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一天会成为断袖。
虽说从前为了活下去苏愠在泥潭里摸爬滚打，从来没考虑过家业问题，毕竟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会有成家的心思。
而且按照世俗上的按部就班来说，他现在功成名就，也该娶妻生子了，不过他破破烂烂又缝缝补补的生命中猝然出现了卫无珩，彻底把他的人生打乱了。
这个人让他恨，又让他痛，让他害怕，又让他欢喜。
到了现在，连苏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看待卫无珩。
只是有一点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确实爱上了卫无珩。
不论是怎样爱的，终究他还是被卫无珩吸引，不由自主一步步踏进了名为卫无珩的深渊中。
在这滔天的权力下，他们像两只长着尖刺的刺猬，就算靠近就会把彼此刺伤，可是他们还是忍不住靠近对方。
连过往的恩怨是非也阻止不了他们。
苏愠虽然嘴硬，但是身体十分诚实，卫无珩说酉时在醉月楼见面，他便真的在酉时到了醉月楼。
醉月楼是京城里新开的饭馆，虽然菜品清淡，但是广受好评，不过也有许多达官贵人嫌弃这里不如万华楼私密性好，不方便谈话，于是这里更多的成了文人雅客吃饭的地方。
苏愠一进醉月楼，就感受到了一股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满墙的题字让人眼花缭乱，酒菜香气也掩盖不了茶香和墨香，苏愠站在那满是提子的墙上看的入迷了。
直到卫无珩的声音在身后出现，苏愠才回过神：“喜欢的话，我找人把这些字全都抄在纸上送到你府上？”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苏愠边说边回头，一见卫无珩今天的装扮，他反而惊呆了。
因为卫无珩竟然放弃了往日里最喜欢的黑衣，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
红的格格不入，说他是个新郎官也不为过。
苏愠指着他的衣服，感觉自己要瞎了：“你，你今天要成亲啊？”
怎么今天穿的这么花哨？
“也不是不行。”卫无珩看起来心情很好：“要不我也给你找一身红衣服，我们直接拜天地吧？”
苏愠：“……”
有时候他觉得卫无珩是变色龙，明明前几天还是一副冷酷的模样，现在又变成了随时开屏的花孔雀。
苏愠决定转移话题：“我饿了。”
卫无珩听他喊饿，立刻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态度，带他上了二楼。他早就预定好了靠窗的位置，屋里暖炉烧的正热，屋外纵然寒冷，却也依旧挡不住暖意。
苏愠落座后，卫无珩问他吃什么，苏愠道：“都可以。”
他倒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于是卫无珩替他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品，又要了两碗甜羹。
甜羹上的快，苏愠用汤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碗甜羹虽然叫甜羹，但是其实不太甜，很和他的口味，苏愠觉得口渴，干脆多喝了几口，他听到对面传来勺子和碗碰撞的声音，苏愠抬起头，看到卫无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脸上还露出略显诡异的笑容。
苏愠被盯着有点难受，微微皱眉瞧他：“你笑什么？”
卫无珩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苏愠会回应他的感情。
苏愠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放下汤匙，突然道：“卫无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变故——”
“诶，不准说这些。”卫无珩拦住他的话，他十分霸道地开口：“好不容易到了现在，你怎么说这些丧气话？”
苏愠并不这么认为：“我说的不是丧气话，卫无珩，我们两人本就犯了大忌，你我在世家与寒门的身份不言而喻，若是将来真到了对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卫无珩明白了苏愠的意思，他歪了歪头，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要是这么说的话，怎么感觉我在没苦硬吃啊，我是世家骄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就栽在你身上了？”
苏愠不吃这一套：“觉得吃亏了可以现在就走，我不拦着。”
卫无珩赶紧见好就收，见店小二上了菜，他立刻道：“我错了我错了，快尝尝菜。”
“两位客官，你点的清蒸鲈鱼、清炒河虾、荷叶焖肉好了，还有几道菜厨房正在做，稍后就上来了。”
苏愠看着面前这几道菜，用筷子拾了一点鲈鱼送给口中，一点入口，立刻在舌尖上显出几点鲜香的味道，令人忍不住点头：“很鲜。”
“鲜就多吃些。”卫无珩把鲈鱼往苏愠那边又推了推，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喊他：“呦，卫将军！”
苏愠一惊，他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竟然有人看到了卫无珩，他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禁卫军的谷陇……谷陇也是世家子，而且是坚定的反寒门，要是让他看见自己和卫无珩坐在一起——
他脸色一变，立刻放下筷子，动作敏捷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卫无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逗笑了，低头看着桌下缩成一团的苏愠，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干什么呢？”
苏愠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外面是谷陇，不能让他看见我。”
卫无珩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果然看见谷陇正从楼下经过。卫无珩故意提高了声音：“谷将军，上来吃一口饭啊？”
苏愠在桌下听得清清楚楚，气得瞪大眼睛，一脚踹在卫无珩的小腿上。卫无珩吃痛，表情微微扭曲，却还是强忍着笑意。谷陇抬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但还是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去万华楼赴约，将军您慢吃。”
两人又聊聊几句，等谷陇走远了，苏愠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恼意。卫无珩却笑得更加开心，苏愠气鼓鼓地瞪着他：“卫无珩，你笑什么？”
卫无珩靠在窗边，双手抱胸，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至于吗？跟我一起吃饭这么见不得人？”
苏愠正要反驳，忽然瞥见卫无珩身后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脸色瞬间变了。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卫无珩，你别回头，你先往外走。”
卫无珩没回头，只是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为什么？难不成你也看见熟人了？”
苏愠急得都快冒烟了，卫无珩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这时，王逸已经走到了苏愠面前，手里还拎着一个纸包，脸上带着几分惊讶：“苏大人，你也在醉月楼？”
苏愠强装镇定，点了点头：“是啊。”
王逸看了看手中的纸包，笑着给他看：“我夫人最近看上了醉月楼的菜，非要我打包回家。苏大人，和你吃饭的那位公子我怎么觉得像卫将军呢？我刚才还听见有人喊卫将军了。”
苏愠心里一紧，冷汗都快下来了。他急忙解释道：“怎么可能，他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王逸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并没有怀疑：“也是，您怎么能和卫将军一起吃饭呢？对了大人，明日寒门在我府上会相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请您定夺。”
苏愠点点头，语气平静：“我知道了。”
王逸与苏愠告别，转身下了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卫无珩才重新回到座位上。他坐下后，脸色有些不悦：“苏愠，我们两个又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至于这么左防备右防备的吗？”
苏愠有些愧疚，但他也没办法，只能低声解释道：“卫将军，难道你想明日京城里都传遍你和我一起相聚醉月楼吗？到时候世家怎么看你，寒门怎么看我，陛下又会怎么看你我？”
卫无珩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苏愠说的确实有道理。寒贵之争不是他们两个可以左右的。他叹了口气，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算了，喝酒。”
他有些坏心思地给苏愠也倒了一杯，苏愠却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明日还有事，喝不了酒，等过些日子，我再喝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卫无珩听得心头一软，忍不住笑了：“好，那就等过些日子。”
于是，酒全进了卫无珩的肚子，菜都进了苏愠的肚子。两人从醉月楼里出来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肩头，寒风刺骨，可两人的心里却暖洋洋的。
卫无珩朝街上吹了一声口哨，夜奔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苏愠看到夜奔，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伸手摸了摸夜奔身上的伤，夜奔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卫无珩翻身上马，朝苏愠伸出了手。苏愠握住他的手，这一次，他的动作坚定而放心。
两人骑着马飞奔在清冷的大街上，雪花迎面扑来，苏愠却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快乐。他忍不住喊道：“好快啊——”
卫无珩身上还带着酒气，可他却毫不在意。夜奔的蹄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寒风呼啸而过，苏愠的耳边却只剩下卫无珩低低的笑声。
夜奔将苏愠送到了苏府门口。苏愠从马上下来，转身向卫无珩告别。卫无珩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盯着苏愠看，眼中闪过一点星光。忽然，他一把拉住苏愠的手，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嘴。
苏愠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卫无珩的动作却更加深入。苏愠的挣扎渐渐变得无力，他缓缓闭上眼睛，踮起脚，回应了这个吻。
雪花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寒风呼啸而过，可两人的心却在这一刻紧紧相连。苏愠的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有甜蜜，又有不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罢了，反正在这条路上，有他同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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