……”
“只不过程酒抢先聚集了残魂,又引天雷天火,惹得吸魂幡这个备用电源突然暴走,却被我们给烧掉了。所以幸福村的溯洄引还没来得及真正的起效,”老道稍加琢磨,接着谢必安的话往下说,“唔,韩续之前提到有个跟我穿着同款黑袍子的人,给你们主持了冥婚的礼仪……”
“这就意味着,幕后黑手怕是还藏着。”理清事情发展经过的三人异口同声地给出了结论。
谢必安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好烦,怎么感觉还得加班……”
顶着揉乱的头发,谢必安挥了挥手,把韩续招呼过来:“那个,韩续,你先跟我回地府吧。”
韩续飘过来,抚了抚尾指上的红圈问谢必安:“我要投胎去了吗?这个红圈还会有效吗?”
程酒看到韩续的动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对了,这玩意儿能给我们取消吗?不会还有冷静期吧?”
谢必安有些好笑地看着程酒:“想什么呢,不合理的婚姻关系,不幸福的婚后生活,要离婚就该是分分钟的事。”
他转向韩续却是一脸严肃:“至于你,偷拍的事可没完。等你们解了红线,你还得跟我去秦广王那儿做个结算,该报的恩、该还的债、该受的罚都完成了,才能摇号等投胎。”
说罢,谢必安对老道点点头:“道长那儿可还有空白的黄表纸?”
老道从袍子里掏出一沓黄表纸,还顺手拿出了毛笔和朱砂盒,一脸积极地说:“可是要写和离书?”
谢必安指了指程酒和韩续,笑道:“他们俩不明不白就成二婚的了,这事还是得跟月老说清楚不是吗?”
不过程酒留意到,趁着大家注意力在和离书上,谢必安暗自碎碎念:“再说了,整个人间生育率走低,死亡率见涨,地府都要饱和了。偏偏当今社会结婚率垂直下降,离婚率又被控得死死的。大家去拜神,都绕过姻缘直奔财神,我们跟赵公明他们部门加班都快忙死了,管姻缘那帮神却闲到带薪搓麻将了。不行,怎么着也得给月老他们找点活儿,不然我心理不平衡……”
就说吧,加班哪有不疯的?神仙也一样。
看着老道和谢必安开始忙活,韩续的心情又不好了:“这结婚由不得我,离婚也由不得我,死也由不得我,出生也由不得我,我是什么注定受人摆布的大冤种吗?”
没想到他刚说完,程酒就在旁边凉飕飕地接话:“谁不是呢?”
甚至程酒戳心窝子地来了一句:“至少你亲生父母是真对你好,这点没错吧?”
这边韩续原本还在独自emo,那边老道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快100字的和离书,还特地手写的仿宋体。
气得原本在一旁偷看的韩续没忍住开腔:“哟,没看出来道长你还有这手呢,能写公文,还手写仿宋体,挺严谨啊。”
老道仿佛没听出来韩续话里的阴阳怪气,乐呵呵地回答道:“那可不,稍微年长些的,谁不会这一手啊。想当年,我们山门的宣传板报可都是老道我亲手画的,黑体宋体都能写。”
话刚说完,老道顺手就把和离书递给韩续:“给,你凑近了看,看仔细点,拿起来多观摩观摩,欣赏欣赏。”
韩续没好气地抽走和离书,一目十行地过了过里头的内容,无非是描述了姻缘结成的缘由,上禀误会,望一别两宽,勿生怨怼,来世各自安好,勿纠勿扰。
待他看完,程酒跟韩续分别把魂力印记留在和离书上,老道和谢必安也在见证人那栏签上了大名,待谢必安把和离书烧了,仪式也就算完成了。
烧完和离书,韩续和程酒都感到身上一轻,好像打破了什么束缚。两魂抬起手便发现,尾指上的红印连同他们之间的红线都消失不见了。
所有事情既已办妥,谢必安就领着韩续、提着小灯笼准备回去了,在他们踏进鬼门关的时候,老道和韩续好像在恍惚听到谢必安留下一句话:“其实如意也不错。”
随着鬼门关凭空消失,一张剪报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剪报上头是一则彩色的寻人启事,照片里的小姑娘双耳耳垂各有颗红痣,小嘴抿着像个小大人,眼神澄澈机灵好似能看透人心。
半高的双马尾上都扎着大大的红色蝴蝶结,衬得小脸十分可爱。小姑娘还穿着白色蓬蓬裙和红色漆皮的小皮鞋,一看就养得很好。
照片旁边是一则寻人启事:寻找爱女简如意,走失时身穿白色连衣裙,红色单排扣皮鞋,双马尾,耳垂有红痣……
老道起初正忙着低头收拾黄表纸、毛笔和朱砂,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飘落的剪报。但他听到谢必安的声音,好奇地抬起头来问程酒:“如意?什么如意?”
程酒背对老道拾起剪报,指尖冒出一簇火苗点燃了报纸,回答道:“没什么,谢主任说感谢你的配合,愿你之后生活如意。”
“他说了这么多话吗?不管了,如意好啊,望你以后也事事都能如意。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修行啊?我们山门传承很久了,应该有适合鬼修的功法……”
老道喋喋不休地开始推销起自己的山门来。修行一事有了靠山弯路更少,再说了,天赋异禀的传人谁不想要啊。
只不过程酒婉拒了老道的好意:“接下来吗?我想先去问问我亲爹,当年为什么要亲手丢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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