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回下了轿,她一年多不曾踏足皇城,不管龙椅之上,皇权如何更迭,皇宫仍旧巍峨屹立。
宫人纷纷请安,裴雁回脚步轻缓,行走在寿康宫,她神色如常,半点没有因为此处从前是她母亲居住的地方愤怒。
待真的见到了太后,裴雁回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同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笑得亲切,将她招至跟前,拉着她的手,关切询问,“一别数月,可是清瘦了不少。”
“多谢娘娘关心,许是这几日赶路,儿臣没什么胃口。”裴雁回任由她拉着手,带着笑意淡淡回着。
倒真是有些母慈子孝的情景。
孙显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裴雁回,他是知道裴雁回的脾气的,怎么,不过一年多没见,这人就转了性子,不再骄纵跋扈?他还想看戏呢,想看裴雁回能闹出什么样的乱子出来。
若太后再拉着她的手说上一句,裴雁回都会甩开了,幸而太后先放开她的手,让她坐下,唠着家常。
“此番回京,你便收心长久住着,莫在整日里往外游山玩水。”
太后瞥了一眼一旁的孙显真,见对方神游天外,不免生了不满,却不叫人看出,只说,“你与驸马也已成婚快三载,如今该想着有个孩子才是正经事。”
孙显真咳嗽了一声,引得裴雁回侧目看他,他连忙端了茶轻抿上一口。
“娘娘说的是。”裴雁回应下了。
孙显真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他连连咳嗽着。
“驸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适?”裴雁回笑问。
比起见裴雁回在太后面前温顺,听她关心自己的身体更让他感到寒颤,“臣没事。”
他起了身谢罪,“臣失仪,还请太后娘娘饶恕。”
“无妨。”太后自是不会怪罪他,又与裴雁回聊了几句家常,其他的一句也没提。
等到裴雁回离开,太后方才冷下脸,身旁的心腹嬷嬷叹了一句,“公主竟是转了性子。”
“哀家看她能装到几时。”太后却不信,一个人若能转了性子,是谁都不会是她裴雁回。
*
裴雁回看着马车外的上京,上京繁华依旧,还是那副样子,却又全然变了模样。
孙显真倒是想要送了裴雁回回公主府就一走了之,可也只能憋住,跟在裴雁回身旁,往前行了一段路,他还记着家中的交待,纵使有千般不满,他还是斟酌了半晌,方才开口,“公主,家中已备下家宴,父亲母亲都在家中等着您前去一家团聚。”
公主府与苏家比邻而居,中间就隔着一道巷道,裴雁回自成婚后,除了老公爷去世那日去过一回,就再没去过。
裴雁回不去才好呢,孙显真巴不得她说不去,谁愿意一家人吃饭还要哄着她。
“本宫换身衣裳便去,驸马先行一步回去告诉二老,莫叫他们久等。”裴雁回答应了。
留下孙显真愣在原地,公主竟是答应了?
孙家人听说,这才开始忙乱起来准备。
裴雁回回房,她的住所已经收拾妥当,与长乐宫布置相当,侍女们开了箱笼找衣裳,裴雁回却是洗了三四遍手,仍是掩盖不了她的嫌弃。
不过无法,今日回上京第一日,该装的样子,装一装也好。
九歌在旁提起,“算算日子,公子一行,如今怕是已经登上了船。”
裴雁回本就心烦,听见这话,心情就更烦躁了。
*
行了四日路,确定路上再无可疑之人的踪迹,南行的一行人就准备在郴县渡口分别。
无言戴着风帽,这一路他一言不发,直到此刻,马上就要上南行的船了,旁人都在收拾行李,只他一人无事可做。
许茯苓走到他身旁,与他道别,“公子,我就送你到此了。”
“这段时日,多谢许大夫的照顾,我无以为报。”无言真诚地道谢,若非许大夫,他怕是也活不下来。
“医者本分罢了,公子不必客气。”许茯苓又道,“不过还有几句话,我想同公子说一说。”
“长春堂在江南也有分号,公子的病症与药单到时候也会交于分号的大夫。”
“等到了江南,公子需得宽心休养。”
“许大夫。”无言打断了她,“去江南也好,去北都也罢,我何时才能想起从前?”
许茯苓给不了他答案,“抱歉,公子的失忆之症,如今我也无法,不过我会继续翻阅医典,寻找治疗之法,但也说不好,哪天公子自然而然就自己想起一切了。”
“若是一直不好,那我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已经过了快一旬,他还是无法将自己与谢云归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这个名字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他而言陌生的仿佛另一个人。
许茯苓叹气,“这世上不是所有疑难杂症都有方可解,公子若是少些执念,或许于养病更有宜。”
无言静默了许久。
临了要上船了,他方才开口,“我不想去江南,也不想去北都,我想去上京。”
“谢公子,你如今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你现在去上京,就是死路一条,你如今本就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珂宁不理解他,好端端干嘛要回去送死。
“一开始我想走,她不肯答应,如今我并不想离开,她却让我走。”
“我不想事事都听她的。”无言轻声叹道,他想要去上京,他既是谢云归,谢家没了,他不能苟活于世,总不能让谢家人枉死。
他无法想象谢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所以他还怀抱着些许期望,他或许还不是谢云归。
再有如今的他还有些用,至少能让她高兴些吧?相处的这段时日,她心情好的时候甚少。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去上京。
“你们若是不想与我一同去上京也无妨,我自己去就行。”无言收紧了肩上的系带,听雨这一路都被他背着。
那日她一生气,把听雨都给收了回去,等要送他走的时候,却又让人把琴交给了他。
既然要他走,为何还要把听雨给他?
“不成,公主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你送去江南,你去上京算怎么回事?”尉迟恭不答应,“快走吧,谢公子,你别为难我等了,我们从北都过来寻你可花了不少力气。”
尉迟恭给珂宁递了个眼色。
“我不会走的。”无言转身就想走,后颈一疼,晕了过去。
肯宁探了他的脉搏,“他还活着,走吧,该上船了。”
几人把他搀着上了船,进了船舱后安置好他。
珂宁拍了拍手,和尉迟恭站在甲板上,看着水波荡漾,“也不知师兄怎么样了。”
“上京可是大盛最繁华之地,也只有师兄替咱们多看几眼了。”
*
谢长流自打入了上京,就没能出院子半步。
他整日里都算着时日,如今他那位堂弟应该已经顺利踏上了去江南的水路,最多再有一月,他就能启程前往江南。
但既然都来了上京,有个地方他想去看看,也就是谢家的祖宅。
北都谢氏是旁支,他的曾祖父的父亲从前也住过这所祖宅。
来都来了,祭拜一回也好。
裴雁回回上京之后,算是忙了些时日,好不容易清闲下来,谢长流来见她。
“我想趁夜去谢氏老宅祭拜一趟,还请公主准我前去。”
裴雁回正在写信,头也没抬, “你们北都人想去哪儿,都是夜里偷偷摸摸去不成?”
谢长流一个北都汉子,生的人高马大的,许是因为还是有上京谢氏的血脉,模样不像那几个北都人粗犷,还算周正,他难得羞赧一回,“上回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此番我定会小心。”
裴雁回淡淡一笑,这几日过的无趣,这下才觉着好笑,“上京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还是你们那日夜探长乐宫?不是本宫愿意让你们进长乐宫,你们能进的去?而今你只要出了公主府,无论白日黑夜,外头会有一百双眼睛盯着你。”
这话一点都不假,连孙显真都知道长乐公主在金陵被北都男子表白心意而后留在了长乐宫,还随着长乐公主回了上京,一看便是关系不一般。
他与友人在外聚会,友人拿这件事打趣了他不少,他憋着火,回了家就发火砸了桌上的东西。
“真郎,你这是做什么?”有一貌美女子走进来,见着满地狼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孙显真的手臂,轻声询问着。
女子姓柳,名莺莺,如今是孙显真院子里的婢女。
“我如今在外头脸都叫那悍妇害的颜面扫地,我再没脸见人了。”孙显真愤怒不已。
“真郎可是说随公主回上京的那位郎君?”柳莺莺小声问。
“你还提?”当真是被戳到了痛处,孙显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柳莺莺立刻眼眶就红了,身子贴上了孙显真的胳膊,“妾当真是心疼真郎,到底夫妻一场,公主怎能如此让真郎脸上蒙羞。”
她越贴越近,附在孙显真耳边轻言细语,“可人家是公主,真郎如今也只能忍忍,日后总有她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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