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骞似有若无的捻了捻手指,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祭天大典那天吧。”
杨武了然的点点头:“我这就去回信。”
……
接下来两日,相微满都时常去御花园的亭台驻足,一待便是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她再也没等到方少骞。
即使她被冬日冻的指节僵硬,还是没等来他。
她想:也是,不过就是一面之缘,何况又没有约定,他不会来,也正常。
这般冷的天,谁又愿意出门呢?
祭天大典在即,此次祭天大典设立在南郊,众人早早便从斋宫出发了。
相微满坐在马车中头沉的厉害,整个人昏昏欲睡,头时不时的歪向一侧,又摆正过来,最后她索性直接毫不顾忌的倚着马车睡着了。
即使路途颠簸,也没能叫醒她。
这几日有专门的嬷嬷来教习祭天大典的礼仪,站位,行礼,因她双眼看不见,这些学起来也尤为困难,便只能比其他人学的时间更长些。
闲暇时,她还要去御花园等方少骞,虽然最后仍是空等。
加之她大病初愈,这几日实在是有些乏了,现在一沾床便能睡着。
不过这几日她倒是将皇宫上下的皇子公主认了个遍,只是可惜她如今双目失明,认不得他们的脸。
同她一起学习礼仪的人中没有方少骞,她还特地问了教习嬷嬷,教习嬷嬷也不知方少骞是否会参加祭天大典。
相微满在马车中意识朦胧,魂儿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马车外碧玉小声唤她:“公主,该下马车了。”
相微满这才清醒了些,她挣扎着揉了揉额角,勉强将困意驱散,整理好仪容才缓步走出去。
碧玉扶着她下马车,还不忘叮嘱:“公主当心些。”
她一只脚才堪堪落地,耳畔便传来一道熟悉微弱的声音:“方少骞来了。”
随禾路过相微满时微微侧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便若无其事的走了,只留下路过时带起的一瞬凉风,似乎那句话只是相微满的幻听。
相微满从恍惚中回过神,也装作无事发生步下马车,在碧玉的搀扶下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后百官入天坛门,谕旨:“敬告昊天上帝,朕躬承天命,忝为人君,统御万邦……”
这种深奥难懂且冠冕堂皇的词,实在是叫人发困,尤其是对于甚是乏困的相微满来说,简直如同催眠符。
便是单单站在那儿,她的身形都开始左右晃。
身旁的相黎察觉她身形不稳,赶紧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微满,你可清醒些,在这儿可不能睡着了。”
她实在是担心相微满一个犯困便倒了下去,到时别说是一顿罚了,这可是祭天大典,若是因她被打断了,这是何等的罪过。
幸好两人离得近,不然相微满定是要在这儿睡上一觉,也没人叫她了。
“我没事。”
相微满轻轻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浑浊的脑袋清醒些。
好在宣读谕旨终于结束,后请乐……
天子早已换上了特定的冕服,他只做了个手势,负责礼乐的官员便全部会意,开始准备请乐仪式。
众多乐师手持乐器开始奏曲,只是此曲旋律悠扬缓缓流淌,节奏平缓,更添宁静。
这份宁静……如同催眠曲一般,让相微满更困了。
……
总算是熬完了迎帝神,奠玉帛,进俎……焚香叩拜等礼仪,祭天大典也算是大致完成了,在斋宫宿一晚,便算是大典礼成。
待回到斋宫时天色已然有了昏暗之意,但相微满回宫时猛地想到了答应随禾的事,只能认命的又收拾好坐起来。
她只不过是想睡一觉……
待她像做贼一样潜入进随禾的卧房,期间还不免磕碰了几处,随禾早已换上了宫女的服饰,在屋内等候了。
随禾见她来了,忙不迭迎上去:“你去床上睡吧,我已吩咐过了我要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扰,放心,不会有人进来,我从窗户出去。”
说罢,她便拉着相微满走到床前,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入夜前我一定回来。”
既然随禾都已安排妥当,相微满也无需多虑,她叮嘱道:“嗯,你小心些。”
她倒是不担心其他人,就是有些担心随禾找不到回来的路,毕竟从前就是个路痴。
随禾走后,她慢悠悠的躺在床上,别提有多悠闲,心中不免感叹: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她堪堪有了困意,意识还在神游之际,脑袋猛然被麻袋罩住,相微满瞬间惊醒,身体本能的剧烈挣扎几下,旋即便被手刀劈晕了。
……
随禾踏出斋宫数里,视线很快便在夜色中锁定了路边等候的马车,她五步并三步的迅速走过去。
坐上马车,她不忘嘱咐一句:“去宁安寺。”
现下天色不算太晚,天边晚霞如缎带般横跨天际,未及引入地平线,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结伴而行。
通往宁安寺的悠长小径蜿蜒而悠长,多是离寺的信众,有人脚步匆匆,有人步履悠闲,却都怀有一颗虔诚之心。
马车停在路边,往上便是石阶了,需要随禾自己走上去。
她下了马车,抬头目之所及,静静落在山峦之间古木参天的寺庙,如此古朴的建筑,即使离得远了些,在夕阳的映照下还是如此庄重沉静。
随禾提起碍事的裙摆,快步走上石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站在了寺庙门前。
冬日的夕阳实在是短暂,她才爬上来,天边如火的夕阳便准备落下了。
寺庙的飞檐翘角在余晖下绘出金色剪影,朱红的大门半掩,门环上雕刻的瑞兽栩栩如生。
墙壁经过无数朝代更迭已然有些脱落了,唯有匾额上“宁安寺”三个大字更为崭新如初,应是新换的。
踏入寺门,在院中扫雪的小沙弥率先注意到她,将手上的扫帚放到一旁,缓缓走过来,朝她微微福身:“阿弥陀佛,不知女施主到此所谓何求?”
随禾的视线在偌大的院中扫视了一圈,未见想见之人的身影,她也不避讳,直明来意:“我要找陆宿。”
闻言,小沙弥的脸色变了变,半晌才解释道:“陆师兄在坐禅,不知女施主找师兄有何事?贫僧可代为转达。”
随禾眼看天色渐渐沉下去,也就没了耐心!“不用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自己去找他。”
小沙弥面露难色:“这……不妥。”
往日里来找明空师兄的人可多了去,可语气这般豪横之人,他还是初次见,一时都有些语塞。
随禾见他不答应,索性便绕开他进去找:“那我自己找。”
毕竟宁安寺就这般大,不过是一个陆宿,总能叫她找到的。
小沙弥见她准备硬闯,赶紧跟上她着急的好言劝说:“女施主,明空师兄禅修之时,是不准任何人叨扰的,您莫要执着了……”
还真是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随禾才不听他念叨,直奔寺庙中的大殿,看了一圈没见陆宿的身影,她直接干脆的走向下一间。
反正她在这儿的人设本身就是个骄纵妄为的长公主,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
关着门她便推开门一间间找,如此阵仗都把上香祈愿的香客吓了一跳,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姑娘是来这寺庙找负心人的呢!
小沙弥根本拦不住,他急的满头大汗,眼看随禾还要推开下一扇门,他连忙跟上解释:“女施主!那儿是膳房!”
他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心中也不禁各种猜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架势,这女施主不会当真是明空师兄在山下欠的风流债吧?
闻言,随禾推门的手一顿,立刻走向下一间屋子。
眼看着注意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小沙弥终于忍不了了,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紧忙说道:“那儿也不是!女施主,我带你去找明空师兄!”
若是再闹大些,不仅明空师兄的声誉受损,只怕连宁安寺都要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他妥协了。
随禾终于停了要将宁安寺翻个底朝天的架势,望着面前大汗涔涔的小沙弥,她若无其事道:“早带我去找他不就好了,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小沙弥一路领着她穿过曲径通幽的后院,至一处偏殿之外,此刻已又换回了从前那般镇定,但看向随禾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畏怯:“女施主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同明空师兄知会一声。”
随禾淡淡“嗯”了一声,便静等在原地。
须臾,小沙弥便从殿内出来了,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明空师兄就在里面了,女施主请进吧。”
一入殿,随禾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在蒲团上打坐的陆宿身上,他一袭僧袍都被洗的有些发白,即使从身后看背影也能看出他身姿如松。
陆宿面容平和,双手自然下垂搭在膝上,即使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也未曾睁眼,语气平稳:“不知小施主找贫僧所为何事,竟闹的这般兴师动众。”
随禾轻盈的绕到他身前,轻轻蹲下身,双手托着脸看他,她瞧着,面前之人虽是和尚,但他面容清癯,鼻梁挺直,唇色淡然,更显其清朗之姿。
随禾不禁在心中感叹着:长得这般俊俏便出家了,真是可惜啊……
她笑了笑:“陆宿,还记得我吗?”
似是听见她的声音,原本闭目的和尚微微睁开眼,直视着面前的人,一双桃花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甚至带着些慈悲。
仿佛他生来便是踏在云端之上,远离世俗,不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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