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珩说完这句话,成功从苏愠脸上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表情,他大笑起来,扬长而去。
只留下苏愠一个人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原来文大哥和卫无珩之间有仇吗?卫无珩又打算怎么报复自己?
他忍不住望向天空,京城的天空似乎和家乡的天空没什么区别,却有不少人想卷动这里的风云,苏愠隐隐觉得,风雨又要袭来了。
文国之的葬礼没出什么茬子,伴随着陛下写下的悼词,文国之被下葬入土为安。
苏愠也是第一次来到京城的墓园,这里葬着的都是那些为朝廷做出了极大贡献的忠臣,文国之现在是其中之一,将来若是文国之的妻子儿子死了,也可以和文国之合葬在此。
一块墓地也能被当成恩赐,人都死了,这份恩赐给谁看?苏愠觉得可笑。
他冷眼瞧着一起随行的小太监宣读陛下的圣旨,那些赏赐,那些夸赞现在都和文国之无关了,不过文家人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好些,这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然而苏愠也只能在心里为文国之悼念一会儿,因为第二天就是他去工部上任的日子,拿着任命书,苏愠穿梭在午门内,终于找到了工部,六部之内的工部负责建造屯田水利,算是六部油水最肥的部门之一。
工部尚书文国之已经身亡,尚书一职暂时空缺,因此暂时由户部尚书赵帖兼任,当苏愠面见赵帖的时候,赵帖正在因为手头上的工作而忙的焦头烂额。
苏愠将任命书递给赵帖,面对自己的临时上司,恭恭敬敬道:“大人,下官苏愠,今日前来工部报到。”
“苏愠?”赵帖从桌上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接过他手里的任命书,然后一眼看到了没穿官服的苏愠,当即怒目圆睁:“怎么回事?你的官服呢?”
苏愠被吓了一跳,赶紧道:“大人,织造司说官服还没做好,所以下官只能先穿常服来。”
“放屁。”赵帖瞧着很生气:“什么织造司没做好?周清源与你同榜,又是同一天来工部报道,他怎么就能领到官服?”
苏愠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他完全懵了,昨夜他去织造司领官服,制造司的人还说官服还没做好,要他等几天再去,为何今日他的同袍就已经领到了?
“大人,下官来送景怡宫的修建文书。”没等苏愠解释,一个身着崭新官服的年轻人拿着文书走了进来,苏愠认出了他,这个人就是赵帖口中的周清源,不仅与他同榜,而且二人也曾互相搭过话。
赵帖见周清源来了,指责苏愠更加有理有据:“苏愠,你瞧瞧周清源,他身上的官服是哪儿来的?你也先别报到了,先去织造司领一身官服回来,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是。”苏愠只得默默退出去,周清源在身后追了出来:“苏大人,苏大人,赵大人让我陪你一块去织造司。”
周清源一路小跑,终于在苏愠面前停下,露出了笑容。苏愠眨眨眼,十分感激他:“谢谢。”
“客气什么,我们以后就是同僚了,还得互相照顾呢。”
这话说的也对,苏愠点点头,默默接受了周清源的好意,两人一路走到织造司,得知织造司早就把新的一批官服做好了,苏愠哑口无言,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官服,又看了看面前的织造司管事刘舒,不由得开口问道:“刘大人,昨日我来织造司,你告诉我说官服还没做好,怎么今日就做好了?”
他质问刘舒,刘舒眨眨眼,表情带着茫然无辜,好似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是吗?我说过这句话吗?苏大人,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啊,你说我说过这句话,那你可有证据证明?”
他把自己完全同这件事撇清干系。
苏愠当即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刘舒竟然装傻,反过来指控他,他目瞪口呆,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的确,昨夜他来织造司时太晚了,只有刘舒一个人守夜,他根本没有能证明刘舒说这话的证据。苏愠看着刘舒,心里想,莫非这就是文大哥临死前说斗不过的原因吗?他初来乍到,就只能这样任人欺负吗?
这里只是朝廷一隅,那往大了说,六部乃至整个朝堂,都是这样办事的吗?
周清源出来打圆场:“刘大人,怕是昨夜苏大人来的太晚了,二位都不记得这件事了,既然我们已经领到了官服,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苏大人,咱们走吧。”
苏愠默默点了点头,跟着周清源离开,临走时,他下意识向后瞥了一眼,正正好好瞧见了刘舒得意的笑容。
他木着脸回过头,捧着官服的手默默攥紧。
领到了新官服,苏愠终于觉得自己是工部一员了,他先适应了一下工部的环境,随后和周清源一起对照了一份修建文书,第一天工作就这样马马虎虎过去了。
他的品级还不够参加朝会,唯有一身官服让他有了几分做官的实感。
户部尚书赵帖是个兢兢业业的管理者,但是他的兢兢业业仅限于户部,对于工部,他也只是随便管管,确定在下一任尚书上任前不出差错罢了。
工部进了好几个新人,都是今年过了殿试的举人,于是大家提议晚上去酒楼小聚,苏愠本想拒绝,架不住周清源小声告诉他,他已经在赵大人面前留下了坏印象,现在该和同僚打好关系,于是他也只能默不作声,算是沉默派的一份子了。
万华楼就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区,朝中达官显贵最喜欢来万华楼吃酒享乐,毕竟此地虽然叫酒楼,装修却十分高雅,无论是酒菜还是侍女个个非同凡响,与俗物不同。因此,纵然有些人不适应这种高雅场所,也得装作风雅之人,享受此地。久而久之,万华楼的名号自然打了出去,成为了京城第一楼。
苏愠的同僚们在酒楼开了个雅间,一进雅间他们便各自落座,苏愠不太适应这些,本想坐在角落里度过一晚,没想到工部司侍郎葛天骄非要他落坐在中心,工部下设四司,分别是工部司、水部司、屯田司和虞部司,工部司是本部头司,葛天骄更是工部里的老人,已经熬走了两任工部尚书,可谓资历颇丰。
苏愠被按在葛天骄身边,只能扯了个笑容,乖乖坐下。接下来就是大家相互熟识的时刻,几杯酒下肚,雅间里的氛围也终于热络了起来,苏愠听着他们聊各部八卦闲事,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了卫无珩说过的话,卫无珩说他和文大哥有仇,不知道眼前这些同袍知不知道两人究竟结了什么仇?
此时,众人正聊到文国之被刺杀一案,没聊两句,有人咳了一声,暗示现在别聊这些,听到这声突兀的咳嗽声,大家都不约而同转移了话题。苏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今日他本想去刑部问一问文大哥案子的情况,只是半路被邀请来赴宴,因此才没机会了解现在的进度。
但是话又说回来,别人好奇也是很正常的。
苏愠望着刚刚被再度填满的酒杯,他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低声问葛天骄:“葛大人,我听说文大人与卫将军不和,请问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葛天骄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端酒杯的动作一顿,转头细细打量苏愠:“苏大人,我知道你和文大人以前有交情,可是卫将军不会是杀害文大人的凶手。”
“葛大人。”苏愠见他误会了什么,忙道:“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
“好奇啊……苏大人初来乍到,就对朝堂之事这么好奇?”葛天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他眼珠一转,指了指苏愠面前又被满上的酒杯:“苏大人如果愿意自罚五杯,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这件事。”
“这,苏某不胜酒力。”苏愠下意识推拒。
“苏大人不愿意喝,莫不是看不上葛某?是了,葛某这辈子升不了官,只能在工部当个小小侍郎,不比苏大人年纪轻轻前途似锦。”
“葛大人……”
苏愠左右为难,骑虎难下,葛天骄忽地又道:“苏大人,除了葛某这个老人,想必没有人愿意这么掏心掏肺对你,不过是喝几杯酒而已,苏大人这么不给面子?葛某奉劝你一句,不听话的人,以后在工部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他朝苏愠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顺便帮苏愠端起了酒杯,苏愠被迫接住酒杯,在葛天骄的注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大人海量,再来一杯。”葛天骄大手一挥,便有侍女继续给苏愠添酒,苏愠晕晕乎乎又半推半就喝下去四杯,感觉到头脑有些发昏,他忙问葛天骄:“葛大人……烦请告知苏某……卫将军和文大人的事。”
“放心,我肯定会告诉你的。”葛天骄看着苏愠脸上的红晕,又喂了他一杯,眼见苏愠已有醉态,完全不是先前那副清高的模样,他满意了不少,这才道:“不过是朝堂纷争罢了。”
“卫将军出身名门,随卫老将军驻守边疆时结识了不少兄弟,等他回京后,却沉溺于花天酒地,与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疏远了不少,文大人上任工部尚书前在兵部做事,他怀疑卫将军私吞军饷,于是与卫将军曾经的兄弟,如今的左卫将军胡啸天联合起来查卫将军的底,你说,被自己的兄弟背刺,卫将军不恨文大人,难道要恨胡将军吗?”
苏愠听的半梦半醒,原来卫无珩和文大哥之间有这样一段往事,难道就是因为如此,卫无珩才记恨上文大哥了吗?
“后来呢?查出什么了吗?”
“当然没有。粮饷账册查到一半,文大人就从兵部调来工部,不过似乎文大人还在查一些事情,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苏愠想,如果真查出了什么,卫无珩怎么可能继续做他的一品大将军?
“不说这个了,来来,喝酒!”
周围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可苏愠却觉得耳朵被堵住了,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眼前的人跟着模糊起来变了颜色,口中又继续多了辛辣的味道,他被呛的口舌发麻,只能靠本能躲闪。
如同溺水的人儿,不停向上浮游,希望找到一个支撑。
……
“苏大人,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我自己能走……”
夜半三更,明月当空,苏愠推开想要送自己回家的同僚,独自走出万华楼,前方黑漆漆一片,苏愠看不清路,被脚边石子绊倒,浑浑噩噩跌在路边。
耳边若隐若现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愠头一歪,下意识抬起头。
那人背着月光站在他面前,看不清面容,苏愠觉得他看着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于是含糊着开口:“你……是谁……”
那人闻言顿了下来,抬起苏愠的下巴,逼他看自己:
“卫无珩。”
“苏公子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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