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值夏至前夕,天气刚刚热起来,又不至于到站上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的程度。尽管如此,向晴还是选择待在路边店里,隔着落地窗,应鲲鹏之邀……观察人类。
近年来全球变暖,气候异常,一年比一年炎热,为了招徕客人,商家都是早早就开上了空调。饮品店的冷气放得很足,向晴给自己和北洛各点了杯柠檬水,两人坐在窗边的座位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扫视着外面经过的行人。
大家各个都是行色匆匆,几乎没有谁注意到他俩的目光,不过二人也不是人人都看,只是挑着面相有异的那些来做随机小测验。
用北洛的说法就是,实践出真知,在家里闷头背上千遍不如实际练上一遍。
向晴心说作为一只外表看不出来多大岁数的神兽,你活得还挺辩证的。
“正所谓男看日角女看月,”北洛信誓旦旦地说,“你看刚才过去那个,两眉上方的骨头明显,说明现在人际关系很差劲,但是二十一岁以后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让其他人发现以前都是被小人陷害的误会……嚯,应该是万人嫌变团宠。”
向晴:“……”
那是哪儿?
“还有这个这个,战堂暗淡,天中光洁,估计要走点霉运,比如被花盆砸到头什么的,但是接着就能买彩票中奖,我看看——哦,浅中个两千万吧。”
向晴:“…………”
那又是哪儿?
不管了,她现在去跟人家说相逢即是缘做个朋友以及苟富贵莫相忘还来得及吗?
北洛:“……你这什么眼神。”
看人形八卦自走仪的眼神。
“瞧不出来,完全瞧不出来,”向晴放弃得很干脆,“从零开始看面相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也行吧。”北洛放弃得比她还快,“这种也透露不了太多次,否则要变成泄露天机——反正只是为了看出有没有鬼气,换成更有针对性的办法好了。”
他们是来这里找客源的。
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三个人,但其一是鬼其一是神兽,所以他们成立的不是党支部,而是一个默默无闻、无人在意的“事务所”。
说是事务所,一则没有场地,二则没有业务。身为所长的向晴和身为副所长的北洛隔日一早就来到了街边蹲守,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碰巧正在恶灵缠身的倒霉蛋来打响知名度。
据北洛所说,这种情况不算太少见,独自走夜路或者仿照那些招鬼仪式做游戏容易沾上通常而言的“脏东西”,但以一般人的体质,感冒发热个两天也就没事了。只有实在强盛的家伙和阳气较弱的人类才会进一步演变成难以解决的麻烦。
而他们就是要从人群中筛选出这部分受众,北洛起初想打打基础,发现这样效率太低后决定改成速成的路子。
“看,做这个手势。”鲲鹏末裔先来了个示范,“然后从圈起来的地方望出去,如果看到有黑气,就说明对方可能最近撞过邪。”
向晴照着他的样子,拇指同时掐住中指与无名指的第一段指节,食指又按在拇指第一指节与第二指节的相连处,最后举在左眼前,透过这个“圆圈”重新望向窗外。
天地间变了颜色。
先前见过的景物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唯独行走于其间的路人还是鲜活的。或黑或白的细碎粉末正在上下飞舞,就像焚烧后随风飘扬的纸灰,不受重力约束地一味浮向上空。
“眼睛有黑气的不用太在意,”鲲鹏小课堂又开课了,“那些只是有点灵异体质,可能在特定场合下能看到鬼——”
向晴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身上有黑气的就是撞邪了?”
“是啊,我知道这很难找——”
“刚刚有团黑云飘过去了。”她说。
北洛:“……???”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运气吗?!
“追追追,”他拍案而起,“赶紧追!”
幸好两人刚才就把饮料喝完了,这下一身轻地往店外赶。向晴轻易地在人潮中辨认出了那个吸引她注意力的身影,他们跟着对方走了一段,又拐了个弯,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
虽然是条小巷,但因为没什么人走,所以显得颇为空旷。向晴也得以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方,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有点溜肩,西装挂在身上就松松垮垮的,从背影就能看出他无精打采,像是没睡好似的,每走一步都有点晃悠。
北洛先一步追了上去。
“这位施主,”他阻拦道,“我观你印堂发黑——”
男人神情惊讶地看他一眼,脚下走得更快了。
向晴把鲲鹏末裔赶到一边,“去!”
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电视剧里的套路,不明摆着被当成是骗子吗?
“不好意思,他开玩笑的。”她笑笑,“我们在拍视频,能麻烦您帮忙参与一下吗——当然,有报酬。”
一听是有偿出镜,男人有点犹豫,步伐也跟着慢了,他问:“什么视频?”
他长得其实还可以,但黑眼圈又深又重,衬得整个人郁郁寡欢,连两颊都有些下凹,一副接连几天都没休息好的样子。西服材质也不错,衣着看上去不差钱,又不是太贵,应该是属于中不溜的阶层。
“我们想做一个类似于‘可以去你家吗’的专题,”向晴说,“所以如果条件允许,希望能去您家拍摄,酬劳会很丰厚的。”
男人明显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看着向晴愣住了,视线扫了她两圈,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你是——”他纠结道,“那个,就是谁来着……”
向晴:“……”
没完全出名就是这样,别人只会看着你眼熟,认不出你到底是谁。
“我是向晴,”她说,“您认识我?”
“啊对对,我记得是这名字。”男人赶紧顺着下了台阶,有点尴尬地说,“我老婆爱看电视剧,我跟着她看了点,不过我想不起来……”
“没事,反正我跟公司解约了,现在是以个人身份活动。”向晴毫不在意道,“那您看这事……”
“行,行。”男人马上说,“我叫贺云益,报酬可以之后再说,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老婆写个to签?我就记得她还挺喜欢你演的那个角色。”
“不过我们现在是回来探亲,住在我爸妈家,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如果这样没关系——”
向晴一口答应下来,“可以的,没问题。”
反正只是块敲门砖,他们“要拍的”是谁家都无所谓。
北洛的视线好奇地转在两人之间,显然,他虽说从方才的对话里猜出了七七八八,但仍想打探一下详情。
“他居然知道你?”北洛用手挡着低声问。
向晴:“待会儿再跟你说。”
他们跟着贺云益绕过街道,拦住对方的地方已经离他父母家不远了,此时再穿过刷门禁卡的大门,眼前就是一片整齐高耸的居民楼。今天是工作日,高楼围拱着的生态区附近只有退休老人在带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孙辈玩耍,花丛间传来笑闹声,这样的景象似乎也让贺云益放松了些许。
向晴注意到,他刚才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都还紧绷着神经,不用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有如此之大的精神压力。
为了演戏演到位,她早早拿出手机固定在自拍杆上开始录像。向晴想了想,把设备递给北洛,小声告诉他怎么用,后者也是一点就通,马上扮起了一个尽职尽责的摄影师。
贺云益把两人领到电梯口,见他们已在拍摄,紧张地问:“我需要说什么?”
“不用不用,”向晴说,“正常聊天就好。”
她看到贺云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趁机问道:“您没休息好吗?”
“还好吧。”贺云益说,“就是这几天总是莫名其妙地特别累,我都去上班又请假了,要不怎么这个点儿回家呢。”
向晴和北洛对视一眼,笑道:“既然是探亲,正好在家里好好休息呗。”
贺云益“嗨”了声。
“说是探亲,也不全是。”他说,“我四舅爷前阵子去世了,他没有孩子,房子就留给了我……我爸妈家离得近,我是回来处理这事的。”
“你们要是好奇,去那儿拍拍也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个寒颤,“反正我感觉……有点说不上来。”
向晴:“那房子吗?”
“算是吧,很奇怪。我四舅爷对我挺好的,但说实话,我感觉那里阴气森森的。”贺云益斟酌着形容词,“而且,自从去了那边,我回来就开始整宿整宿做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北洛问。
“就是我和四舅爷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坐在那房子堂屋的桌子跟前,也没开灯,中间点着蜡烛,”贺云益欲言又止,“在……打麻将。”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他们面目很模糊,我什么都看不清,抬头往周围一看,全是丧事用的那种白纸……”
北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本就觉得阴气森森的房屋,晦涩不明的烛光,面容模糊不清的同桌者,视野角落的丧具……一般人是很难接受得了。
北洛:“这噩梦确实——”
贺云益打断了他,“不不不,我还没说完。”
“我输了整整五个通宵,把把点炮,”男人痛苦地说,“一把都没赢过啊!”
向晴:“……”
北洛:“……”
向晴:人之常情。
北洛:重点是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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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炮:麻将用语,意思是打出了某一家需要和(胡)的牌,又称放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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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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