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生,听说你带回来两个小孩儿?”人未到,声先至,掌门柏青踏入屋内。
他亲爱的师弟坐在桌边,造物主不仅将祝颀生的天资至顶格,面容也如玉精雕,剑眉星目,端坐在那里都显得身披了一层柔光。
只是此刻眉头轻皱,面对的事情好像棘手得不得了。
柏青挑挑眉,他还没在自己这位心性柔软偏又少有情绪波动的师弟面上见到此等神情。
祝颀生身边站着两位孩童,一个正瞪着另一个,另一个扯着祝颀生的袖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祝颀生被柏青这一声唤得抬头,忙叫,“柏师兄。”
柏青正在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窥探贺知津。
祝颀生睨了一眼浑身炸了毛似的贺知津,“师兄,我们出去谈?”
柏青撩起衣服坐在祝颀生对面,笑着,“不用。”
他道:“这是你追到魔气漩涡中央捡到的那俩个小孩?”
魔气、中央、捡到小孩
这三个词语凑到一起就十分不正常。
柏青在点他。
祝颀生偏又装作没听出来似的,颔首,“嗯。”
柏青脸色还挂着笑,“宴青嵘和……贺知津?”
在被叫到名字时,宴青嵘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千万年间直呼过他大名的人,目前仍然活着的也只剩祝颀生了。
幸而柏青和祝颀生两人的关注点都在贺知津身上。
宴青嵘随着他两人的目光跟过去,贺知津身上的防备敌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祝颀生他们二人却当作没看见似的。
甚至对贺知津看向祝颀生的眼神偶尔间相当露骨的恶意都毫无表示。
是装作看不到,还是真的看不到?
新生魔骨啊……
宴青嵘眼神阴了阴,那为什么他还感受到了一股上一世在祝颀生在缚仙台上的力量,尽管此时尚且微弱……
宴青嵘心底笑了半瞬,他想看看祝颀生在打什么歪算盘。
小世界的祝颀生和他此时被放在魔宫里施了禁制的真身相貌身量分毫不差,但仔细看来仍然不同,同样的坐姿神态,面前的祝颀生都比那位九华天仙尊多几分清灵,少几分居高。
机会难得,不逗可惜。
将一只手改为两只手,宴青嵘两只手都扒拉住祝颀生,眼睛眨眨,“师尊。”
柏青脸色稍变,“师尊?”
“你已经收他们为徒了?”
祝颀生张张嘴,还未及开口,柏青便唰得站起来。
“你不是说不收徒吗?”他轮流指宴青嵘和贺知津,“还一次收俩,不行,这事不行。”
“师兄。”祝颀生开口。
柏青脸色一变,“不行。”
祝颀生低头一眼,学着宴青嵘那样眨眨眼睛,再唤,“师兄。”
柏青心底一动,面前的祝颀生看起来灵动柔和不少,不再是幼时闷着头板着脸一天到晚修炼的那气人的小屁孩样了。
“我看方元义他们都结金丹了。”祝颀生走到窗边,边向外眺望,边说,“卓师姐也游历数年了,她座下那两个小徒弟,当今也筑基了。”
“你们都有人陪着玩,单单我一人……”
宴青嵘的手也被祝颀生握进手里,随他一起拉到窗边。
柏青呼吸一窒,想起幼年那个满脸泪水的幼童,喊着我不修无情道,他们都有人玩,单我一人……
柏青闭了闭眼睛,“那你收了他,这个跟我。”他指了指贺知津。
祝颀生手一揽,将贺知津揽到自己怀里,“不行,他们二人得一起。”
柏青皱眉,“祝颀生!”
祝颀生看他,“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
“师兄。”
新生的魔骨确实无伤大雅,以后作恶觉醒时大不了再一掌摁死。
柏青被祝颀生不知道从谁那里学来的招式闹得眉心直跳,“那绝不许他独自下山,你既要收,便放在宗门好好养罢。”
他挥挥手忙离开去了。
祝颀生轻笑一声,将怀里直皱眉的贺知津放下来,“小别扭。”他说。
他又拍拍宴青嵘的脑袋,“还挺好用。”
宴青嵘神色一僵,随即恢复。
祝颀生蹲在两人面前,与他们平视,“刚才是说给掌门师兄听的,你们可以不当回事。”
“我现在问你们,你们可愿拜我为师?我教你们佑身法术,让你们不再迫于饥寒,亦可拯民于水火,济世于困厄,你们可愿意?”
祝颀生神色认真,面庞柔和。
钝感愚笨,引狼入室。
宴青嵘不屑,原来上一世祝颀生就是如此,才苦害自己落得那样下场的吗。
宴青嵘不知在想什么,贺知津眼里尽是沉沦挣扎。
祝颀生等了许久,贺知津从嗓子里压出来一句话,“知津愿意,拯民于水火,济世于困厄。”
祝颀生抬手拂过贺知津头顶,“来日造福一方百姓,佑守一方安宁。”
仙修惯用这些空大无意义的句子展现自己所谓伟大的抱负。
宴青嵘看够了,勾起一笑,摆走心中冷漠,凑到祝颀生身边,“我愿意,愿意拜师尊为师。”
祝颀生觉得好笑,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叫嚷喧闹起来。
“曾长老,曾长老。”柏青跟在一位尊长身后,身后还坠着一众尊长及弟子。
“颀生也是好心,更何况这本来说是一桩小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您耳边了。”
曾盼山,太一宗长老之一,曾是太一先掌门的一把手。
曾盼山头也不回,“怎么?嫌我管得多了?”
柏青正一个头两个大,谁知祝颀生一打开门,曾盼山便飞身剑指贺知津。
祝颀生瞳孔骤缩,邀游剑豁然出鞘,剑身挡在贺知津面前。
“曾长老。”祝颀生站定,冲曾盼山欠了欠身。
“让开。”曾盼山剑仍然指着祝颀生身后的贺知津,神情不动。
祝颀生说,“曾长老这是做什么,什么时候我们连收徒都不被允许了?”
“你们当然可以收徒,但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收徒,”曾盼山不看祝颀生,盯着那没有半人高的贺知津,“身为仙宗弟子,收魔骨为徒?”
“不好笑吗?”
此言一出,众生哗然。
跟着柏青和曾盼山来了一路的尊长弟子,大都无法看出贺知津的魔骨真身,此时被一语点明,又对比神色恬然的宴青嵘和满目戒备的贺知津。
孰好孰坏,孰人孰魔,一眼便知。
周遭令人恼嚷的声音不断,什么“魔物也敢踏进太一宗”
什么“祝尊长怎么好端端想收一魔物为徒。”
“……当时镇安那肆虐的魔气……”
“魔物没一个好东西啊。”
“……那孩子,面容清朗……和这个魔物不一样。”
“这一看就是人和魔的区别啊,他们……应该就在暗无天日……”
……
真正魔物,甚至有着魔族至高血脉的魔尊宴青嵘欣然收揽众人的评价,继续微笑扮演一位与看起来‘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人类幼童。
祝颀生面色不改,回头望了一眼贺知津,“万物并育不相害,天下并无不可化之物,无论仙魄还是魔骨,有何区别?”
曾盼山言辞凌厉,眉头竖立,“魔物难教,生来便会骇**世,无论大小,魔物就该被全部歼灭!”
祝颀生说,“那若他顾念听训,来日佑护人间,这又——”
曾盼山不愿听他多说,将剑锋在祝颀生面前一震,剑意爆破,嚯然朝祝颀生攻去。
祝颀生不欲动手,拉住贺知津向后避开。
柏青也怕祝颀生出剑肆厉,反击伤到曾盼山,到时候就可能不单单是收徒的事儿了。
他猛地飞身上前点化剑锋,“曾长老曾长老,”
他一边挡在祝颀生面前,一边将曾盼山往一边带,“好了好了,我再劝劝,再劝劝就好,颀生自幼听话,啊。”
柏青回头朝祝颀生使个眼神。
祝颀生蹙眉不言。
贺知津的脸色极差,和上一世的发展完全不一样,上一世哪里经过这种乱起八糟的事儿,甚至自己魔骨身份都是后来自己发现的。
所以……一开始祝颀生就知道自己是魔骨了,还把自己带回来教养?
上一世……
自己是怎么跟祝颀生回来的来着?
一样的寒风凛冽,天地一色,他饿了几天缩在破庙的角落,极寒交迫下感觉呼吸都带着土腥和铁锈味。
后来他看到一位仙人,衣袂飘然,身姿颀长,周身萦绕了温和的暖意,抬眼看了自己一眼,自己好像不饿也不冷了。
有仙人向他伸出手时,他径直扑了过去。
是母亲所说的神祗吗,母亲所信仰的神祗,未来得及拯救母亲,却拯救了他。
拜师礼上,仙人对贺知津说,“知津拜我为师,我教你佑身法术,让你不再迫于饥寒,亦可拯民于水火,济世于困厄,知津可愿意?”
仙人仔细拂过幼年贺知津的鬓发,笑容柔和,“不愿也无事,在半尘宗当普通弟子亦能平平安安,恬然自得。”
小贺知津挺直腰板,微抬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兽,一字一顿,“知津愿意,拯民于水火,济世于困厄!”
修炼指导、门派比武,再到险境历练,贺知津亦步亦趋地跟在祝颀生身后长大。
他仗着天资聪敏与师尊教导,能力不知道是同龄人的几倍,上蹿下跳收集灵草灵兽,深入浅出到各种秘境里抱各类法宝回来,统统堆到师尊房内。
师尊哭笑不得地同他一起将各类物件放回原处。
师尊点点他额头,留下贺知津捡回灵藤编织的手环,“知津要回报,这个就好。”
师尊晃晃腕间灵藤,“知津亲手编的灵藤难得,足够师尊养知津三千年。”
小贺知津坐在树上晃着腿,看风吹动师尊腕间灵藤,冬去春来,光阴荏苒。
后来变了,那个人不像祝颀生。
这人不是祝颀生。
但谁又能夺走祝颀生的舍?
他踏遍一辈子也没有在哪里找到祝颀生。
贺知津头疼欲裂。
曾长老……上一世好像也在,但好像是个极其照抚祝颀生的长老,哪会像如今一样剑指祝颀生。
他抬眼看了一眼祝颀生,怎么办,怎么办?
他是不是该想上辈子那样更好,那样便不会……让祝颀生为难。
他闭了闭眼。
黑红的红丝蔓延他的心脏,一下,一下,随心脉搏动而勒紧蔓延。
不对,不对。
他们想杀了自己。
他们恨魔物。
他们说魔物骇**世。
祝颀生也是这样想吗。
祝颀生后来也是这样想,所以后来那么恨自己吗。
不行,不能再被祝颀生骗到……
宴青嵘在一旁皱眉。
贺知津身上蔓延出来的魔息太浓了。
但柏青和正在同他交谈的祝颀生都对此毫无发觉。
宴青嵘斜眼看了一眼明显有上一世记忆的贺知津,面露一丝威胁。
鬼使神差间,贺知津猜到这是谁。
上一世的最后,有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带着骇人威压,自天而降。
无视他的一切反击和阻挠,一剑刺入了他师尊的胸膛。
小剧场:
众人:你看看宴青嵘这样的,才像正儿八经的仙修,什么魔物魔骨,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天生魔王血脉——宴青嵘微笑点头:嗯,对,是的。
贺知津:……
祝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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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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