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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阳台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少年套着一件黑色T恤,用浴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看起来很居家,一抬眸,和门口的沈敬在走道里遥遥相望。

沈敬见是他,脱口而出道:“靠,你怎么在这?”

他这人说话一向没轻没重,加上对傅宇恒初印象不佳,浑身血液还在沸腾,语气有点冲。

芮天明内心绝望地闭了闭眼:完了,还是想想一会怎么拉架吧。

尚夏内心张大嘴作绿色青蛙状:我操,这几把孩子,说话不经大脑经直肠吗。

“给我分的寝室在这。”

傅宇恒嗓音本来就低,这样淡淡地讲话,尤其是和对面的暴躁哈士奇一对比,显得十分沉稳。

他扬了扬下巴,算作打招呼,视线依次经过两人,最后落在离他最近的芮天明身上。

芮天明刚在心里松了口气,心说还好傅宇恒没当场发作,就对上了他那双淡漠的眼睛。

深邃而沉默,一如他的名字,让人联想到永恒的宇宙。

他眼底的颜色,就像宇宙里的一切星星最终都会黯淡消失,归为沉寂。

芮天明感到一阵莫名的忐忑,避开他的视线,转过身假装继续写题。

傅宇恒脖子上还挂着浴巾,从柜子里翻出吹风机,看样子是准备出门吹头发。

门口的沈敬却不打算给他让路。

两人身高差不多,目测都有一米八,一个臭烘烘,一个香喷喷,一个浮躁,一个老练,看起来有些喜感。

“呃,沈敬,你不是说要洗澡吗。”

尚夏有点看不下去了,指了指阳台门口。

“现在空出来了,去洗啊。”

这死孩子,不会是想给芮天明报仇吧,看看场合啊,现在合适吗?

沈敬瞪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脑子里想着,一会走过去,自己要复刻傅宇恒撞人的场面,让他知道芮天明有人罩。

可能想表现得比较帅吧,他咳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肩膀刚挨上傅宇恒,就疼得龇牙咧嘴,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踉跄一下,扶住尚夏的床栏,手里的篮球滚到一边。

这人骨头怎么这么硬!

不对,不仅身子骨硬朗,核心也稳的一批,好像晃都没晃一下。

力不是相互作用的吗,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傅宇恒:“……”

碰瓷?

芮天明原本还在为刚才的事发愣,听到乒呤乓啷的动静,又被拉回现实,紧张地转过身,“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别管他,突然发神经。”

尚夏扶着沈敬呵呵一笑,顺带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用口型道:你要死啊,快滚去洗澡,臭死了。

芮天明面露疑惑,仰头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傅宇恒带上门走了。

-

九岁那年,芮天明第一次见到傅宇恒。

那时候,芮秋白和傅兴好像在商量结婚的事,他也见过傅兴几次,觉得这个叔叔虽然面部线条偏硬、长得冷峻,却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对自己和妈妈都很好。

所以,当芮秋白小心翼翼问他,如果傅兴以后变成他的爸爸,他愿不愿意的时候,芮天明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他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不知道有个爹是什么滋味,但如果是傅叔叔这样事业有成又温柔多金的人,他很愿意,至少妈妈会更幸福。

那天过节,芮秋白把他带去傅兴家里做客,在车上提醒他,傅叔叔的儿子比你大一岁,见面后记得要有礼貌,喊人家哥哥。

他坐在傅宇恒家金碧辉煌的客厅里,腿下的皮质沙发松软舒适,在那个年代还很贵的超大液晶屏电视上,放着保姆阿姨帮他调的动画片,他手里还拿着一盒哈根达斯。

这就是有钱人家小孩的生活吗,真好啊,九岁的芮天明心中微微羡慕,单纯地想。

可能是为了给其他人留下好印象,芮秋白把他打扮得朝气活泼,海军领短袖衫配灰色条纹背带短裤,中筒袜配小皮鞋,加上他本来就外貌条件出众,像个混血小王子。

芮天明自己也很想和那位哥哥好好相处。

妈妈平时工作忙,陪他的时间很少,他很羡慕那些有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的同学。

傅宇恒那天回来得有点晚。

一见到他,芮天明就放下雪糕,乖巧地从沙发上下来了。

他双手放在身前,面带完美无瑕的微笑,轻轻点头,“哥哥好。”

一旁的保姆拎着他的书包,笑眯眯地介绍道:“少爷,这是芮小姐的儿子,天明小少爷,不出意料的话,以后就是你弟弟了。”

傅宇恒没说话。

谁都没想到,他会忽然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把芮天明摁在地上揍。

保姆都愣了,过了几秒才上去拦,傅宇恒一身蛮力,差点拦不住。

在厨房亲自做菜的芮秋白听到外面的哭喊,赶紧丢开手边的活跑出来,惊慌失措地把二人拉开,将芮天明护在身后。

最后饭也没吃成,芮秋白带他回家了,据说傅宇恒被他爸收拾了一顿。

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让芮天明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讨厌某个人,但如果有人问他喜不喜欢傅宇恒,他一定会摇头否认。

他永远不会忘记傅宇恒被保姆拉在一旁,气喘吁吁,看着自己的眼神,极其阴狠痛恨,仿佛电视剧里看着仇人的反派。

可那分明是他憧憬已久的第一次见面。

-

自最后一面过后,时隔一年,芮天明再次见到了傅宇恒。

和记忆中的他有些不一样,仍旧沉默寡言,但脾气收敛了很多,整个人气质更沉稳了。

晚修开始前,教室门口路过的人变多了,女生居多,三两成群,往他们教室投来好奇的目光。

消息说,八班转来一个眉眼周正的帅哥,很有九十年代港风明星的感觉,有一种能无负担抗生图、自带滤镜的古早牛逼感。

而且是纯正中华风,和他旁边坐着的那位刚好形成反差,一汉一洋,非常养眼。

当然,没有说芮天明就是洋人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他只有中国国籍,混血混得也很内敛,只有发色和瞳色比较明显,五官没有欧美人那样深邃,介于浓淡之间,倒是有种泰星感。

两位巨星在八班齐聚一堂,还正好做了同桌,也是巧事一桩。

不光是外班的人,他们班的人也在议论,只不过傅宇恒看起来有点凶,大家不敢过来找他聊天。

芮天明逐渐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他就在寝室待久一点再回教室。

他不喜欢成为人群的焦点、议论的中心,更别提是和傅宇恒一起。

偏偏这时候他又不能出去透透气,有几个女生他认识,说不定会把他叫住,问他傅宇恒的事。

他才不想跟别人讨论傅宇恒……傅宇恒怎样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坐在前面的沈敬出去打水了,此时正好回来,看见教室外多了好多外班女生,表现之心蠢蠢欲动,s属性大爆发,show time。

只见他拿着水瓶,原地起跳,在半空中做了一个空气投篮,然后“咚”的一声落地。

原本热闹的走廊变得鸦雀无声。

沈敬见状,以为她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补充了一句:“美女们,我在投篮哦,咻咻。”

离他最近的女生扯了扯自己的同伴,“闺蜜,你老公。”

“呃,你老公。”

于是大家都散了。

沈敬一脸疑惑,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不帅吗,我觉得很有效果啊。”

在教室目睹了一切的芮天明:谢谢你,兄弟,你很帅。

现在换他出去打水了。

起身的时候,他无意间往旁边一瞥,看见傅宇恒好像在做题,写的是今天的数学作业。

他在草稿本上勾勾画画,作了一个二次函数的草图,但明显是错的,与题干不符。

为什么芮天明知道?因为他在寝室把数学作业写完了,对了答案,全对。

他不知道傅宇恒之前干什么去了,养伤,休学,或者在其他学校借读……如果是前两种可能,那他跟不上现在的进度也正常。

芮天明下意识提醒道:“你再把点A代进去算一下?”

傅宇恒停止转笔,扭头看向他。

……糟糕,自己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

“没什么,说着玩的。”

芮天明露出礼貌的社交微笑,食指推了一下眼镜中梁,状似不经意地错开视线。

然后就径自离开座位,出去打水了。

出门才想起来,自己水瓶忘了拿。

“……”

算了,教室里有点闷,正好去楼顶吹吹风。

-

隔天是周五,下午放学前,班主任把手机还给大家了。

芮天明走在出校门的路上,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好几条消息弹出来。

妈:天明,我跟傅叔叔出去旅游了,暂时没定什么时候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找你小舅

妈:宇恒回家了,别害怕,我们跟他聊过了,把他当哥哥看

妈:对了,他现在和你在一个班吧?是你傅叔叔找人安排的,说你们以后要亲如兄弟,不能有龃龉,在一个班,早点熟悉也好

妈:不过还是那句话,别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最好的人际关系是相处舒服的关系

妈:另外,不许打架,宇恒保证过不会动手,妈妈相信你也不会做幼稚的事

妈:【语音】

“天明,你可以揍那小子,但他不能揍你。”

是傅兴用他妈手机发的。

芮天明:“……”叔叔人还怪好的。

妈:怎么撤回不了

妈:别理你叔叔,妈刚才去洗手间了

妈:【图片】

妈:好啦,准备起飞了,妈妈爱你

他看了一眼时间,是今天中午发的。

芮天明:玩得开心,一路顺风

打完这八个字,他就把手机丢进了口袋。

如果没有傅宇恒,那两个人应该早就已经结婚了。

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怪罪或埋怨的意思,毕竟不结婚他妈妈也过得挺幸福,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人大概也习惯了这种伴侣式关系。

芮秋白和傅兴推迟结婚的最初原因,好像就是怕刺激到傅宇恒,说是他母亲那边有遗传性精神病……芮天明不小心听到的。

包括第一次见面时,傅宇恒就对他拳脚相向,也被他们归咎于结婚。

种种利害考虑下来,这婚还是暂时不结的好。

芮天明找到自家的黑色SUV,驾驶座的司机远远看到他,主动下来帮他放行李。

芮天明微笑道:“周叔,辛苦了,我自己来就行。”

“那怎么行,还是我来吧。”

司机直接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帮忙塞到后备箱里。

“对了,天明,宇恒现在也在这上学吧?傅总让我把他顺便接上,怕他小子乱跑。”

芮天明愣了一下,微笑道:“对,应该还在教室值日,快出来了。”

等傅宇恒的时候,芮天明就靠在后排右座听歌,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打开降噪闭目养神。

一想到以后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自己都要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就感到一阵烦闷。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看到傅宇恒。

没有家族立场,全是私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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